“你是何人?怎能擅闯我的厢房?跟我去找掌柜的!”杨匡济佯怒,做出正常客人该有的反应。
姜远一眼望尽厢房内情形,屋内只有一人,且这男子顶的不是贤王的脸,可这张年轻而陌生的脸,比贤王的脸更令他瞳孔震荡。
只一瞬,他收敛起心神,不动声色。
视线掠过男人身后未完全合拢的隔扇门,才打着哈哈笑道:“哎呀,跟人约了吃酒呢,我走错门了,兄台勿怪。”
里间,程芳浓从皇太孙和他手下的反应里,便猜到,定是皇帝派来找贤王的人追来了,否则他们不会这样如临大敌。
她在圈椅中扭动着身形,试图发出声音,引起来人的注意。
可她手脚皆被绑紧,根本动弹不得。
一想到男人现在顶着的不是贤王的脸,很可能侥幸逃脱,程芳浓更是急得直冒汗。
听到来人的声音那一瞬,程芳浓惊在当场,继而睁大眼睛,激动地呼喊:“唔!唔!”
姜远!那似乎是姜远的声音!
刚发出两声并不响亮的声音,身侧看守她的守卫忽而扬手,一记手刀劈在她颈侧。
程芳浓感到一阵闷痛,眼神涣散,顷刻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一瞬,她落下一滴泪珠,心中近乎绝望。
完了。
外间,姜远已调转足尖,作势要转身。
杨匡济见已骗过他,心内暗喜,嘴上道:“罢了,既是无心之失,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音刚落,身形已转过一半的姜远,忽而回身,鬼魅般用手臂勒住他脖颈。
“在我面前耍花招,你还嫩了点儿。”姜远低咒一句,挟持着脸已被勒得涨红的杨匡济,砰地一声踹倒隔扇门。
看到被捆在圈椅中,头歪向一侧,不省人事的女子,姜远一眼便认出是谁,呼吸一滞。
他大爷的,这厮怎么敢?!
一左一右两个守卫,见势不妙,当即要拿程芳浓做要挟。
刚动手,便被姜远两枚暗器迅速钉穿手掌,继而是他们的膝盖。
“啊。”两道凄厉的痛呼齐齐响彻厢房,随之是重重的跪地声和更凄厉的惨叫。
房梁上,窗扇外,门外,两拨人闯进来。
“统统拿下,生死不论!”姜远厉声吩咐。
同时,一手紧勒住杨匡济脖颈,一手握住圈椅靠背,快速将圈椅调转方向,朝向里侧。
皇后现下的情形,越少人看到越好。
姜远的人手不及对方多,可是个个精锐,来得又快,很快控制住局面。
杨匡济的人死伤大半,余下的几个也负了伤,和杨匡济一样,各个被五花大绑扔在地砖上。
姜远吩咐两句,踹了杨匡济两脚,四下看看,扯下盆架上擦手的棉巾塞到他嘴里,这才愤愤出门。
楼下,吃饭的食客们吓跑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胆小的躲在桌子底下发抖。
而年轻的掌柜,跌坐在柜台侧,看到姜远下来,眼珠一翻,险些吓晕过去。
“怕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姜远及时把人稳住。
上前把掌柜扶起,将人靠在柜台边,他才问:“掌柜的,你成亲没有?”
年轻掌柜一听,脸色更白了,不找他麻烦,找他娘子麻烦是吧?
“你们别抓我娘子,我给你钱。”掌柜的腿已哆嗦得不像话,还是撑着柜台往里走,从钱箱里拿碎银子。
两手抓得满满当当,往姜远怀里塞。
姜远不耐烦地把碎银丢回钱箱:“成亲了就行,劳烦把你娘子请来,暂时替我照顾一位女子,就是楼上那位,你见过的。”
掌柜的愣住,原来是这么回事,虚惊一场,他狠狠舒了口气:“你妹妹?那你先帮我看着店,我回去找我娘子。”
他不想让娘子出来干伺候人的活儿,可对方看着来头不小,搞不好是什么大官,他们可惹不起。
“妹妹?算是吧。”姜远嘀咕,忍不住催促,“速去速回。”
他还特意差了一人跟着掌柜回去。
回到楼上厢房,姜远在屋内细细搜寻一遍,攥着那张人皮面具走到杨匡济身侧,蹲身道:“原来你日日戴着这玩意儿,难怪翻遍了昌州也找不到你人,这玩意儿怎么戴的?”
杨匡济听出来了,姜远已知晓他的身份,可是姜远根本没审问过他们啊。
“你知道我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杨匡济惊问。
姜远神情一僵,站起身便是两脚:“现在是我在问你,有你问话的份儿吗?!”
他也不问杨匡济了,而是转向另外几个挂彩的护卫:“你们谁知道这面具怎么戴?”
护卫们互相对视,垂下头,都不说话。
姜远利落拔剑,一颗人头瞬间滚落:“现在有人知道吗?”
不多时,最先告饶的护卫替杨匡济戴好面具,严丝合缝,姜远这个老江湖竟然也看不出破绽。
“真正的贤王呢?”姜远板着一张臭脸,开始办公事,但有些事,还得皇帝亲自审问。
这个没什么可瞒的,也瞒不住,杨匡济咳嗽几声,吐了一口瘀血应:“死了。”
掌柜娘子被请上楼,姜远没再继续审问,而是将人带到隔壁安静的雅间:“有劳夫人帮忙照看一两日,届时必有重谢。”
“大人言重了,小妇人自当尽力。”掌柜娘子战战兢兢施礼。
随即,步入里间,替昏迷的程芳浓擦脸、擦手,又在她手腕、脚踝被绳索磨红的地方涂抹伤药。
程芳浓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外间的灯光透进来,昏暗不清。
稍稍支起身形,看到床边趴着的女子,她吓了一跳。
女子迷迷瞪瞪抬头,比她先开口,声音掩饰不住喜色:“夫人醒了?!我去告诉外头的大人。”
房间格局陈设,看起来仍像在客栈,程芳浓不确定,更不知女子口中的大人是谁,皇太孙吗?
“你是谁?我在何处?”程芳浓揉揉脑仁,试图让自己快速醒神。
掌柜娘子温声应:“在客栈呀,这客栈是我夫家开的,楼下掌柜便是我夫君,所以那姜大人才请了我来照看夫人。”
姜大人,不消说,一定是姜远!
姜远已经拿下皇太孙的人,是不是?太好了!
程芳浓喜极而泣:“劳烦替我点一盏灯,我想起身。”
穿戴齐整,从里间出来,并没有看到姜远的人,她愣住。
掌柜娘子走到门扇处,打开来,回眸道:“姜大人在门外等候。”
这姜大人看起来就不是小人物,能让他毕恭毕敬的,也不知是怎样高门大户的夫人。
掌柜娘子暗自思忖,自家夫君肯定说错了,这根本不像兄妹。
“见过嫂嫂。”姜远站在门外,郑重施礼。
啊?掌柜娘子下巴差点掉了。
但很快,她被请出去。
门扇打开,二楼已无外人,也不怕人偷听。
“姜统领,那不是贤王,是前朝皇太孙,他亲口承认的!”程芳浓迫不及待告诉姜远这个消息。
说完才意识到,她昏迷的时辰里,对方可能已经审清楚了。
“多谢皇嫂。”姜远仍是道谢,“此事,我已派人急报回京,皇嫂不必担心。”
姜远加急送回京城的消息,恐怕不止皇太孙的身份,还有她的行踪。
皇帝会如何惩罚她呢?
一想到这,程芳浓便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笑。
姜远看在眼里,故作轻松道:“此番发现皇太孙身份,还多亏了皇嫂,若非遇到皇嫂,恐怕他还不会这么轻易暴露身份。”
至于那皇太孙为何要当着程芳浓的面,暴露真实面容,姜远尚未审问,但大抵也能猜到。
毕竟,程玘是想将真正的嫡女送给皇太孙的。
“姜远,他是派你出来找皇太孙,还是找我?”程芳浓抿抿唇,做出她自己都觉得渺茫的挣扎,“你能放我走吗?”
这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了,姜远想了想,在圆桌旁离程芳浓最远的地方落座,保持着恭敬的距离。
“皇嫂为何要逃跑?”姜远斟酌着措辞,有些话本不该他说,可想想皇帝那性子,他觉着若不趁此机会替皇帝说几句话,皇后永远不会明白皇帝的心意。
“臣跟随他身边也有数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更不必说为女子打破一贯的原则。”姜远正色道,“皇嫂是唯一一个。”
“你是说,他心里有我?”程芳浓愣了愣,这怎么可能?皇帝只会折辱她,霸占她,或许偶尔也有同情,但更多的一定是厌恶和憎恨。
极少的一些善待与怜惜,皆是在哄骗她。
姜远跟在他身边再久,接触到的也是各种差事,哪会明白皇帝对女子的好恶?
程芳浓摇摇头:“姜统领误会了,他从未喜欢过我,只会以折磨我,捉弄我为乐。你问我为何要逃跑。”
她凄然一笑:“我真的受够了。”
听她这话,姜远眼皮直跳,这误会可大了,瞧瞧,皇帝都干的些什么事?
他早料到,那家伙迟早要把自己混成孤家寡人。
姜远无奈叹息:“他那性子,有时候我都忍不住骂两句。可是,请皇嫂相信臣,他对皇嫂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他是恨透了程家,我一早便知他谋划着将程家覆灭,一个不留。原本,以皇嫂的身份,他绝不会动心的,偏偏造化弄人,中间出了岔子,他一度以为皇嫂是假的,大抵是那段时日便动了心。”
“他从未说什么,可我知道,发现皇嫂是真的那一刻,他一定痛苦至极。”
听到这里,程芳浓暗自着恼,皇帝又骗了她!
皇帝明明说过,一开始以为她是假的,才折辱她!他想折辱的,一直就是真正的程芳浓!这个大骗子!
“我以为以他的理智,应当会就此抽身,管住自己的心,可在他压着奏折,迟迟不肯废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做到。”
“若非真的放在心上,他怎会为了让皇嫂安心,在程玘死活不肯签义绝书的时候,亲自去诏狱,逼着程玘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