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麒鸣道长再救我一命。”
梅清臣起身向他深深一拜。
麒鸣摆手冷笑:“倒跟我没多大关系,本来按照你这种作法,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没想到歪打正着,把陈年老血给排出来了。如今你已大好,就是有些上火,一大早的,火气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本是嘲讽,梅清臣却不以为意,坐下来悠悠道:“这还得亏道长昨日开的方子。”
秀娘出去后,他问过敬言了。
害他一晚消受美人恩。
麒鸣看了他一会,发现了他脸上的巴掌印,发自内心的痛快,恶人自有恶人磨,终于有人可以治得了他了,他知趣没提这个话题,省的被他报复。
“鹤崖,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敢拿命去拼一个结果。”
两人曾是世交朋友,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很了解。
梅清臣沉默着。
“你就没想过,你若是没这么幸运,真死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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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苏轼-留别妻】
第49章 第 49 章 七年
梅清臣睫毛轻扇:“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麒鸣以为他说的是对事情很有把握。
“连自己的生死都能安排?你这苦肉计用的真烂。”
梅清臣看向门外,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沙沙的扫雪声。
“也不是。”
如果真能死在她怀里,她兴许可以一直记得他。
麒鸣身为他的挚友, 听了他的话微微皱眉,他忽然明白过来了,鹤崖这是要……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 他是明白的,鹤崖的妻子俨然成了他生存的信念,不然那些年,该如何渡过。
麒鸣想起昨日女人的哀求, 劝道:“我看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你,别让她太担心”,他一顿,道:“少耍些心眼。”
梅清臣神色淡淡,有些事不足以为外人道,秀娘心里有他没错, 可不只他一个。他又怎么能向人说, 他的妻子为别的男人分了心,他不用些手段拉回她的注意,万一被她抛弃了怎么办。
他看得清楚, 秀娘的摇摆不定,她与萧无砾有一段他不知道的羁绊,秀娘在感情方面单纯,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多少都为萧无砾动了心。
一想到这些,妒火灼烧他的脏腑,心里仿佛有千万蚂蚁在噬咬他, 痛不欲生。
他眼神阴郁的端起桌上浓黑的一碗药,品茶似得喝了几口:“不够,总要让她长长记性。”
麒鸣抽了抽嘴角,是了,如果不用手段,他就不是梅清臣了。
玩弄人心,谁能比得过他,真希望哪天能被那妇人发现,好好教训一番。
他转移话题,谈起朝堂风云。
“五殿下被接回宫去了。”
梅清臣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你早就开始布局了。”麒鸣看他表情便懂了,“你其实看不上太子,也看不上韩王,你看中了五殿下。”
“我不希望我亲手缔造的大郢,变得乌烟瘴气。”
他说这句话时有几分狂傲,平时都被他掩藏的极深。
麒鸣叹服:“如今,朝廷上下,再无人敢反驳你。”这也不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接下来我会进宫,向皇上请求休养病体。”
麒鸣睨了他一眼,沉默,他就不该为他忧心什么,谁能比他想的周到,走一步看百步的人,幸好这种人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梅清臣笑道:“这些年太过劳累,我身子不好,是时候好好养养了,再者,我子嗣单薄,总要再添几个。”
作为出家人,麒鸣真不想翻白眼,除非忍不住。
“再请道长赐我个药,吃了脉搏大乱,有将死之兆的那种。”
麒鸣瞪他一眼,连皇上都敢算计,实在是……
这种人实在可怕,谁能斗过他。
“一会派人去宝相观取。”
麒鸣深深吐出一口气,“你既然决定休养,那我也不担心了,你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了。”
“多谢。”
梅清臣起身向他作揖。
麒鸣再次看了眼他脸上的巴掌印,强忍住没笑出来,严肃的走了出去。
兰秀娘听到动静,从厢房出来,追上麒鸣。
“道长,我相公他……”
“他已渡过危险期,幸好夫人的精心照顾,他才恢复的这么好,但他身子仍然虚弱,后期要慢慢养。”
兰秀娘放下了心。
“那就好,多谢道长,宴席已备好,请道长留下来用个素席可好?”
麒鸣停住,回头看她,有备而来?
“道长,我想知道我相公以前的事。”
看来找回发妻这么久,鹤崖也不曾谈起他那些过往,也是,以鹤崖高傲的性子,怎么会说呢,不过打碎了牙和血吞,还是对他万分珍重的妻。
不妨他好人做到底,为他们夫妇两人解开七年的疙瘩。
“那贫道便打扰了。”
梅清臣在窗户看到了秀娘与麒鸣出去,眼神淡漠。
他自嘲一笑,以今日清晨的情况看,如若他在和离书的事上再多说一个字,她就敢真卷钱离开,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还是不够,不够她怜惜自己、永不离开他的本钱,他只能再多加些筹码。
把自己以往的耻辱、难堪、身不由己,告诉她,求得她更多的怜悯。
萧无砾受了伤她担心不已,他呢,他也想要啊。
梅清臣披衣,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病容又夹带着愁绪,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与过分苍白的脸,几乎要与雪融在一起。
敬言在夫人走后,入了内院,刚才大人派丫鬟来叫他。
他见大人单薄衣衫站在门口,立马让人取来大人的裘皮大氅,为他披上。
梅清臣拢了拢大氅,步入东间的内书房。
敬言在后面跟着。
梅清臣问了府上这几日的情况,既然要离京,他要先安排好后面的事。
正与敬言谈着,外面传来通报,说是小公子来了。
梅清臣撑起几分精神,让敬言出去。
敬言一走,梅晞光便走了进来。
昨日,他目睹了娘对爹的关心,及时调整了态度,看来日后还是要指望爹的。
今早见到娘,娘说爹已经没事了,他命林平去买了几样自己爱吃的礼记淡口点心,提了盒子来看望他。
他穿了件红色白狐毛的斗篷,帽子上还绣了虎头的纹样,甚至还缝了两只耳朵,雪白的毛裹着他的小脸,梅清臣一见他,心里就不由得柔软几分。
还好,他与秀娘,存在这样一个牵绊。
“爹,你怎么样了,孩儿好担心啊。”梅晞光摘下帽子,将盒子放下,走到梅清臣身边,焦灼询问。
内书房没有地龙,梅清臣命丫鬟多端几盆炭火,他直接将小人揽抱起来,放在怀里,裹紧他的斗篷,生怕他冻着。
“我没事,不过太操劳罢了,爹休息休息就好了。”
晞光清澈的眼眸仰头注视他,“爹爹不要那般劳累,你若是有什么事,我跟娘该怎么办。”到时候偌大的丞相府,不就是他们母子的了。
“爹听说宫变那日,晞光盯着府上的布防,还一直保护着你娘,你做的很好。”
“不过是向爹爹学习罢了,那日孩儿真是紧张极了,不停让林平去打探情况,生怕爹爹出事。”晞光眨巴着眼睛说着,他这样强调,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深究,为何每半个时辰就差林平去打探消息,以防被他发现异常。
梅清臣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起码小的还是与他建立了浓厚的父子之情,他也不算白费力气。
恰在书房,晞光在他桌上寻了一本书,缠着梅清臣给他讲了一则,然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虽然孩儿很想和爹在一起,但娘嘱咐孩儿,爹需要更多的休息,孩儿便不打扰爹了,等明日孩儿再来看您。”
“好。”
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月门,梅清臣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敬言从门口走进来,内心有些挣扎,有件事,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吧。”
不知何时,梅清臣已经将他细微的表情察去了。
敬言内心叹息,只好道:“林平那里,跟我说了件事,他说宫变那日,小公子让他不停打探大人消息的同时,他还有……一个异常的举动。”
敬言狠了狠心,直言道:“小公子将银子都存在了钱庄,那日他拿了所有的银票,待在夫人身边。”
他说完,是久久的寂静,寂静到梅清臣都听到窗外有簌簌飞雪的声音。
不知何时,晴日已被乌云遮掩,灰沉沉的天空又飘下雪来,轻盈的雪花落在万物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真是特别多。
梅清臣笑了一声,自嘲一般,原来如此,晞光这小子竟把他也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