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萧无砾的过往

　　韩王府。

　　萧无砾高热昏迷了好几日,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了起来，眼看着自己躺在床上，却无能为力, 忽然周身光景快速变换，他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他看到自己如同现在般躺在床上，只着一身素白中衣, 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发白，像是快死了。

　　他身边伺候的仆妇也是这样讲的。

　　“他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要死不活的, 若是真没了，我等还不得被处死，早知道就不应征来了。”

　　“我看啊，咱们还是想办法，再让总管招些医者，不然就算我们就逃走, 外头兵荒马乱的, 能去哪。”

　　“可天下乱的很，去哪里找大夫。”

　　“让总管先出去找找看。”

　　这是他在青山县养伤的日子。

　　其实他虽昏迷，却能感知到周围人说话动作, 也能配合吃药吃饭，当时他意志坚定，天下未定, 他绝不能死。

　　可这些仆妇对他并不上心, 包扎伤口的纱布几日不换，令他隐痛。

　　直到他忽然察觉到身边来了一个人，这人给他全身换了新纱布, 抹了药，清凉的感觉令他舒适，她还喂他喝药，常小声祈福：“求求上苍，快让砾公子醒过来吧。”

　　她跟其他照顾他的人不一样，她是真心盼着他好。

　　他甚至开始期待见到她，常常试图睁开眼睛，直到有一次成功了。他看到一个容丽秀美的女人坐在床边，头上只挽了个髻，扎了发带，穿一袭枯黄粗布裙，她看到自己醒来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一双杏眼很漂亮，水盈盈的，妩媚、温柔，像湖中的月。

　　他一直搞不懂大哥还有其他兄弟总离不开女人，女人有什么好，麻烦又无趣，他宁愿在马背上度过一生。但就在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如果有这样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也挺不错。

　　他清醒之后，只留了这个女人照顾，她说她叫蕊儿。

　　她老实本分的照顾他，不管是换纱布还是熬药，熟练又轻巧，原来她爹就是个大夫，是附近一个村的人。

　　可怜的姑娘，没了爹，在这乱世如何苟活。

　　但幸好遇上了他。

　　萧无砾翘起了嘴角。

　　他坐在书房里看书，或者排沙盘演练阵型，她偶尔穿梭其中，为他送这送那，他注意到她一直穿着那身枯黄的衣裳，她面容姝艳，不该穿这等粗布裳。

　　他放下书，对女人道：“怎么只穿这身衣裳，爷给你钱你去做两身好的，省的脏了爷的眼。”

　　话说出来后他有些后悔，他知道女人不喜欢这样，可这样的说话方式他已经习惯了，他不禁有些烦躁。

　　蕊儿有些羞涩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小声道：“虽然只有一身，但我每日都浣洗。”

　　萧无砾皱了眉，这虽然已过了寒冬，可也算不得暖和，每日洗，凭靠身子暖干么？怪不得她上午时嘴唇颜色有些深，原来是冻的。

　　“爷说给你买就买，多嘴。”

　　他找了手下让他拿钱去了趟县城，按照他的吩咐买了衣裳，还有几样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手下说不好买，他去了隔壁县才买到，兵荒马乱，许多店铺都关门了。

　　他拿这些东西给蕊儿时，见她怔住，盯着东西不说话。

　　萧无砾心里却无比欢快，原来大哥说的是真的，女人好哄的很，只需要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对，首饰，下次再买点首饰。

　　见她不接，萧无砾俊脸上有了几分不耐，将东西放下就往外走：“拿着吧，手下人买的，不然就扔了。”

　　他走到门口，听到背后的人谢他，“多谢砾公子。”

　　萧无砾心里更加舒适了。

　　他竟然有了一种养女人的感觉。

　　倒也好养。

　　自那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蕊儿对他愈发放得开了，话也多了起来，有时就算无事，也会找他聊聊。

　　他见多识广，父亲即将夺取天下，没什么他不知道的，蕊儿对这些很感兴趣，甚至连他写字她都在一旁看。

　　萧无砾写了几个字后实在受不了她这灼热的目光，心里又开始觉得女人麻烦，就算喜欢他，也不用总盯着他看，毕竟他还有些正事，他是不会把所有时间都给女人的。

　　“砾公子，你可以教我写字吗？”

　　写字？

　　原来她不是盯着他看，而是想学写字。

　　呵，借口，大哥说女人很会口是心非，果然如此。

　　她是害羞了才这么说的吧，还不是想跟他更亲近些。

　　他压制内心的雀跃，脸上却装的有些不耐烦：“小爷我从不随便教人写字，你以前学过吗？”

　　“学过一点。”

　　他猜估计是跟她爹学的，她爹身为大夫，肯定会写字认字。

　　“行吧，看在你伺候爷的份上，爷勉强教教你，但爷很没有耐心，你最好聪明点。”

　　蕊儿高兴的点头答应了。

　　她果然没什么天分。

　　稍复杂些的字笔画就会出错，萧无砾眉头都皱起来了，可依然耐着性子给她示范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手下来给他送信时，面上都有些怪异，像是没见过他这般。

　　“你的手抖什么，竖弯钩，就这一笔下来的事，这么简单，来！再写一遍，爷幸好不是你先生，不然你的手板定要打烂。”

　　萧无砾的耐心终究耗尽，直接抓握了她的手，带着她将那一画写了好几遍。

　　“不就这么简单吗，真笨。”

　　萧无砾带着她写了几遍，心里才舒服些，听她没动静，他看过去，见她正抬起一张小脸望他，秋水眸清澈似乎有点点星光。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挺翘的鼻下滑，落在那双近来已变得水润粉红的唇上，喉咙有点干，他吞吞口水，捏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滑动摩挲，甚至他在慢慢向她靠近。

　　“砾公子！”

　　她忽的神情慌张，挣脱开他的手，向一旁走了好远。

　　萧无砾收敛情绪，心里有些气愤，张口就道：“爷劝你老实本分些，别对爷抱有不实际的想法，爷这人最不喜村姑，我们不是一道的人。”

　　若父皇取得天下，他便是皇子，皇子就该配大家闺秀，像宋家两个天仙似的女儿那般，知书达理，绝色容貌，如果他再进一步，那个人便是母仪天下的存在。

　　蕊儿低下了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对他说：“请砾公子放心，我不会对公子抱有别的想法。”

　　这话听了比刚才她推开他还让他火大。

　　这是什么意思，对他没想法，那之前为何对他这般好，现在说没想法就没想法了？

　　他冷了脸，蕊儿也识趣退下。

　　自那之后，他不再教她写字，她也没来找过他，连喝的药都是让她其他人端来的。

　　他发了火，就药碗拂到地上，怒道：“她让你送你就来送，她是你主子啊，不过就是雇来的一个丫鬟，还罢起工来了，她不来爷就去找她，看看她躲在哪里偷懒。”

　　萧无砾说罢便出了屋。

　　他的手下嘴角抽了下，蹲在地上收拾，小声嘀咕：“公子还是那么嘴硬，不就是想找蕊儿姑娘吗。”

　　“我听见了……”

　　背后幽幽的一声，下属差点没吓死过去。

　　原来萧无砾又回来，拿了之前让手下买回来，还未送出去的首饰。

　　他一边往蕊儿的住处走，一边回想刚才下属说的那句话，虽然他听得不舒服，可那好像是真的，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想见她。

　　他也不是愚钝的蠢物，很快就得出结论，他好像是看上蕊儿了，见她欢喜，不见她就想，那不若就此挑明，之前自己虽说过那种话，但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丢人的，大不了以后慢慢抬她做侧夫人。

　　穿过一门，萧无砾进去，便看到了门口正抱着一男娃的蕊儿。

　　谁家小孩。

　　她正坐在台阶上，跟男娃讲话，说的是他讲给她的故事。

　　萧无砾嘴角勾起，她倒是挺适合带孩子，往后若是有了孩儿，她一定带的很好。

　　“娘，我也想像主角那样，日后建功立业，让娘住上比这还大的宅子。”

　　“轰隆”一声，萧无砾的脑中像是炸雷一般，嗡嗡作响。

　　娘？

　　这是她……儿子？

　　原来她不是姑娘，已是个妇人了。

　　她嫁人了。

　　还有个儿子。

　　他明白自己跟蕊儿是没有可能了，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带娃的村妇，但他心里却乱糟糟的，行为上更不受控制。

　　他回到自己房间，让人把蕊儿找来，让她跪下，跪了好一会才冷冷开口：“你有个儿子。”

　　“是。”

　　“你成亲了？”

　　“是。”

　　“和离了吧。”

　　“啊？”

　　萧无砾心里酸的不行，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做丈夫的不会养家糊口，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这样的男人还跟他做什么，快离了吧。”

　　蕊儿低头不语。

　　萧无砾以为她不舍，心里更像是倒了醋缸：“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还觉得这男人好？”

　　“不是，砾公子，他出去当兵了，我想让儿子上县学，才出来赚些束脩。”

　　“在哪当兵？谁的兵？”

　　“不晓得。”

　　“出去几年了。”

　　“五年。”

　　萧无砾的心情再次上扬，一个离家五年的男人，跟死了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