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儿月上屋梁,始终不见谢濯的影儿。
绿枝犹豫道:“要不我先给您梳洗?”
薛明窈拒绝。
终于窗外人影一闪,是那被绿枝安排在门口的丫鬟,薛明窈眼睛亮了亮。
丫鬟进门向她一福身,“郡主,将军没来,阿连来了。将军要他向您带话,说时辰不早,他不来接您了。”
薛明窈惊讶地啊了一声。
“将军还说,您兄长刚回来,您就在薛府再待一阵子吧。”
丫鬟退下后,薛明窈往榻上一坐,谢濯这是什么意思?
算上在赵盈那里住的日子,他们分居的时间快有成婚后同住的时间长了,他难道不盼着她回去吗。
还是说,他又在嘴硬,不满她在薛府住的太久?
可当时也是他许她这段时间待在薛府的呀,况且她也没和他置气,都第一时间叫人请他来接了,来得晚都不要紧,这样他都不接受吗,非要她主动跑回去?
她这是回娘家,一般出嫁女回娘家小住,都是要叫夫君来接的。纵是夫君本人不来,也需派个车子来,不然太不体面,这个规矩他也是懂的呀。
薛明窈思来想去,只觉得谢濯的心思比小娘子的还难猜,她实是搞不懂他。
门外又是一响,这回是她阿嫂遣了人来问她今晚还走不走。
“不走。”薛明窈无精打采地回道。她取下耳上的珍珠坠子,叫绿枝为她梳洗。
“那咱们真要再多住几天吗?”绿枝小声问。
“住,谢大将军吩咐的,咱们岂敢不听。”薛明窈一锤定音。
梳洗完上了榻,月色泠泠地照在榻上,薛明窈裹着被,又琢磨了一遍谢濯的意思,还是参不透。
如果这还是他在口是心非,欲拒还迎,那这个人......真是脑壳有病了!
她偏偏就和这个脑壳有病的人纠缠在一起,薛明窈无可奈何。
三更天,深掩的帐中迸出女郎一声恼怒的尖叫,随后帐子被从内掀开,一双赤白的脚踏到地上。
“郡主?”绿枝自睡梦中被叫醒,看着身穿披风的主子鬼魅一般站在面前,差点就要嚷出声来。
“我回谢府去。”薛明窈阴沉着脸道。
无论如何,谢濯帮她把人从狱里捞出来了,她亏欠他。
绿枝立马掀开被窝,笑容满面,“我这就换衣裳,您等等我!”
“我自己回就是了,你先留下,明日和兄嫂他们交代一声再带着丫鬟们走。”薛明窈吩咐道。
绿枝一愣,“您一个人怎么成,您不愿带我,带齐照也行啊。”
薛明窈摇头,要是她跟齐照一起回,谢濯又得横眉竖目,冷言冷语了。
“我走了。”她径直去翻墙。
绿枝不敢拦,又实在担心郡主安危,便去找了齐照,叫他偷偷跟在郡主后面保护,把人平安送到谢府再回来。
一炷香后,薛明窈抵达谢府,直接叫醒夜里守门的小厮,大摇大摆地进府。
这么晚了,谢濯的院落竟还有灯火。
薛明窈走到谢濯卧房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门,一股似有似无的药气窜到鼻尖,不由蹙起眉。
她的好夫君侧身倚在床头看书,此刻惊讶万分,“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薛明窈没顾得上瞧他,先去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走了不短的路,她好渴了。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来的?”
“嗯。”
身后传来男人气冲冲的声音,“你疯了?知不知道有多么危险,路上遇到歹人怎么办!”
薛明窈回头,也带着气,娇声道:“谁叫你不来接我!谢濯,你干什么不来?”
第65章 薛明窈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谢濯熄了榻边的一支灯, 屋内顿时变得昏黄了。
他轻描淡写,“你们兄妹终于团聚,必有许多话要说, 何必急着回来。”
薛明窈扬手拿起案上的灯,径直到榻边照他的脸。
眼前乍亮, 谢濯伸手一挡, “你干什么?”
“看看你说假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薛明窈近观之下,还真发现谢濯脸色不同寻常, 血色很淡, 似有疲倦虚弱之相,她正要再看看, 谢濯又把她手中的灯吹灭了。
“我困了, 准备睡,你回你的屋去吧。”
周遭彻底暗了, 唯余薛明窈提来的一只纱灯, 被她丢在门边上,还散发着莹莹的一点光。
薛明窈愣了几瞬, 啪地掀开他被, 俯身揪住他领口,谢濯轻轻地嘶了一声。
“这是你的真心话, 你不要我和你一起睡?”
谢濯正要开口, 薛明窈又道:“你但凡说句是, 这辈子我都不和你一起睡了。”
谢濯不言语了。
薛明窈松了手,发觉那阵难以忽视的药气更浓了,不由问:“你受伤了吗?怎么身上有股跌打药油的味道。”
“一点小伤。”谢濯隔了一会儿才回答,“练武的时候不慎伤到了。”
“伤在哪, 严重吗?”
“伤在背。”谢濯淡淡道,“当然不严重,不然我也没法和你在这说话了。我不想和你同寝,是觉得不方便。”
薛明窈明白了,他不想她回来,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狼狈相都不肯露啊。
谢青琅伤寒时,流涕拭鼻这种事都不肯在她面前做的。但薛明窈又爱看,白白净净的书生面,鼻尖红红的,像一种很好吃的糕点。尤其那时他年少,颊上还有软肉,戳一下,就恼羞成怒变粉了......
薛明窈不愿再回忆,脱掉披风,慢吞吞地跨过他爬上榻,钻进他被里。
谢濯仍保持侧身姿势不动,背对着她,好像在她面前竖起一堵墙。
这么不方便吗?
“你的伤真的不严重?你转过来嘛。”薛明窈道。
谢濯说了句无碍,然后缓缓地将身子侧向了她。
薛明窈放下心来。
“改一改你夜半出门的习惯,春猎遇刺的教训,你可没忘罢。”谢濯低声道。
“这是京城,哪那么容易遇到刺客。说到北明山——”薛明窈突然好奇,“那群刺客到底是何来路,查出来了吗?”
事情已过去半年,朝廷对此始终缄默如深,谢濯身领禁卫,兴许知道些内情。
“部分刺客的尸首上有南疆人的特征,但死无对证,仅是怀疑做不了实。圣上一直没放弃追查此事,可惜证据渺茫,难有定论。”谢濯说完,重新回到薛明窈夜半回府的事情上,“你为何非要半夜三更地来?”
“因为你救了我阿兄出狱,我永宁郡主有恩必谢,特地赶回府,亲口和你说声谢谢。”薛明窈脆声道。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薛明窈突然蹭到他身前,大声说道。
“你说救我阿兄是你的分内事,我也觉得是分内事。我半夜跑过来,是因为我觉得你见到我会高兴,可你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现在我觉得我很傻了。”
薛明窈说完,又扯着被子滚了回去,隔着一段黑暗,忿忿地看着他。
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总能改改态度,说几句软话,过来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吧?
他们那么多天没见面了!
他甚至没来薛府找过她一次......
谢濯又半天不说话。
薛明窈心里乱糟糟的,谢濯怎么想,她真的拿捏不准,总感觉今晚的他有些微妙的不一样,更冷静也更沉默,怎么看怎么像她自作多情,他无动于衷。
忽听他问:“你为什么想要我高兴?”
薛明窈一愣,这有什么好问的!
“是因为我帮了你兄长,还是因为——”
因为他求她对他好一些?
背上火辣辣的痛,谢濯没再说下去,薛明窈给他的甜头有点多了,他没有办法适应。
薛明窈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又挪回他跟前,闭上眼睛,直直撞上他的唇。
和谢濯说话只会吃一肚子气,还是把嘴巴拿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吮吻到那熟悉气息的瞬间,薛明窈便软了身子,哼哼唧唧地去抱他的腰。
谢濯向后避了避,似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到底没推开她。薛明窈一边热情地索吻,一边将手滑下去,并不想停留在亲吻上。
但谢濯的手紧随其后,死死按住她手,不叫她进一步动作。
薛明窈略略离开他唇,委屈道:“你别欲拒还迎了不行吗,我不是为了感谢你帮我阿兄才这样。”
“不是。”谢濯紧皱着眉,极为隐忍,“有伤,不方便。”
“你不是说不严重吗......”薛明窈在他饱满的唇瓣上流连,去蹭他微扎的胡茬,伸出的舌尖忽地触到一点湿润,有些咸。
这是——汗?
时已入秋,天气早凉下来了。
薛明窈愣愣地去摸他的脸,额上全是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