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朔揽在她后心的手掌稍一用力?,问道:“为什么又和我道歉?”
眼泪渐渐洒满了他的衣襟,她小声地抽了抽气,不答反问:“你既然早知道我要做什么,那天……很难过吧?”
这回?,轮到谢云朔沉默了。
良久,他方?才道:“我不打算纠缠这些,不必提了。”
薛嘉宜却没有因?为他的轻拿轻放而感到释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领口已经叫她哭湿了一大片,谢云朔无奈,只好捏了捏她的耳朵,威胁道:“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这句威胁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她立即就收了哭腔。
只可惜收得太快,哽得噎了一噎。
这样好的夜晚,谢云朔不想和她掰扯这个了。他松了捏她耳尖的手,把她打横抱起。
“实在要哭……”他满不在乎地道:“那不如换个地方?。”
……
床帐内,被?扣倒在软枕上的薛嘉宜努力?仰起脸,双手抵住他的肩膀。
“你的伤还没……”
谢云朔把她的手摘开,径直吻了下去,好一会儿,方?才松开。
“我不是纸糊的,”他一面说,一面又抓起她的手背,凑到唇边亲了亲,“先前说欠我的,不认账吗,嗯?”
虽然已经叫他亲得晕头转向,但薛嘉宜仍能意识到,他身上那些微妙的地方?。
相比索求,此时此刻,他更像是通过这种攻势,回?避掉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回?避掉她所怀的歉疚。
不过很快,薛嘉宜便没有精力?深想了。
伏在她身前的男人,用更加凶蛮的动作惩罚了她的走神,她只好认命般缠了上去,愈发紧地抱住了他。
直到掌心贴在他的背肌上,她恍然察觉到他的紧绷,才确认了,她的感受,大抵是对的。
渐入晚秋的夜里?,耳鬓厮磨的两人很快就汗湿了彼此。谢云朔放过了她,许她渐渐平抑心跳,却不料她又搂了过来?。
他眼皮直跳,捏住她的后颈,把她提开了些。
“别乱动。”
他低声警告。
今晚的她虽然配合极了,但到底有些时日没继续过,他嘴上说得凶,实际上没打算真?叫她如何。
薛嘉宜装听不见,还是抱了过去。等到他的臂弯终究还是朝她收拢,她方?才闷闷地道:“哥,我要和你讲话。”
谢云朔不禁开始反思——这几日是不是给她好脸色给得太快了?
……手却很诚实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
“还想和我说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如果是道歉的话,那就不必了。”
薛嘉宜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其实……如果查到最后,我真?是你的亲人,我也会很高兴的。”
“哥哥。”她埋在他肩上,蹭了蹭,“哥哥,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很相信我的话,但这一句,我请你务必要信一信呀。”
谢云朔久久未答,抚摸她脊背的动作也停住了。
薛嘉宜靠着他,慢慢地说了下去:“我之前瞒着你,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害怕。”
他终于开口,反问:“害怕什么?”
“我害怕,成为你的污点,”她轻声道:“更害怕,成为你不愿意想起的过去。”
说到这儿,她不自觉抿唇笑了一下,“可我发现,你好像不怕,我也就不怕了。”
说完这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花言巧语的本事见长,可谢云朔却仍旧没有反应。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有些心慌,正想支起身看着他,他却收拢臂弯,把她又摁回?了肩上。
“是吗?”他语气淡淡:“等来?日到地府里?见了母亲,你也不害怕?”
天呐,她简直不敢想象。薛嘉宜抖了一下,才道:“这个还是怕的……到时候,我们怕是要一起挨打。”
闻言,谢云朔竟低低地笑了起来?,薛嘉宜有一瞬慌张,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问他怎么了,便听得他道:“你多虑了。”
“其实问你之前,我已查清了究竟。”
“无论是产婆,还是来?过的郎中、医馆里?存的旧案……该查的,我俱都查了个遍。”
“所有的一切,同我再?派人去严州府与洪妈妈问来?的细节,都能对上号。我是不是东宫遗孤无从考证,但母亲当年所怀,无疑不是双生。”
薛嘉宜瞳孔微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懵懂地眨了眨眼,问了似乎最无关紧要的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选……”
谢云朔直起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眉梢。
“不逼一逼你,我能听到这些话吗?”
“其实有要和你说的……”薛嘉宜努力?为自己辩解,声音越说越低:“上次是发现你受伤,被?打断了;上上次是你太凶了,没许我说完,就让我出去了。”
谢云朔拧了下她的脸,道:“好,都怪我。”
薛嘉宜哪里?敢应,她埋下脑袋,弱声弱气地道:“那你还是怪一怪我吧,哥。”
“你可以不用急着原谅我,”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儿,方?才郑重道:“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想掩耳盗铃,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心结到底有没有解开,谁也不好说。
数日后,两人一起去了朱婉仪的坟前。
在来?到这里?之前,薛嘉宜一直是担心的。
……担心薛永年在朱家垮台后,仍对当年“屈居人下”的经历心怀恨意,报复在亡者身上。
叫她意外的是,这里?居然算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薛嘉宜站在小山坡上,愣愣地感受了下一会儿迎面吹来?的风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一旁摇曳的树丛。
“怎么了?”
谢云朔上前两步,问她。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薛嘉宜摇了摇头,道:“但我总感觉,这处山坡上的风,是朝严州府的方?向吹的。”
是巧合吗?
这种背人的地方?,薛永年会有这么好心?
谢云朔没有回?答,也只伸出手,感受了一会儿细细的风在掌中流淌。
“其实不必考虑那么多。”他道:“你若觉得,倘或母亲泉下有知,会喜欢这个地方?,就够了。”
此话确实正中薛嘉宜的心思。她没再?想薛永年的事情,只静静地清扫了坟前的落叶,又重新?上了香。
谢云朔没有打扰她,推开了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起来?很熟练,也许当年也有很多给他上坟的经验。
想到她那三年是如何过的,他再?大的火气,也消下去了。
也许,他和她注定是要这样互相亏欠地往下走。
薛嘉宜没有察觉他始终落在她身后的视线,她跽跪在碑前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大腿往下全都麻了,才舍得起身动一动。
谢云朔过来?扶她,随即也是上香不提,又低声问道:“待来?日朱家平反,可要为母亲迁坟,葬回?严州府?”
薛嘉宜皱着鼻子,思考了一会儿。
母亲固然是想回?家的,可是路途甚远,又要迁动……
她忽然有了主?意,往碑前距离最近的那棵柏树上,折了一长一短两截树枝。
谢云朔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果然,下一瞬,便见她将?手心合握着的两根树枝高高抛起。
落地后,两根树枝交叉得正正好好。薛嘉宜高兴地道:“母亲同意了!”
谢云朔微微一笑,他忽而又想起件事,和她提起了:“……不如一齐问了。”
他说的,是有关薛永年的处置。
此人如今已被?下狱,且不论当年东宫的事情里?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就如今掺和谋逆这一项罪名?,就够砍一回?脑袋了。
但谢云朔顾及他到底是薛嘉宜的生父,一直没有动手。
薛嘉宜同意了他的提议。
思来?想去,确实是请母亲的看法最合适。
长短两根树枝复又落下,这一次,有风轻扰,薛嘉宜以为结果会有所不同,低下头,却见两根树枝,叠出了和先前别无二致的形状。
“她没有原谅。”薛嘉宜轻声道:“她想要回?家。”
……
夜风渐起,山上已经待不住人了。
临走时,薛嘉宜一步三回?望,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与谢云朔道:“我还有件事,方?才忘了同母亲说了。你等等我,我再?回?去一趟。”
谢云朔挑了挑眉,便见她噔噔噔地跑了回?去,又自以为动作很小的,把揣着的那两根树枝,轻轻抛了起来?。
只可惜,结果叫她的裙摆挡住了,他看不真?切。
谢云朔勾了勾唇,假装什么也没发现,收回?视线,侧过身,等她回?来?后,轻轻地,在袖底握住了她的手。
“如何?”
他忽而问道。
薛嘉宜快把心虚写在脸上了:“什么如何?”
谢云朔没有追问。
又走了一程,到了山脚下时,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哥……”
谢云朔垂眸看她:“怎么了?”
薛嘉宜把他的手扣得更紧,硬着头皮道:“我想,去见季淮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