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窝一贯浅,不过平复得也快,随即又道:“哥,你年边有什?么人?情往来,送礼回礼之?类的,可以交给我,我来帮你分担。”
信誓旦旦地说完,她又有点没?底气,不待他答应,她就?小声补充了一句:“具体交往的尺度,我可能?有点拿捏不好,我会来问你的。”
高门大户间的姻亲关系,她如今门清,但是东宫的立场,她了解得并?不多?。
薛嘉宜忙不迭说了一串,浑然不觉自己眼下的姿态,像极了新进门的女主人?。
谢云朔低低地笑了两声,显然是有所察觉:“好,那辛苦我们浓浓了。”
他的尾音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薛嘉宜冷哼一声。
谢云朔继续读了下去:“上山还愿……嗯,这个我得陪你,拜访……季家?”
他话音一顿,掀眸看?她。
明明是正大光明写出?来的,薛嘉宜却?无端有些心?虚。
她抻直颈子?为自己解释:“季二?公子?帮过我几次,我听?闻他的妹妹年后要出?嫁了,总得去给她添妆。”
季家的情况,如今谢云朔知道得比她要清楚许多?。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道:“应该的,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说到?这儿,谢云朔话锋忽而?一转,问道:“出?宫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薛嘉宜叫这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回答他上一句话。
她抿抿唇,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我想好了。”
宫中进人?、放人?,每三年一回,下一次,就?是在年后开春时。
错过这一次,再要出?宫,得等三年后了。
所以上回徐柔歆才对擢升的名额那样在意,她本就?是为了嫁人?镀金而?来,想来是不能?再等三年。
而?薛嘉宜从王皇后把她叫去坤仪宫打探之?后,心?里也已经想明白。
那些相依为命的过去,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管她是不是有心?疏远,她和兄长在外人?眼里,都是一体的。
她现在的踟蹰,并?不来自这些,而?是出?于对出?宫后日子?的不确定。
她已经二?十岁了,不能?、也不想,还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
也正因如此,她刚刚才提出?帮他分担一些庶务。
“哥。”薛嘉宜叫了他一声,道:“你说,我以后,找个医馆正经学徒,如何?”
这算是得了她的准信了,谢云朔轻抬唇角,与她玩笑道:“不若我直接出?钱,给你开间医馆如何?”
薛嘉宜心?虚摆手:“不行不行——糊不了口就?算了,万一治死人?怎么办?”
她很清楚自己半路出?家的这点水平,虽说医书一直在看?,偶尔相熟的小宫女咳嗽了着凉了,也会找她瞧瞧,但她的本事目前也就?止步于此了。
说罢,她又盘算了起来:“我这几年在宫里,也攒了些银钱。学徒几年,总是饿不死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医馆愿意收我这个女徒弟……”
她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规划着自己的将来,谢云朔静静看?了她许久,没?舍得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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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刚到?的那一晚,薛嘉宜再没?睡懒觉了。
若要按她的安排一项项完成,时间可半点不轻松,紧凑着呢!
除却?灵谷寺还愿和去季家添妆这两件事,像置办年货一类的杂事,薛嘉宜倒也没?有都抓着谢云朔一起。
他确实是称病辍朝了,但是皇帝又没?夺他的职,临近年关,掌管的两大营总不能?直接丢开了,该做的事只多?不少。
其实去添妆她本来也不想带他一起,但瞅见他那幽幽的眼神,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到?了季家的门房处,只报了薛嘉宜的名字,说是二?公子?的朋友。
季淮听?得通传后过来,见谢云朔也在,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正色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连眼神交汇都少有,但不知为何,薛嘉宜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薛嘉宜与这位季小姐并?无交集,只添了妆,没?有留下来吃人?家的添妆宴。
简单交际后,她有话想单独与季淮说,可谢云朔的眼神一直缠在她身上,她只好先与他撒娇。
“哥——”她使出?了惯用的眼神,道:“你等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谢云朔挑了挑眉,反问她:“我不能?听??”
薛嘉宜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云朔别开脸,也不回答,只往旁退了几步。
见薛嘉宜添完妆后没?有离开,季淮猜到?了她有话要说,也没?有走。
他把这兄妹俩的眉眼官司看?得分明,心?下也有些微妙。
薛嘉宜走到?了他跟前,先寒暄了两句,然后不无赧然地道:“季公子?,我又有事情想要麻烦你了。”
季淮温和一笑,道:“你只管说。”
这里离席不远,声音嘈杂,薛嘉宜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谢云朔听?不见之?后,才道:“季公子?,你消息灵通,不知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京中可有哪户人?家的郎君重病……需要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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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哥: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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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调整过来一点了[可怜]会慢慢补欠更的,写完了就发,不定时了
第36章
闻言, 季淮一怔,反问道:“怎么问起这个??”
薛嘉宜知道,自己?问得很古怪, 如果不回答清楚的话,恐怕不好叫人?帮忙。
她咬了咬唇, 虽然局促, 还是说明?了意图。
她想出宫, 这时最好的选择, 其实是请宗太妃施恩, 为?她赐下一桩婚事。
有太妃懿旨赐婚, 她亦成了别家妇,薛家和薛永年自然就没有办法再?摆布她。
但问题是,她不想嫁人?,也不想被那个?所?谓的父亲利用。
季淮听完,眉心渐蹙:“所?以,你的意思是,找这样的一桩婚事应付过去……然后……”
季淮不是没见过世情的公子哥, 他清楚民间是有这样的做法的。
婚嫁之于女子,从来都是一道难关,会有极爱重自家女儿的人?家,不舍得她去做别人?家的垫脚石, 选择剑走偏锋——
要么招赘,可招赘后的男人?, 日后的秉性实在不好说;要么……便是如薛嘉宜所?言这般, 干脆找个?病重濒死的未婚男人?。
两边算是各取所?需,男方有了名义上的妻子,不必光身下去, 女方留在家里,还能落得个?守节的名声。
但实际进行的时候,还是有许多难以一一说明?的地方。
季淮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旁的不说,再?如何病重,总没咽气,万一……真?给冲活了呢?”
薛嘉宜低着头道:“我知道,凡事都有风险。”
季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谢云朔,忽而问道:“这件事,你兄长是怎么看的?”
这其实是薛嘉宜的另一个?隐忧。
她没和谢云朔说,因为?她能猜到,他是不会答应的。
尽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这么笃定他的想法。
也正因如此,她才不希望他为?了维护她的自由,授人?以柄。
他和她并不是血亲,又俱都没有成婚,容易滋生闲言碎语都是其次,更要紧的是,皇帝年纪越大,越会希望儿孙遵守孝道,不要悖逆于他。
薛永年是她的父亲,谢云朔如果为?她对上他,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况且名义上他于他还有养恩。
见薛嘉宜垂眸不答,唇线都抿得发白,季淮猜到了,这件事,那位皇孙是不知道的。
他的心咚咚跳了两下,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无羁的念头。
“薛姑娘的意思,是需要一桩作为?挡箭牌的婚事吗?”他听到自己?先于理智开口了,“如果是的话,你看……嫁我如何?”
薛嘉宜下意识抬起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回过神?时,瞳孔已经在颤动了。
“季、季公子?”
话一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季淮迅速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并不为?这一句而后悔。
他与薛嘉宜相交并不算多,但短暂的接触里,他对她确实是有好感的。
季淮深吸了一口气,却没上前?,反倒还退后了两步。
“说得太草率了,薛姑娘莫怪。”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懊恼:“薛姑娘如果不愿意听,就当是我见亲妹出嫁,自己?还未有家室,说的胡话吧。如果……”
他顿了顿,方才抬眸看向犹在惊愕中?的薛嘉宜,笑道:“如果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我的话,你可以稍加考虑。与我成婚,我不会用规矩约束你,你依旧可以做你自己?。”
薛嘉宜再?迟钝,这一次,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她微微启唇,似乎有话想说,可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急得掐了一把自己?,才结结巴巴地道:“季公子,我……我从未想过,结婚嫁人?的事情。我在乡野长大,也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我觉得我……”
季淮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这是在拒绝我吗?”
薛嘉宜哽住了。
季淮倒也不恼,只道:“是拒绝也无妨。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有韧性的姑娘。”
“我没有利用你的处境相挟的意思,你方才请我帮忙留意的事情,我也记着,不会敷衍你。”
纯挚的好,总归是打动人?的,薛嘉宜嘴唇微颤,可也不知说什么。
最后,她朝他郑重地一揖,认认真?真?地道:“多谢季公子,你的话,我也记下了。”
季淮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意,只是眼?里多了一点狡黠:“这点私心的话都说了,日后别叫我季公子了。我字‘怀渡’,如果你不介意,下次可以直接叫我季怀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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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离开季家之后,薛嘉宜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