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攥疼你了。”
“没。”薛嘉宜抿了抿唇,却不知怎的,还是试探着道:“哥……你真的不看看吗?”
她这次的语气很有?些古怪,和前面带着任务问他的口气很不一样,谢云朔察觉到了,带着点戏谑的意味反问她:“哦?我看了会怎样,会叫你吃醋吗?”
薛嘉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想也不想地就道:“怎、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
谢云朔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虽说她的吃醋和他想要的,未必是一种意思,可他的心情,还是微妙地好?了许多。
人的感情,像是一条长长的河流,这一段人们给它起?个名字,那一段人们又给它起?个名字,可每一段之?间,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线。
亲情也好?、爱慕也罢,情至深处,都是有?独占欲的。他分不清楚,她又真的能一一厘清吗?
谢云朔也站了起?来,他晃了晃手里的纸筒,笑道:“与你玩笑而?已,我不会看的。”
他退开了些,示意候在月洞门外的婢女重新进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
谢云朔走后,薛嘉宜的心跳仍旧有?些无序。
来侍候她的婢女极会察言观色,见状,主动与她攀谈:“小姐今日风尘仆仆,实在辛苦,可要奴婢把浴水兑热一些,一会儿好?好?泡泡?”
薛嘉宜想了想,没有?拒绝,随即又问她的名字。
婢女温柔一笑,拉着另一个同伴一起露脸:“奴婢丝云,这是奴婢的妹妹雪缕。”
竟是一双姊妹,不过长得不是很像。
暖阁里热气氤氲,连地龙都在主人的吩咐下?,早早升好?了。
薛嘉宜不习惯沐浴这样的事情还让旁人服侍,自己脱了衣裳,进了浴桶里。
浸在微烫的热水中,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
他拒绝得那样干脆,宗太妃给她的任务,算是没有?办成吧。
可不知为何,她一边觉得交不了差,一边却又有?一些微妙的高兴。
要说为什么,薛嘉宜自己却也想不明白?。
但今天坐车坐了一天,她确实有?些累了,此刻浸在盎然的暖意里,很快就生出了困意,眼皮也坠坠的。
眯一会儿吧,她心想。
薛嘉宜很快闭上了眼睛,在婢女发觉她睡着进来提醒她之?前,还陷入了一场短促的梦。
梦中,锣鼓喧天,红霞委地。
端坐喜床上的她身着嫁衣,手持纨扇,心跳隆隆。
纨扇的另一边,似乎就是要成为她夫君的人。
明明从未想过与谁成婚,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薛嘉宜既清醒又疑惑。
她抬起?指尖,轻轻拨开纨扇。
刹那间,风摇影动,看清眼前人是谁的瞬间,她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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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
第35章
梦醒后, 薛嘉宜有些在意,但没?太多?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因为晚间才和兄长聊到?婚嫁之?事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
候在外头的丝云察觉到?了内室里过分的安静, 进来发觉她睡着了,鼻尖都快没?进水里, 唬了一跳。
“小姐快醒醒, 在这儿睡可是要着凉的。”
从浴桶出?来之?后, 薛嘉宜果真连打两个喷嚏。
她赶忙收拾好自己, 换好寝衣, 钻进了已经烘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睡前, 她与婢女嘱咐道:“明早不必叫我起来,我想多?睡一会儿。”
在宫里行止坐卧都有规矩,她早想睡个好觉了。
丝云笑着应了,又道:“奴婢晓得了,殿下先前也与奴婢嘱咐过。”
薛嘉宜缩在丝绵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连这个都与你们说啦?”
丝云点头,见薛嘉宜眼皮渐阖, 她很有分寸地没?有再说下去,放下床幔后便退下了。
……
这晚,薛嘉宜睡得很安心?,一夜无梦。
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乖觉的婢女没?有来叫她,只在她起来后, 送上一盏温得刚刚好的姜枣茶。
昨晚确实有些着凉, 薛嘉宜自觉鼻子?还有些嗡嗡的。
她捧着姜枣茶咕咚了一大口,问丝云道:“你们殿下,现在在府中吗?”
丝云很有分寸, 没?有直言主子?的行踪,只道:“小姐不若自己去看?看?。”
薛嘉宜想了想,又问道:“府上有哪些地方?,不方?便过去吗?”
这里虽不是东宫,但毕竟是兄长的私宅,她觉着不好乱撞。
丝云笑着引她坐到?铜镜前,一面拿了牛角梳为她通头发,一面道:“小姐放心?,没?什?么忌讳,殿下说了,您这是回家了,往哪儿不方?便呢?”
薛嘉宜制止了她越盘越高的动作,道:“随意些就?好。”
梳好之?后,丝云打开了面前的妆奁,想要让她挑选。薛嘉宜叫这一匣子?珠光宝气闪到?了眼睛,想了想,把这次特地带出?宫的那只锦盒拿了出?来。
漂亮的小金簪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薛嘉宜戴上它,在镜前转了两圈,然后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礼物都戴上了,自然是要叫他瞧瞧!
日上三竿,谢云朔早不知起来多?久了,此刻正在院中练刀。
这里虽说只是他的私宅,但是该有的布置和陈设一点不见简陋。不过已是萧索的深冬,花圃里的楸树连叶子?都掉完了,那一点枝丫,根本挡不住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谢云朔早瞄到?她在那儿,见她不出?声只偷看?,勾唇一笑,把原本中规中矩的动作换成了花里胡哨的。
最?后一记云剑后,他收刀入鞘,若无其事地朝她走了过去。“起来了?”
薛嘉宜其实有些看?呆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练武,从前在严州府时,他随村里的猎户学过一些,她还帮他缠过护手呢!
可那时所见,与今日看?到?的,却?很不相同……
薛嘉宜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历经了战场的淬炼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锋利了许多?。在她面前时,他总是压制着自己,直到?方?才,她才隐隐从刀尖的寒芒里窥见一点。
日光照在枯树枝头的积雪上,薛嘉宜叫这光晃了一晃,这才回过神来,也朝他走过去。
“睡了个懒觉。”她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侧过脸,给他展示髻边的金簪:“喏,我戴上了!”
金簪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的响。
谢云朔抬起手,指尖从那铃铛下缀着的宝珠掠过,动作很轻。
他低眸,轻笑一声:“和我想象中一样衬你。”
像这种金银俗物,如今他想给她买多?少都是寻常,但这一支……是他用立下的第一份军功的奖赏买的。
薛嘉宜觉得颊边有些热热的。
明明他没?有触碰到?她的脸,也没?有夸奖得多?么热烈。
冬日的太阳背不了这种锅,她把这点热意归结于睡得太晚的害羞,很快转过了话题。
她问道:“哥,这几日你不上朝,也不必去军营点卯吗?”
谢云朔“嗯”了一声:“装病告了假,避避风头。不过该处理的事务还有一点,脱不了手。”
随着皇帝对他的偏向?越来越明显,朝堂上的非议也越来越多?。再独断专行的皇帝也需要权衡,他这时示弱暂退,两厢对比之?下,只会显得站在他对面的人?更加咄咄逼人?。
谢云朔回答完,忽又挑眉看她:“怎么,对我有安排?”
薛嘉宜扭扭捏捏地承认了:“有一点吧。”
说完,她又换上笃定的语气道:“不会都麻烦你的。”
谢云朔把手里的横刀精准地抛到了武器架上,笑道:“乐意奉陪。”
……
薛嘉宜列了一长串安排出?来。
“拜访老师、采买年货……”谢云朔攥着纸条,一样样读过去:“采买什?么?府里该有的不是都有吗?”
薛嘉宜瞪他一眼:“哥,你真是好不讲究,腊八都过了,你这宅子?一点都瞧不出?来要过年。”
谢云朔本想说,他在行伍间习惯了,尤其是之?后在北疆的两年——越是年关,越要防备狄人?来抢掠。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怕她多?想,怕她担心?。
“你吩咐下去就?好了。”他随口道:“底下人?会办好的。”
薛嘉宜才不要,她从桌边站起,道:“这是我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年,我不要交给别人?。”
她垂了垂眼,又道:“从前都是洪妈妈操持的,也不知他们今年可好。我还想去信回去。”
地隔千里,家信往返一回,要差不多?半年了,这还是不算路上出?现可能?的延误、遗失的情况。
她虽然和严州府还保持着联络,可总也无法安心?。
谢云朔知道她对洪妈妈的感情深,等她这口气叹完之?后,才安慰道:“别担心?,你只管写,我可以加盖印信,沿路加急。”
其实他还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但他打算留到?过年那天。
薛嘉宜偷偷背过脸去,拿手背往眼尾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