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很难不去想,她又找了多少个男人滋养出这般的美丽。
事由说完,桃子咧开了口。
薛明窈毫不见外,笑得花枝乱颤,发间珠翠簌簌地抖。
“谢将军,你怎么......怎么会和我犯同样的错误,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全然被花儿迷住啦?说出去不怕被将士们笑啊。”
“所以不会说出去。”
“你自是不会说,可现在被我知道了,你还能管住我的舌头?”
谢濯想,她和每个男人第一次见面,都可以这样近乎调情般地说话吗?
管住她的舌头,她想让人怎么管,她让多少人管过?
谢濯没有说话。
隔着面具,薛明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绷的青筋。
哦,这个男人不好亲近。
没关系,反正她也对他没兴趣。
薛明窈收敛语气,“开个玩笑,将军放心,我不会多嘴。你要的这味药,府里应该有,我叫人去找找。”
她招手唤来绿枝,吩咐了几句。
“多谢,谢某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备礼,请郡主莫怪,在下回去后当奉重礼以答赠药之恩。”
一个武将,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薛明窈抱胸笑道:“礼不礼的不重要,这毒折磨人,我那时候可比你急一百倍。不知将军脸上红肿得厉不厉害,可否让我看看?”
她还是有点好奇他的长相。
谢濯拒绝了。
“红疹未退,有辱观瞻,谢某不想污郡主的眼。”
“好吧。”薛明窈挑了挑眉,“没事的,就算很严重,药服下去,很快便能恢复如初。听说将军容颜俊美,不必焦虑,这毒不会使人受损留疤。”
谢濯道:“男儿岂以容貌为重,就是留了疤,也不要紧。”
薛明窈敷衍笑笑,余光看了看她的雪狮,脑袋化了一小半,滑稽地耷拉在前胸上。
绿枝还未取来药,没法送客。但谢濯不肯露脸,讲话又客气无趣,她没心思再陪他。
“将军若是不介意,我继续去堆雪狮了。”
薛明窈压根没给他介意的机会,话没说完,人就离席去团雪球了。
谢濯侧目看她像个孩子似的半跪在地上玩雪,脑中闪过几幅她在西川堆雪狮子的画面。
薛明窈怎么就那么爱堆雪狮?
她不仅自己堆,还要强迫他堆,他不肯,她就抄起雪砸他,往他领口袖口里塞雪球。
薛明窈专心致志地团雪狮脑袋,快忘了身旁还有个大活人,谢濯比她的雪狮子还沉默。
谢濯不是来做雪人的。
安静了一会儿,他对着干得热火朝天的女郎道:“宋太医提到郡主钟爱美人醉花香,曾仿制香饵自用。”
“是啊。”薛明窈随口应道。
轻而稳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谢濯挨近雪狮,低头俯看她,“郡主可给这香起了名字?现在还在用吗?”
相距一尺,谢濯闻到她身上的芬芳衣香,是他不认识的味道。
薛明窈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感,蹙了下眉,自然地起身,手里揉着一个小雪团,淡淡道:“年少时制着玩的,哪里会起名字。我早就不用了,腻了。”
“腻了......”谢濯的声音又沉下去,“在下原想向郡主讨一些。”
薛明窈微微侧头,对上他墨黑的眼眸,“看来将军爱极了美人醉的香。”
“不。”男人也紧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是厌恶,非常厌恶。因而要日日闻此香,提醒我保持清醒。”
薛明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这人有病吧!
她还想着把香方抄一份给谢濯呢,谁想到他突然说出了这么古怪的话。
薛明窈扔掉雪团,“将军所言,真叫人匪夷所思。”
她拿起一颗蓝色的琉璃珠,弯腰往雪狮脸上安去。岂料刚将珠子嵌入雪中,她的手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了。
谢濯就这样站在她背后,一臂拢起了她。
第4章 “我还没玩够你,怎会放你……
有那么一瞬间,薛明窈手心是冰凉的雪,手背是谢濯的温度。
心中将将翻涌起惊怒,手上热意旋即消失,谢濯顺着她的指尖,自然地捏起琉璃珠子,平平向右移了两寸。
“郡主把珠子放得太偏了。”
语气之坦然,仿佛他刚才真的只是挪动琉璃珠时无意中碰触了她的手。
薛明窈冷笑一声,一把抠出珠子,放回原来靠近中心的位置。掌心啪地大力一拍,珠子深嵌入雪。
“本郡主的雪狮子还轮不到将军置喙。它只长着一只眼睛,而且刚好就长在这里。”
稀薄的阳光下,独眼狮茫然地看着两人,蓝幽幽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谢濯退后两步,语气平淡,“抱歉,是谢某多事了。”
目光擦过她大红斗篷领口衬着的玉润脖颈,方才他站在她身后,不得不极力忍抑将手放到那雪白后颈上的冲动。
虽然他不清楚,他是想放上去摸一摸,还是想......掐一掐。
又或者,两者都想。
绿枝抱着仁归草走来了。
薛明窈瞟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谢濯,到底没有出尔反尔,扣下药材不给他。
谢濯带着药草离开不久,接近黄昏的时候,谢府的人送来了谢礼。
礼用锦帛包着,有一尺来宽,四五尺长,颇有分量。
薛明窈打开一看,竟是一把弓。弓身以柘木和犀角所制,弓梢分布着错金兽纹,通体光滑坚硬,做工精良,一眼便知是把好弓。
可谢濯为何要送她一把弓?
薛明窈出身将门,小时候和兄长一起学的骑射,射术颇为精进。不过钟京可赏可玩之物太多,她没花几分心思在上头。后来她孀居西川,西川地瘠民贫,到处是纵横绵延的山野,找不到玩乐之所,也没有世家贵女可供交际。
无聊之下,薛明窈开始频频游山跑马,渐渐地也能打到点小猎物。当然,薛明窈最得意的猎物还是谢青琅。
谢濯送弓,想必因为他是武将,她又是武将之女。
薛明窈把玩着角弓,有些手痒,干脆来到府中专为练武设的场子,对准靶心,搭箭拉弓,弓弦紧绷如将满之月。
嗖——
一支箭破空而去,稳稳扎进木靶中心。
谢府院落里,谢濯手持大弓,射出一箭后并未停歇,在流泉的叫好声里换箭拉弦,接连发出数支,全部中鹄。
流泉小跑着捡箭回来,“将军,已经射了几十支箭了,您还在病中,不好太劳累,要不明日再练?”
“每日一百支箭,不能断。”
谢濯说话时动作不停,铁臂开合行云流水。在流泉看来,将军好像都没有看靶,全靠手感便能保证箭不虚发。
流泉由衷佩服,“将军好射术,一看就是童子功,常人比不了。”
童子功?
谢濯眯起眼,狠狠放出一箭。
他寒门出身,少失怙恃,辗转投亲求学,根本没有像世家子弟一样学习骑射的机会。
还因此在薛明窈面前露怯。
那时她在府里练箭,逼他也射一支给她瞧瞧,他手法不熟,箭飞出去,落在了靶牌边缘。
薛明窈大笑,“谢青琅,你这样可不行呀,光会读书做文章,却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箭都射不准!”
他不想理她,她却非要过来,嫌他动作难看,手把手帮他调整。
他的第二箭射得很好,已离靶心不远了。薛明窈似乎很得意,说他要是连发三箭都能正中靶心,她就可以放他走,给他自由。
他咬牙练了许久,最后真的成了。薛明窈却不认账,“我说这话,只是想激励你学射而已。我还没玩够你,怎么会放你走呢?”
他气得提起弓,对着她放在一旁的白狐裘就是一箭,毁了她心爱的衣裳。换来薛明窈柳眉倒竖,抄起箭筒砸来,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薛明窈又气又急的声音伴着痛楚碾压过来,“谢青琅,你是笨蛋吗,为什么不躲?你要是破了相,我就真的再也不放你走了!”
谢濯手滑到左额,拨开碎发,摩挲着那道近寸长的浅疤,旧时痛意缓缓灼烧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阿连过来汇报,“将军,郡主把东西收下了。”
谢濯嗯了一声,掩好伤疤,重新操弓发箭。
阿连小声和流泉说:“永宁郡主确实美,满身贵气,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娘子。”
“那肯定,你才见过多少贵人。”
阿连开始琢磨,“都说英雄应配美人,咱们将军以后肯定也会娶一位花容月貌、秀外慧中的贵女。嘿嘿,依我看,将军娶公主都娶得。”
“娶不娶公主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天好多府送来了拜帖,还有媒人上过门呢,可惜将军不便见客......”
两人的窃窃私语里,谢濯心如磐石地射完了百支箭。
......
几日后,薛明窈计划再度进宫,执行她徐图陈良卿的大计。
绿枝照例为她梳着“温婉素雅”的妆容,嘴里嘀咕,“郡主,咱们三天两头地往翰林院跑,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