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朔自顾自往衣桁边走,没有搭话。
他?没什么表情?,薛嘉宜却无端觉得他?的神色很?冷。
昨晚相拥的温情?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她脚步一顿。
谢云朔瞥她一眼:“过?来。”
薛嘉宜精神一振,旋即便见他?侧过?身,朝她展开双臂。
她懵了一下,略歪了歪脑袋看他?:“哥?”
他?挑了挑眉,反问她:“不是说,要服侍我?吗?”
她昨天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薛嘉宜没有不认账。
事实上,听到他?对她提要求,她心里甚至是有一点儿窃喜的。
不过?很?快,这点窃喜就烟消云散了。
她为?他?脱下肩上披着的外衫,一低头,便瞧见他?缠得严严实实的侧腰。
虽然处理?过?了,但是伤口远还未愈合,药草的味道都盖不过?血腥气?。他?方才展臂抬手的时?候,动作也很?明显是受限的。
薛嘉宜紧抿着唇,忍不住想伸手,轻轻触碰一下。
谢云朔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一把握住了她,问道:“做什么?”
薛嘉宜蜷起手指,小声道:“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
她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他?的伤口,但方才瞥见了换药时?的一角,看到了府医手边一张张染血的巾帕。
是在京城,又不是在战场,他?如今已是储君,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谢云朔轻哂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
会遇到刺杀不算稀奇,但是来刺杀的人……确实也出乎他?的意料。
见她眼眸低垂,似是还想再问下去,谢云朔别开头,板着脸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别多想。”他?稍顿了顿,话音低沉:“暂时?留下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消息一时?不能走漏,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薛嘉宜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整个人显得都很?沉闷。
谢云朔见状,勾了勾唇,自嘲般问道:“怎么,不开心吗?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留下?”
她把唇抿得发白:“我是想留下,可是……”
可是如果这个机会是因为他受伤而?来,她高兴不起来。
薛嘉宜没有说下去,她朝他?扬起一点笑,道:“哥,你既要保守消息,想来不方便留太多人在身边侍候。这段时?间,不如就让我?来照顾你呀?”
谢云朔偏开视线,神情?依旧冷然:“……随你。”
——
到底有伤在身,谢云朔推掉了大部分需要外出的事宜。
当?然,即便如此,很?多公事也是脱不开手的。
战场之上,更重的伤也不是没有受过?,虽然呼吸间还有些掣肘,时?有疼痛,但对谢云朔而?言,一切都在可以忍受的范畴。
让他?真正难以忽略的,是她的存在。
她遵守着自己的提议,安安静静地随侍在他?身侧,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有存在感。谢云朔本该享受着这份她主动献上的体贴,可不知为?何,心头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愠意。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刀,如果她顺着她选择的路顺利地走下去……
谢云朔缓缓抬起眼帘,看向一旁正在为?他?磨墨的薛嘉宜。
天色已暗,暖意盎然的烛光映照在她的侧脸,愈发显得她小意温柔。
只是该消受她这份温柔的人,原本已不会是他?。
谢云朔忽觉眉心一紧,他?抬起手,往眉梢捏了捏。
薛嘉宜以为?他?倦了,忙放下墨条,道:“时?辰不早,也该睡下了,我?去整饬床褥吧。”
他?闭着眼,淡淡道:“不用。”
薛嘉宜微张了张唇,正想劝他?去休息,谢云朔却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拽到身前,按坐在了他?的腿上。
不知重要与否的案卷,被她哗啦啦带倒了一大堆。薛嘉宜被唬了一跳,还没回过?神,他?的薄唇竟已覆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吻住了她。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但顾及到他?的伤,生生忍下了。而?她的这份顺从不知怎地,仿佛又惹恼了谢云朔,叫他?抵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仿佛惩戒。
“为?什么不躲?”
又凶又急的一个吻结束后,他?方才轻抚着她的侧脸,喑声问道。
怎么不躲他?还生气?啊!薛嘉宜真的有些委屈了,她别扭地在他?两臂间的桎梏里扭了扭,别过?头道:“你受伤了。”
谢云朔晦暗一笑,把她的脸扳了回来,“原来,是因?为?可怜我?啊……”
第79章
“才不是!”
薛嘉宜立时便反驳他, 紧接着却显得有点儿底气不足地道:“虽然,我现在说了你可能也不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谢云朔幽幽地看着她, 并没有出言打断,她却收了声, 随即, 便低头凑了过来?, 在他唇角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
“想告诉我什么?”
待这个轻飘飘的吻离开?, 他才发问。
薛嘉宜抿了抿唇, 道:“喏, 已经告诉你了呀。”
她想要亲近他,与任何情绪都无关,只是一种本能。
如果这样的一个吻也能算哄人的话,未免也太敷衍。但?是谢云朔瞳光微闪,仍旧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一些?画面。
他在气头上的时候,和她着实度过了一些?失控的时刻。
他承认,是泄愤和报复的成分更多。他并不会从她的痛苦里获得快乐。
散发着旖旎气息的帐帷里, 她看向他的眼底里写满了害怕。
可等到真的意乱情迷时,她明?知这一切都是他施予的,受不住要躲了,却还?是只知道往他的怀里缩。
其实很傻。
谢云朔许久未答, 但?薛嘉宜能感受到,那只原本握在她腰上、防止她往下?坠的大掌, 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一下?子又红了脸。
肌肤相亲过的男女,对于彼此释放的信号总是很敏锐。
“不可以,哥……”薛嘉宜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郎中都说了, 你有伤在身,需要节制。”
倒叫她听?去了。谢云朔轻笑一声,起了点逗弄她的心思。
“哦……”他不松手,还?反问道:“如果,我硬要呢?”
薛嘉宜以为他是认真的,抵住他,弱声弱气地道:“不好的,养伤要紧。”
箍在她侧腰上的手寸寸用力,她忙道:“那算我欠你一次……两次,不、三次!等你好了,我们……”
谢云朔这才松手,却是收了笑意,端起一副冷肃的表情开?始训她:“下?去——这种话也是能挂在嘴边的吗?不知羞。”
薛嘉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在逗她,稍回过神,才觉出一些?不对劲。
自从被他关到王府之后,他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就仿佛……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轻松自然。
她没来?得及细想,因为谢云朔又拍了拍她,催促道:“下?来?,到点该睡了。”
这会儿已过亥时,方?才她进来?给他磨墨之前,就是想劝他早些?休息来?着,不知怎地,反而叫他留住了。
薛嘉宜拢回思绪,赶忙从他腿上下?来?,小跳了两步,道:“床褥已经铺好了,我再去拿暖炉熏一熏。”
见她抬步要走,谢云朔一把提住了她的后领。
“何必这么麻烦?”他语气淡淡:“你来?暖床就好了。”
……
寂夜深深,谢云朔垂眼看着蜷在他身侧的人。
她很怕挤到他的伤处,把自己缩得小小一团,这会儿大概已经睡着了,两手还?是在腹前结成拳,像是怕碰到他似的。
谢云朔抬起手,把她轻轻带到怀里,确认了她没有要醒的意思之后,才加重了一点力度,把她抱得更紧。
这样动作,肋下?的伤处当然会痛,但?很奇怪的是,这点真实存在的痛感,反倒让他感受的一切,变得更加真切。
谢云朔侧过脸,贴在她的发顶上,呼吸也渐渐平缓。
他自以为是地疏远她、不见她,到头来?,只叫他更贪恋她的温度。
尽管这一点,比屈从于对她的慾望,让他更不愿承认。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说他如何也罢,至少?此时此刻,他只想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养伤的日子,平淡如水地过去。
这些?天?,算是谢云朔连日来?难得闲散的时候了。
薛嘉宜倒是忙碌了起来?,意识到他没打算再拒绝她之后,她有很多事可忙。
该如何换药煎药,她都从府医那儿学了来?,除此以外?,她还?向那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请教,捣鼓了些?补气生血的药膳。
头回端给他的时候,她心里很有些?忐忑,不过他没有再翻从前的帐,照单全收了,看着她的眼睛里甚至有笑。
这段时日,他只和她生过一回气——
因为发现她偷偷去尝他的饮食。更准确地说……是在试毒。
起初谢云朔并没有察觉。
他不重口腹之欲,做事有自己的节奏,不喜欢被打断,厨房送来?的饭食,时常要在小灶上温几回,才能想起来?。
直到那一回,他发现菜被人动过,玩笑般和她说及,却发现她偏开?头,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