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脸皮厚了许多,薛嘉宜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做惯了妹妹,至今也不习惯被?人叫姐姐。
只是到了京郊,看到如今流民?遍野的景象之后,薛嘉宜的心?情便沉重了许多,笑不出来了。
今上如何,即使大家不说,心?里却都是有数的。
天子脚下尚且是这般光景,四?境之中,又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也不知洪妈妈他们在严州府近况如何,这一年都没有信来……薛嘉宜心?下发紧,心?道?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办法?去问问。
……
薛嘉宜亲力亲为,和?其他人一起,在灵谷寺所在的山脚下,把?棚子支了起来。
灵谷寺的大师傅手持佛珠,朝她投来赞许的一瞥,薛嘉宜微赧,抿唇一笑,又去看锅去了。
棚子一支,流民?们就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米粮的芬芳散开之后,更是乌泱泱地涌过来一群。
薛嘉宜带着几个侍卫,在现场维持秩序。
一切一如往常,侍卫们走这个流程都走得?有些倦怠了,薛嘉宜倒是还?提着小心?,视线一直在目力所能及之处逡巡。
她原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远山近处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连地面扬起的浮土都直朝粥棚所在的山脚下扑来,她渐皱起了眉。
“你们看那边——”薛嘉宜警醒了起来,拽着侍卫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哪来的这么多人,还?有马!”
有侍卫原还?不在意:“听错了吧,流民?堆里哪来的马?”
侍卫长却发现了不对劲,瞳孔微缩,立时便道?:“不对!那些跑过来的不是流民?,怕是盘踞在附近的山匪!”
薛嘉宜下意识瞪圆了眼睛,正要开口,前面排队领粥的流民?也开始有发现不对的了。
“快跑!是土匪!土匪来了!”
“快跑啊——我听说过他们,那是一群剥皮吃人,无恶不作的恶鬼!”
动乱发生在一瞬间,临时支起的粥棚都要被?掀翻了,薛嘉宜在人群的冲撞中勉强定下神来,艰难地拢住了随她一起出宫的那几个小宫女。
“都别乱跑!”她扬声道?:“跟着我一起。”
其实不必她说,这几个女孩儿也已经像受到了惊吓的小鸡一样?,紧紧地凑在了她的翅膀根下了。
薛嘉宜自己其实也心?如擂鼓,然?而情况却似乎更糟,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的朝山脚下扑来,叫道?:“不好了!后山上面,有匪徒闯了进?来,他们在放火!”
是冲着灵谷寺来的?
薛嘉宜原还?想着进?寺庙暂避,这下是不成了,她深吸一口气,立马拉住侍卫长道?:“我们的马车呢?快走!”
侍卫们分头去找马车,很快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场面太乱,五匹马丢了三匹,车更是只剩下一架。
侍卫长道?:“我们有武艺在身,就是跑也跑得?掉,你们女眷是真?的不能久留。薛典仪,你先?上车吧。我们把?两匹马套在一辆车上。”
薛嘉宜咬了咬牙,把?几个小宫女先?往车上推,见她们泪眼朦胧地要推搡她先?上车,她急得?跳脚。
“推我做什么!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不能不带你们回去!”
她一面说,一面把?这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们往马车上塞,眼看车内没有位置了,最后的时刻,她跳上了车辕,死死地扒住了车壁。
侍卫们缀在后面,且送且跑了一段。
然?而这驾过于沉重的马车,逃窜时还?是叫山匪发现了。
“头儿!那边有一车女人,都细皮嫩肉的。追吗?”
“自然?不能放过。”山匪头子大手一挥,随即眯了眯眼,看向马车外的那个身影,阴恻恻地道?:“外面的那个,长得?可真?不错,先?给我把?她射下来。”
马车太快太颠簸,薛嘉宜的全副心?神都用在怎么不从车上摔下来,等到她发觉不对时,箭镞破空而来的声音,已经响在了她的耳边。
撕裂般的疼痛自肩上传来,鲜血几乎瞬间就浸透了衣衫,她握在车辕上的手最后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吃不住力,从行进?中的马车上狠狠地跌了下来。
好痛。
薛嘉宜眼前一黑,就快直接痛晕过去。
那侍卫长和?另外两个侍卫在不远处,然?而到底隔了一段距离,他们有心?来救,却被?其余山匪缠住了。
而那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正在几个小弟的拱卫之下,步步逼近。
薛嘉宜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害怕了。
哥哥……
在晕过去之前,她仿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破开天光,朝她奔来。
是幻觉吗?
是的话,好像也不错。
她闭上眼,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梦境,并未察觉梦境之外,有人宛若杀神降临,顷刻间掀起飞腾的血雾,却又放下了染血的横刀,将她紧紧嵌入了怀中。
——
天已经黑透了。
青年提着刀,推开了借宿的院门,阔步走了进?来。
他面沉如水,周身更是杀气蓬勃,直到手下展臂相拦,才稍一顿足。
迎着这道?简直要冻死人的目光,亲兵战战兢兢地提醒道?:“郎中正在屋里,为那位姑娘医治,您的刀卷刃了,要不先?放放……”
薛云朔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凶器。
他随意往地上一抛,再?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把?浸着血腥气和?冷风的外袍也脱掉了,这才走进?去。
别吓着她。
薛云朔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生着炉子,还?算暖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正在给床上昏迷着的薛嘉宜喂药,见薛云朔来,手一抖,撒出来了些。
薛云朔阖了阖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平复下一点情绪,和?这救死扶伤的郎中道?:“你先?喂药。情况如何?”
郎中小心?翼翼地喂了半碗进?去,这才回身,小心?翼翼地答道?:“目前……暂时性命无虞,只是……”
这一年多,大大小小的外伤,薛云朔受过不少,看到她的状况就心?里有数了,闻言也不刁难这郎中,只问道?:“血既已止住了,箭头为何不拔?”
郎中小声道?:“这个……伤在肩下,要拔箭的话,难免要除去衣物,这姑娘她既是您的……老朽不敢擅自做主。”
薛云朔起初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随即却是冷嘲一声,道?:“你想哪里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的至亲,是我的妹妹。”
薛云朔的嗓音本是冷的,可提到“妹妹”二字的时候,却也不自觉软了许多。
郎中瞪大了眼睛,只是还?来不及为自己再?圆两句场,便见薛云朔朝他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出去,我一会儿叫你再?进?来。”
暖意融融的屋内,只剩下一年多未见的兄妹俩。
薛云朔垂着晦暗的眼眸,拳心?发紧,也掩不过心?底绞痛。
如果不是他刚好悄然?回京……
他控制着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低下头,轻抚了一下她的颊侧。
“浓浓,我回来了。”
薛云朔低语着,掀开了盖在她胸前的被?子。
露在外面的那一截箭杆已经截断了,箭镞仍旧没在她肩下的腠理间。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发箭之人本领粗浅,这一箭不算太深,但也得?赶快让郎中处理,给它取出来。
薛云朔垂着眼帘,觉着方才那郎中的乖觉实不算错。
这是他的妹妹,即使要除去衣物,也确实不该外男动手。
薛云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拢起她一点,刚解开她衣领处的一粒系扣,整个人忽然?就怔住了。
繁复精致的领口之下,是一件不辑边的粗麻衰衣。
她在为他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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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薛云朔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即使他的心是一块石头, 也要叫她敲碎了。
她身上有伤、迁动不得,他克制着想要立即拥她入怀的本能,握起她微凉的手, 紧紧地?抵在自己的额上。
这一年多,她是怎么过的?
听闻他的“死讯”之后, 她又?会是什么心情?
薛云朔深呼吸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的指尖都叫他攥热了, 心底汹涌的情绪才勉力压下去一点。
先给她治伤要紧。
他略定?了定?神?, 把薛嘉宜的手轻轻放下, 打算先将她的外衣除去, 以免一会儿拔取箭镞时不好处理。
正值夏日,衣衫本就轻薄,并不难解,薛云朔心下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念头,可等外衫褪尽,她身上唯余一件细罗的抱腹时,他的视线, 忽而就凝住了。
一年多没?见?,眼前的妹妹,难免叫他觉得有些陌生?。
她侧脸的弧度莹润流畅,眉眼间的气质也沉静了很多, 像是一块温养得很好的玉。
不止这些。
她又?长高了,而且……也丰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