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莲子羹撤下,谢云朔却突然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只?瓷盏。
他拿了汤匙,慢悠悠地舀着这羹,问她:“为什么来找我?”
瓷器碰撞的声?音很清脆,他没看她,语气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轻嘲。
薛嘉宜抿了下唇,没说话。
那晚他明明说,会时常来看她,这段时日,他却再?没来过。她实?在很想见他,如今也没有人拘束她,便主动来寻他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又不知,自己能?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讲这些?仿若撒娇一般的话。
这些?日子,她从婢女的口中,得知了外头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适才明白,喜宴那天为什么会听到那样轰然的响动,也终于知道,薛永年?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让她在他酒中下那令人昏睡的药。
有的时候,差了一步意味着什么,她不会不明白。
这段时日,她感到后怕,愈加愧疚。
薛嘉宜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今日来……是想向你好好地赔个罪。”
“赔罪?”谢云朔似是轻嘲:“赔罪的话,只?这些?,似乎不是很有诚意。”
薛嘉宜微微一窘,还来不及反应,却听得嗒的一声?,是他把?羹碗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案上?。
“薛嘉宜。”
他掀眸看她。
薛嘉宜现在一听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就鼻酸。
她低下头,小声?应了句,却又怀着一点期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哥。”
谢云朔轻哂一声?,却是道:“你凭什么以为,我还敢吃你送来的东西?凭我命硬吗?”
闻言,薛嘉宜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也变得苍白。
“我……”她慌忙解释:“我没有……哥,你信不过我的话,我可以先……”
早冷掉的莲子羹突然变得很烫手,她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忽然却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她现在能?自不自证的问题。
他也并不是觉得,眼?前这碗莲子羹下了毒。
薛嘉宜放下了羹碗,嘴唇翕动。
“对不起,哥哥。”尽管她很想忍住,声?音里还是带了哭腔:“我知道我犯了大错,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是……”
可是……她还是想见他。
最后这一句,薛嘉宜没能?说出口。
她垂着眼?,忍泪把?桌上?的碗碟一件件地又收起来。
谢云朔注视着她,目光幽深,直到食盒的盖子也被重新扣上?,发出咔哒一声?,他方才开口道:“我说过,我没有怪你,等你病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惺惺作态?”他站起身,朝她逼近:“离开我,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第74章
薛嘉宜没有回答。
她只不住地摇头, 任凭眼泪簌簌而落。
谢云朔闭了闭眼,大概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不必说了。你?回去罢, 好好将养。”
“等再好些,我便着人送你?离京——回严州府, 或者哪里……只要你?想, 我会安排好一切, 给你?庇护。”
他话音平静, 不似有气, 端的是一位清正友爱的好兄长。
薛嘉宜目光怔怔, 见他抬袖,真?的要喊人送她出去了,她慌忙回过神,扑上前抱住了他。
“哥哥……”薛嘉宜紧贴上他,声音发颤:“我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愿意为我做的错事付出任何代价, 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哥哥、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谢云朔顿足,良久, 却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悬在半空的手也落下?,轻轻掠过了她的鬓边。
他话音静静:“你?想留下??”
薛嘉宜泪眼朦胧:“我……”
这段时日, 她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做有关他的噩梦——
有时梦到那酒中的药, 被人换成了真?正的穿肠毒药,他七窍流血,死在了她面前;而更多的时候, 她会梦到一片空茫、再找寻不到他的未来。
她咬了咬唇,心一横,把脸彻底埋进了他怀里:“是,哥哥……”
她想留在他身边。
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永远的,留在他身边。
叫她抱着的男人似是轻叹,旋即,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熟悉的温暖感受,直叫薛嘉宜的眼泪淌得更凶了,她无?意识地抬起头,那只落在她发间的手忽又下?移,扼住了她的下?颌。
“即便……”谢云朔掐起她的下?巴:“即便我像之前那样对你?,你?也愿意?”
一些不堪的回忆涌入脑海,薛嘉宜想要别?开视线,然而扼在她下?颌上的手指却愈发用力,强行扳正了她的脸。
他说着狎昵的话,语气里却不带玩味,只有冰冷的评判。薛嘉宜叫他瞳眸深处的寒意冷得一激灵,眼睫颤了颤。
“回答我。”他的目光自她眼底一寸一寸审视过去,扼在她下?颌上的长指也愈发用力,“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薛嘉宜垂了垂眼,没有回答,只是合握住他的手腕,然后侧过脸,用湿漉漉的脸颊,在他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哥哥。”她不敢看他,只小声道:“你?教教我,该怎么留住你?,好不好?”
……
谢云朔从前,怕看到她的眼泪。
她有点儿娇气,但不多,偶尔真?的难过了,才会悄悄在他面前,掉一点金豆子。
那时为她拭泪都会感到心尖一揪的他,一定?无?法想象,现?在,他会让她有这么多眼泪因为他而流。
床尾的烛光半明半昧,她衣衫半解,仰在他双臂支起的小小的空间里,眼尾积蓄了一点未及淌下?的泪水,像一泓晶莹的湖泊,随着呼吸轻曳。
她努力仰起脸,似是想要主动亲吻他,他明明察觉,却偏开了,只俯过去,轻轻啄吻她颊边的泪痕。
许是这段时日哭得太多,眼泪都有些稀释了,舌尖尝到的那一点味道并不咸涩,只有些凉凉的。
“为什么哭?”
他拢了拢她逸散在枕面上的发丝。
薛嘉宜以?为他是不喜,咬唇,忍下?眼底湿意,“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坏你?兴致。”
她果真?不掉眼泪了,只把眼眶憋得更红,谢云朔皱了皱眉,却就着这个俯身的动作,往她耳廓上咬了一口。
“为什么哭?”
他贴在她耳边,复述了一遍,声音愈发低沉危险。
其实谢云朔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这样一个没用的问题。
答案其实昭然若揭不是吗?
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被她视作依靠一般的存在,如?今在对她用强,她自然该感到委屈。
果然,她还是没有回答。
谢云朔没有再追问,他垂下?眼,正要勾开她那件鹅黄色小衣的系带,她的手,忽然环住了他将要沉下?的腰。
“因为,你?看起来好不开心……”薛嘉宜低低地啜泣着,侧脸贴向他的心口:“我好难过,我可以?做什么让你?开心一点吗?”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明明得掌大权,明明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更多了,但她看进他眼底的时候,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似乎低估了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又似乎高估了这些简单粗劣的报复能?弥补的程度。
谢云朔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轻嘲道:“现?在说这些甜言蜜语,有用吗?”
床帐内,馥郁的暖香氤氲,鹅黄的织物被他轻巧地解开了,他抵在她身前,屈指轻蹭她的鬓边,悠悠地问:“一会儿,要不要看着哥哥?”
薛嘉宜直觉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却还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要……”她小声说着,主动攀住了他的脊背:“我要看着你?。”
谢云朔没有回应,只顺着她的眉梢,慢条斯理地吻了下去。
起先,这个吻很温柔,像是春风拂过,皴起湖面阵阵轻漪,可渐渐的,随着他的气息下?移、坠落,直到彻底陷进去,薛嘉宜才发现?,她大概是不吃软也不吃硬的。
灯火虽不算通明,可也足够照亮这方?床铺,薛嘉宜本能?地偏过了脸,想要把自己缩进枕头里。
神情依旧凛漠的男人察觉了她的逃避,他扣住了她的膝窝,几乎将她提了起来。
“不是说好,看着我的吗?”谢云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怎么在躲?”
未待她回答,他的声线便冷了下?来:“看着我。”
这无?疑是一个命令,薛嘉宜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强忍着赧意,垂着眼睫看他。
“哥……”
她又快要哭出来了,语露祈求。
只可惜他今天没有那么轻易被打发,即便她已经依言照做,那些小小的、一闪即逝的走?神时刻,也被他尽数捕捉,报以?或轻或重?的拍打。
疼以?外?的东西越攒越多,却始终漫不过对岸。一次又一次,放大的感官变成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折磨,她小声啜泣着,以?期获得他的怜悯:“哥,你?别?……”
谢云朔抬眼,眸底却是一片清明,不见慾色。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不是在体贴你?,怕你?会和之前一样痛吗?”
说话时,他下?颌微扬,一滴清沁的润泽顺着他鼻尖坠下?,正中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