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只剩下了皇上与太子，连宫人也被挥退。

　　皇上从皇座上走下来，满眼慈爱的看向太子：“伽儿，你与郑国公女儿退婚，是你真正的想法吗？朕记得你们是青梅竹马。”

　　太子萧伏伽过去搀扶父皇，回道：“是儿臣的想法。”

　　“你觉得郑国公的长女日后难当国母？”

　　“并非如此，宋小姐兰情蕙性，知书达理，大郢上下无不知晓，是儿臣顾念旧情，加之幼子羸弱，实在无心再娶。”

　　皇上颔首：“伽儿重情，你的婚事可日后再议。既然宋慈若与砾儿有意，那父皇便成全他们。对了，伽儿，丞相所提让成年皇子们去属地的事你怎么看，朕是赞同的，只是眼下还有战事需要，韩王他们还是暂且留下的好，等帮你稳固了江山再去属地不迟。”

　　“一切尊父皇的意思办，儿臣没有意见。”萧伏伽弯腰作揖，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的笑。等稳固了江山，黄花菜都凉了，他真不清楚父皇是真的关心还是假关心。

　　殿外，萧无砾与梅清臣一左一右的走下长阶，两人各怀心思。

　　秀娘和韩王的事，梅清臣心里一直存疑，那晚似乎自己每每提到韩王，秀娘便会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像并不希望自己多问。

　　莫非两人真有渊源？

　　可又怎么可能，萧无砾怎么会跟秀娘有牵扯。

　　兴许是他想太多。

　　萧无砾近日十分头痛，那日被暗算的事让他积了一肚子火，要是以前，有人敢对他使阴的，他早就去砍了他的脑袋，可现在大郢律法就悬在脑袋上，王子与庶民同罪，他也只能按捺着不动，看看背后之人到底玩什么花样。

　　再加上那晚蕊儿的出现，让他魂不守舍了好几天。

　　蕊儿是谁的夫人都好，奈何是梅清臣的，他与梅清臣的关系说不上坏，但更说不上好。

　　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说梅清臣从老家带回了妻儿，原来他接的就是蕊儿，怪不得梅清臣会出现在青山县，若是自己比他早到，蕊儿就是他的了。

　　“丞相留步，有件事本王想请教丞相。”

　　萧无砾大步上前，跟上了梅清臣。

　　梅清臣缓步站定，微微颔首，唤了一声“韩王殿下”。

　　梅清臣看着他，这个韩王，是皇上所有皇子中最像皇上的，既能上马安天下，又能笔上论乾坤，性情乖戾多变，心思深沉，极具城府，加之出色的外表，朝中不少拥护者，最近“皇上改立韩王为太子”的消息暗中传开，他有所耳闻。

　　萧无砾也在打量眼前的男子，梅清臣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八，还不到三十，姿容如玉，威仪秀异，他一向神机妙算，智谋无双，令人看不透。

　　蕊儿这个小骗子，说什么她相公在外读书考试，他也是傻傻信了她的鬼话，不曾深究，现在看，那时梅清臣就已经得到了父皇的重用。

　　是他太轻敌，一直以为蕊儿那个相公可有可无、一无是处，没想到竟然是梅清臣。

　　萧无砾微眯眼睛，可无论蕊儿的相公是无用的书呆子，还是风光的丞相，有一件事他调查的很清楚，梅清臣出来做事这些年，从未与家里联系过，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什么。

　　现在就算是接回来了，两人肯定也是貌合神离。

　　蕊儿不可能喜欢他的。

　　“庆功宴那晚我不小心喝多了酒宿在望月楼，当晚我带了家中一名姬妾，是个从乡下来的女子，没见过世面，迷路跑出去了，丞相真没见过？”

　　梅清臣深眸浓郁了几分，那日他已遣人来问过，这次尤其强调了乡下女子，是巧合还是试探。

　　“未曾。”

　　他的回复言简意赅。

　　“别误会，只因那晚望月楼只有我们二人居在那里，所以才……冒昧了。”

　　“无事。”

　　萧无砾看不出什么，“听闻丞相近日刚把妻儿接回来，多年未见，一定胜新婚吧。”

　　他在试探什么？

　　梅清臣心里很不舒服。

　　萧无砾感受到了他瞬间的冷意，忙笑着赔不是：“丞相勿怪，是小王没有分寸，只是我极其喜爱我那名妾，出身与丞相夫人相似，一想到丞相与丞相夫人恩爱有加，不免羡慕，失礼了。”

　　梅清臣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萧无砾作可惜状道：“估计是故意躲着我，但怎么也跑不出京城，我早晚会把那个丫头抓回来打一顿，哦，我那妾叫蕊儿，若丞相见到，记得告知我。”

　　梅清臣默然没答。

　　萧无砾也不恼，笑眯眯向梅清臣弯腰作揖：“今日耽误丞相的宝贵时间了，告辞。”

　　“告辞。”

　　梅清臣正要离开，萧无砾又道：“对了，对付完颜赦，丞相这离间计用的真好，只用了十几个人，就拿回了三座城，父皇要我和太子向丞相学习，日后，小王能否多向丞相请教？”

　　“自然。”

　　如此，两人辞别。

　　避重就轻，萧无砾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再问下去就变了意思，他及时住口，与他辞别。

　　梅清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沉沉，怀疑的种子已悄然种下。

　　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梅清臣眼眸深深。

　　这几日实在没工夫回府，他每日差人回去禀报秀娘，得来的消息都非常统一：夫人知道了，夫人准备睡下了。

　　他的人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见他来了，马夫上前与他见礼。

　　“相爷，是回府吗？”

　　梅清臣抬头看了眼日头，“去国子监。”

　　有段时间没关心过晞光了。

第23章 第 23 章 邪火

　　上完一天的课程, 梅晞光正收拾桌上的东西，东方奇突然慌张的跑到他跟前，神色极其恐慌：“大哥, 救救小弟，求你救救小弟的好友吧！”

　　梅晞光动作停顿了下，扫了眼他脸上的伤和破损的衣裳, 继续把东西装到书包：“没兴趣，你看我像是爱管闲事的人吗，劝你也少惹事。”

　　东方奇跟了他有段时间，发现做梅晞光的小弟平日里一点事也没有, 顶多就是让他坐前排学习有点难熬。

　　但是这次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咬咬牙，男儿能屈能伸，他在梅晞光准备要踏出座位时，“噗通”一声给他跪下：“大哥，小弟求你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体弱多病，年龄又小，他们班那几个恶霸趁着他父亲不在京城, 不是抢他的书包就是强迫他给他们写课业，今日更甚，他们要扒了他的裤子逼迫他在外面游行示众。”

　　的确挺恶的, 梅晞光看了眼他的伤：“你打不过他们, 我就打得过？”

　　他也不能随便给人当枪使。

　　东方奇拿袖子抹抹脸，眼神迸射出坚定的光芒：“我打得过，但却救不了我朋友, 若大哥能随我前去，只需要带我朋友离开，那些人都交给我。”

　　东方奇说罢，把胸脯拍的邦邦响，一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英勇就义的模样。

　　这让梅晞光多看了他两眼，原来他除了狗腿子，还挺讲义气。

　　“好吧，带我去。”

　　这几日父亲忙，大概也不会来接他，省得被他知道了破坏了他乖巧的形象。

　　很快他们到了国子监的后门，外面一条小巷子，小巷子连接主路。

　　后门有个年纪大的看守人，哪里管得了这些身世了得公子哥们，只在屋里呼呼大睡。

　　梅晞光过去时，就看到三个高胖的小子正将人堵在角落。

　　东方奇攥紧拳头，“大哥，我这就冲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请大哥务必将我朋友带离，他家里人在正门等着他呢。”

　　梅晞光点点头，“不用管你？”

　　“不用！”

　　东方奇十分硬气。

　　“但若大哥今日时间多，还请回来看看小弟的死活，顺便帮我给家里人递个信。”

　　东方奇忽然回头，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梅晞光。

　　梅晞光：“……”

　　东方奇冲了出去，对着那群人大喊：“你们几个孬种，爷爷我回来了，快放开他！”

　　三个胖小子明显年纪比他们大，最大的看起来得有十六七了，东方奇在他们面前显得十分瘦小。

　　三人被东方奇吸引，嗤笑起来，嘲弄他。

　　“原来是东方家那小子，还敢过来，有种。”

　　“既然你来了，那就换你脱了裤子去街上给姑娘们看看吧。”

　　“来，上！”

　　梅晞光看着三人朝东方奇冲去，按照他说的去解救他的朋友。

　　他这朋友果然年纪小，看起来才有四五岁，身上穿着团花图案的枣红圆领袍，此刻已皱皱巴巴，脖子上金镶黄蓝宝石的项圈也变了形，脚上还少了只鞋子，裤子已经被半褪到膝盖。

　　他那张小脸满是泪痕，脏兮兮的，却掩不住小脸婴儿肥的可爱，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快些起来吧，跟我走。”梅晞光对他说。

　　这个弟弟抬头看他一眼，愣住。

　　梅晞光怕他们再折返，索性双手一插在他腋下将他抱起来，想着先把他送出去。

　　他跑的飞快，还不忘嘱咐：“出去跟你家里人说，让他们找国子监的先生，说有人欺负你。”

　　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来接的随从、马车，梅晞光将他放下，拍拍他身上的灰，给他拉好裤子：“你家里人来了吗？”

　　小弟弟转头看了眼，点点头。

　　“那就快回去吧，你这么小，过两年再来国子监学习也行的。”

　　那弟弟摇摇头，“我要学习，早日出人头地，这样就能保护母亲。”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梅晞光摸摸他的头，“你且去吧，哥哥还有事。”

　　说着他转身就走，不料身后那弟弟奶声奶气的喊道：“谢谢哥哥，我叫周律初，哥哥呢？”

　　梅晞光摆了摆手，没答，头也没回往后门跑。

　　虽然他没有把握能打败那三个胖小子，但救走东方奇应该不是问题。

　　正门口坐在马车外面的敬言首先看到了晞光，他指着他的方向道：“小公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