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男人,将要成为她的?丈夫,他们?会成为这世上连接最紧密的?两个人、共度余生,即使他是?她的?亲哥哥,和她真有血缘关系,日后,也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何况,他不是?。
他拥有的?过去,不过是?一场阴谋的?副产物。
谢云朔只觉胸腔里的?血都叫这股愤怒烧得滚沸——
凭什么?她才认识这个男人多久,见?过几?面?
二人向他见?礼的?声音一齐传来,谢云朔眉心克制不住地紧皱,他略略呼出一口气,绷着?脸,大跨步越过两人,往上首的?主位走去。
他背对着?朝后抬手,乖觉的?仆从立时便领了两人入座。
薛嘉宜心下原本?还算平和,可抬眼见?得谢云朔几?乎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怔了怔。
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薄唇边甚至还挂着?礼节性的?一点笑意,然她心下,还是?有一瞬心悸。
薛嘉宜敛下目光,抿了抿唇,没吭声。
谢云朔已经缓了过来,掸了掸衣襟坐下,没察觉她一闪即逝的?目光。
他率先开口,与两人——主要是?季淮问好,又说了些平淡的?客套话。
场面和谐到有些诡异。
说实话,季淮来之前?,心下其实有些紧张,普通的?大舅哥也就罢了,但是?身为亲王的?大舅哥……确实要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不过浅聊了两个回合之后,他心头的?顾虑便打消了。
谢云朔没有摆亲王的?架子,季淮也还算是?个健谈的?人,气氛还算过得去,只有薛嘉宜显得过于沉默,只偶尔微笑着?,应和两句季淮怕冷了她、抛来的?话茬。
直到最后,谢云朔的?眼神才舍得从她身上轻轻掠过。
“既已做了决定,以后……”他平静地又看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不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要后悔。”
也许是?自作多情?,但薛嘉宜总觉得,这话是?同她说的?。
她眼睫轻颤,却也没能听懂他所言的?全部。
一旁的?季淮,也以为这句话是?在敲打他,自是?一番承诺不提。
稀松平常的?谈话结束后,时辰其实还早,只是?初夏的?天气实在多变,说话的?功夫,天边的?云层叫风吹得越来越厚,竟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天瞬间就黑了一多半,一点也不像晌午的?天。
稍显阴暗的?堂前?,谢云朔缓缓走出,停在了踟蹰在檐下的?两人身后,问道:“可备了雨具?”
季淮回答:“多谢殿下关怀,马车上倒是?备了。”
谢云朔微笑提议:“不若留下来,用顿便饭再走?也许雨一会儿就停了。”
薛嘉宜有些犹豫,悄悄扯了一下季淮的?袖子。
季淮看出她仿佛不太愿意,想了想,还是?低声和她道:“殿下相邀,拒绝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薛嘉宜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松手,点了下头。
季家不是?不知?道她和谢云朔的?这层兄妹关系,否则季淮没那么容易遂愿。
那位季京兆,素来是?个秉公行?事?的?人,得罪的?权贵不少,老?皇帝尚且与他有几?分君臣情?谊,也需要放一个这样的?人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来制衡,可若龙椅上一朝换了人……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燕王那边,早就被开罪得死?死?的?。眼下这种情?形,哪怕是?为以后计,季家也很难不生出一些自己的?倾向来。
季淮是?真心求娶她,也有心与景王拉好关系。
谢云朔保持着?和煦的?笑意,直接敲定了这件事?:“那好,正好也叫你们?尝尝,王府庖人的?手艺。”
……
宾主尽欢的?一顿饭,应和着?越来越聒噪的?雨声用完了。
雨势不见?小,但是?总没有厚颜一直在人家府邸里待着?的?道理?,季淮也不好意思太劳动王府的?下人,自己跑去马车上取雨具。
一道身影,缓缓压在了薛嘉宜的?背影上,谢云朔缓步踱到她身边,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从前?,你最不喜欢阴雨连绵的?时候。”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她说话:“雨天确实是?很讨厌的?,滴滴答个没完。”
薛嘉宜垂着?眼睫,没有应声。
从前?她确实很讨厌雨天。
诗情?画意的?烟雨江南,只存在于文人墨客的?想象,真正身处其中,只会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阴冷。
漏瓦要修、蓑衣要补,半夜还会有一声声的?惊雷,穿过墙壁,炸响在她的?耳廓。
良久,她方才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
谢云朔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雨幕的?另一端,季淮已经匆匆赶了回来,他看向薛嘉宜,目露歉意:“抱歉,不知?怎的?……车辕竟断了……”
薛嘉宜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谢云朔。
谢云朔的?目光依旧,他平淡地道:“这样啊……许是?木头老?化,又遇雨水。若实在走不了,在王府留宿也无妨。”
未待谁的?答复,他便叫来了王府的?管事?,知?会他去安排客厢。
末了,谢云朔才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道:“本?王还有公事?,先走一步。”
……
管事?安排好了两间厢房,请两人各自落脚。
这倒是?正常的?礼数,毕竟还是?未婚夫妻,更讲究一些的?地方,甚至都不会叫两方在婚期见?面。
留宿比用顿便饭亲厚太多了,不是?对客人的?态度。
季淮对此也颇有些惴惴,他本?只想借一辆王府的?马车回去。
不过见?薛嘉宜也有些出神的?样子,他倒笑着?来劝慰她了:“看来,我是?沾了你的?光了,你们?兄妹俩,当真情?谊深厚。”
这是?一句薛嘉宜无法反驳,也无法应承的?话。
她轻声别过话题,道:“我也很羡慕你们?家中的?氛围。”
这段时间,她和季淮见?面的?次数多了不少,说的?话也多了许多,渐渐了解了他家里的?情?形。
季淮温文一笑,与她又说了会儿话。
雨就这么下了半日,两人便在这儿留了半日,到了晚间,谢云朔似乎忙于公务,并没有回来,薛嘉宜心下渐安。
大概真的?只是?看在旧日亲情?的?份上吧,薛嘉宜想,她那些微妙的?感觉,大概只是?自作多情?。
入夜后,她心事?稍解,很快便在一股暖香中安然卧下。
是?有些熟悉的?味道……
薛嘉宜昏昏沉沉地想,好似是?之前?在东宫里闻见?过。只是?这一次的?香气,比上一次嗅到的?,仿佛还要浓郁许多……
屋外的?雨声本?就催眠,她没能再想下去,沉沉的?眼皮很快坠下。
她未曾察觉,有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唇边。
第65章
翌日, 薛嘉宜早早醒来。
她不算认床,但昨晚在这陌生的?客厢里,竟也一夜好眠。
除却半梦半醒时, 仿佛做了一场梦。
夜色中,仿佛有?人深深地凝望着她, 然她却不记得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醒来后, 更是全都忘了。
王府来服侍她的?侍女, 是之前就在谢云朔私宅里见?过面的?丝云。面对这些多少有?些知晓她和他之前情形的?面孔, 薛嘉宜总是有?些局促的?。
好在这丝云很?是乖觉, 仿佛今日才是第一回见?薛嘉宜一般,以客礼相奉。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却仍旧弥漫着潮湿泥泞的?气息,丝云打开了门窗,屋内残留的?那一点香气,便都被雨后的?清新所取代了。
另一边,季淮自是也已经起身, 两人打过照面,便打算一齐离开。
要走?的?时候,总归是要和主人家知会一声,原只打算和王府的?管事说, 却没料得,谢云朔正好也在前院里。
今日是要上朝的?日子?, 他头带玉冠、腰束革带, 一身老气沉沉的?亲王朝服,也叫他穿得金光闪闪。
见?两人相携而来,谢云朔转过眼神?来, 眸底幽深而平静。
“今日天公?倒是作美,”他道:“本王已经命人修理好了你们?的?车马,另备有?薄礼。”
季淮朝他谢礼,谢云朔微微一笑,道:“一会儿尚有?朝会,耽搁不得,本王倒是送不得你们?——我的?妹妹、妹夫出门了。”
听到这声“妹妹”时候,薛嘉宜的?眼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谢云朔几?乎没用这个称呼来叫过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唤她的?小名,今日却不知为何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只叫得她心口一跳。
可抬眸看向他时,他的?神?情却一切如常。
季淮和他又?寒暄了几?句,无非是些“谢殿下恩典”、“成婚那日,还请殿下光降”之类的?话。
不过谢云朔都说了自己要上朝,他自然也不会纠缠太久,很?快就收了声,要带着薛嘉宜一起退下了。
薛嘉宜跟上了季淮,从?昨日起,就一直显得过于沉默的?她,迈出几?步后,却突然顿足,缓缓回过了身。
谢云朔正在低眸,整理袍袖,仿佛没有?在意,余光里靠近的?那个身影。
“殿下。”薛嘉宜犹豫了一下,在对上他的?眼神?前还是开口道:“你最近……小心一些,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谢云朔抬起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你想?说什么?”
薛嘉宜咬了咬唇,没再解释,像是怕被他拦下似的?,仓促一礼后,便提着裙边,走?到了季淮的?身侧。
“可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季淮在原地等她,低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亲口请景王殿下,一定要来赴宴。”
“殿下待你不薄,既答允了,又?怎会不来?”季淮闻言笑道:“我今日观你二人,虽非血亲,有?时眉眼间的?神?态细节,倒还真的?有?些相像……”
“哪有?……”
两人说笑着离开了,声音渐远。
就像昨日他听到的?那般。
谢云朔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唇边忽又?泛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