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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娶了兵_分节阅读_第95节
小说作者:梁芳庭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696 KB   上传时间:2025-12-24 13:05:19

  众人见推脱不得,只得都跪下求饶。陈秉正叹了口气:“先革你们三个月的银米,如若再犯,杖二十,逐出公门。”

  他施施然地进了内堂,余下的人散去后,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交换着消息,“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定然有眼线无疑。这天杀的狗贼,吃里爬外,抓出来砍了他。”

  “我看谢六儿眼神飘忽,八成是他,他一心想当班头。”

  “不一定,我猜是陈家老三……”

  众人嘀嘀咕咕过后,忽然觉得个个都撇不脱嫌疑,悚然地住了嘴,各自归家。

  日头高照,王家布铺内的顾客不多。林凤君拿着一匹灰色棉布,在父亲身上比划,“给你裁两件棉袍。”

  “冬天我有斗篷就够了。”他微笑道。

  “不够。”林凤君道:“我想过了,咱们武馆招不来新人,一定是因为你打扮得太朴素。爹,你做教头,就该是武馆的门面,外人瞧见你衣裳上尽是补丁,那就是学得再好也没出路。”

  他很无奈:“做衣裳还要讲一番大道理。”

  “我有理才讲理。”

  “没理你就搅三分。”

  林凤君将一块绿豆糕送到父亲嘴边,一口下去,清清甜甜。“爹,都听我的。”

  忽然好几个女人走了进来,娇鸾迎上去,“各位姐妹,这里有上好的棉布……”

  一个打扮精干的女人操着浓重的乡音,“东家,你们收布吗?绢布,便宜的。”

  林凤君抬起头来,看见她们的样子有点熟,忽然想起来了,“福成镖局?”

  “对,就是俺们男人,送了批货,人家给了绢布抵镖银。实话实说,有点发霉,所以……”女人很局促,“这布是贵,可一扯就坏。俺们是乡村人家,用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孩子又小。”

  林凤君笑道:“别舍不得,你们逢年过节喝喜酒,也是要换新衣裳的。”

  “还有半年才过冬,俺们哪里有地方囤着,堆在院子里怕下雨淋坏了。”

  “地窖呢?”

  “上头长着霉,进了地窖,几天就烂穿。”女人眉头紧锁,小声求告,“刚才走了好几家,东家都不收,叫俺们快走。实在没有办法了么。”

  林凤君和娇鸾对视一眼。这城里的布铺不到十家,要么是钱家的铺子,要么跟他们有往来,知道这批布的来历,不敢收。

  女人拿了两匹布给她们展示:“这里,还有这里,一点点霉。东家,你行行好,给收了吧。价钱好商量呢。”

  林凤君同情心大起,拉着娇鸾到后面商量:“你有没有主意?”

  娇鸾很为难,“凤君,倒不是钱的事。发霉的丝绢,做衣裳人家都不要。有些书画铺子买去做装裱,倒是可以,可一年到头用不了几匹。”

  林凤君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前,女人看见她的神情,便垂头丧气地说道:“那俺走了。”

  忽然她脑子里泛出一个念头,“且慢,大姐你回来,这事……还有的商量。”

  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能收?”

  林凤君俯身抱起一匹布,“你等一等,我……我想先去问个人。”

第112章

  陈府花厅里, 桌上摊着一段素白色的丝绢,几点霉斑在光洁的布面上悄然晕开。黄夫人微笑道:“凤君,你找我帮忙?”

  “是。”林凤君有些犹豫。

  “需要钱的话只管说, 咱们是一家人。”周怡兰在旁边陪坐,她招招手, 叫丫鬟送点心倒茶,“大胆开口。”

  “不是钱的事儿。我只觉得可惜了东西。这丝绢做不了衣裳, 也可以做别的。”林凤君将手里的匣子打开, 里面是一朵绒花,“这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想发霉的丝绢裁成碎片,上浆后也可以堆叠成花,五颜六色,又漂亮又大方。”

  周怡兰将那朵绒花拿在手里转了转,这是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用白色的丝绢堆成,中间用金箔点缀。“倒是很别致。”

  “是, 这绢花比不得金银首饰,卖价便宜,货郎的担子上就能买。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时不时会买一些,插在头上。”她顿了顿,微笑道:“夫人, 大嫂,不, 周夫人……”

  周怡兰笑着摇摇手:“就知道你们年轻人爱折腾,鸡声鹅斗,过两日就好了。这声大嫂你叫定了, 不许改口。”

  林凤君开口道,“你们人脉广,要是认识能做这绢花的匠人就好了。”

  黄夫人想了想,“济州本地不产这个,我大概知道南京有数十家绢花铺子。不过送到南京的话,运费不薄。”

  “我想请师傅来济州传艺,我可以学,也可以带人学。”

  “找匠人传艺……”黄夫人皱着眉头道,“凤君,这只是第一步。开作坊要租赁房屋,雇佣工人,颜料金箔,铁丝珠片,样样都是费用。五百匹丝绢,怕是能做十万朵花,怎么往外卖呢。这花儿售价不高,想回本只怕很难。”

  林凤君沉默了,神情有点失望,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微笑着抬起头来,“我是镖户出身,走家串户惯了的。大不了我就赶上牛车,沿着陆路一直往北走,济州卖不掉,我就到严州、江州,沿途叫卖。一朵花虽然便宜,只赚几文钱,积少成多,总有回本的一天。”

  她的眼睛闪着光,似乎那路上的风雨都不算什么。等她一口气说完了,黄夫人却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出了神。林凤君有点慌,“夫人,是不是我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是不是。”黄夫人微笑道,“你很好。”

  黄夫人将绒花放回匣子。“薄利多销,是一种手段。不过凤君,你再想想看,同样的辛苦,如果你能把做出来的东西卖给有钱人,一次能赚几两,胜过你做一千朵花儿。”

  “有钱人?”凤君愕然地望着她,“花儿卖几两银子,那不是奸商么。”

  “你情我愿就不是奸商。”黄夫人若有所思,“最好是你独有,别人买不到的东西。买家不在乎价钱。”

  林凤君垂下头去,“不在乎价钱……我想不到。哦,以前给我母亲治病买药的时候有过。”

  周怡兰愣住了,声音变得很柔和,“或者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我在娘家的时候,哥哥给我带过外头卖的小糖人,兔儿爷。你喜欢什么?”

  “我跟着爹在路上东奔西跑,偶尔得空买图画本子,听先生说书,看人打铁花,在澡堂子里搓澡。”林凤君掰着指头数着,“王大哥家杀猪,绑在树上嗷嗷叫,他一刀毙命,好看。”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越说越歪,挠一挠头,“都是稀奇古怪。”

  黄夫人沉默了一会,“不,你见识很广。我很羡慕。”

  “可是这些不能挣钱。”

  林凤君四处看去,这屋子里摆的是紫檀木的桌椅屏风,墙上悬挂的水墨山水,有钱人喜欢这个,自己可不会。

  她忽然眼睛聚焦在周怡兰手中的团扇上,那是丝绢制成的,上头是刺绣的花鸟。“大嫂,这个多少钱?”

  周怡兰顺手塞给她,“你拿去。”

  林凤君和黄夫人对视一眼,“用刺绣片补霉斑,比如这一片,可以画一串葡萄,一定能遮住。”

  黄夫人点头:“你我想到一处去了。正好家里就有绣坊,五百匹布也吃得下。”

  凤君立刻开心起来,“我替福成镖局谢谢夫人。我还想要些裁下来的边角料……”

  “只管去拿。想做花儿,也可以试试。”黄夫人笑道:“秉正问过我了,那座绣坊原是他母亲的陪嫁铺子,他想用来做聘礼。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我怎会反对。横竖都是你的。我写个条子,让掌柜收了就是。给多少钱,你看着办。”

  周怡兰也跟着笑,“二弟的家产可不光这些,我也准备了好些东西,先不跟你说。”

  林凤君虽然豁达,也被她们说得害羞了。黄夫人要留她吃饭,她只说镖师们的家眷还在等,便告辞出来。

  五百匹丝绢立即被送到绣坊,实收八百两银子,福成镖局的女眷们喜出望外,对林凤君千恩万谢。

  娇鸾笑道:“凤君是济安武馆的东家,你们是同道中人。”

  镖师们也过来作揖:“林东家实在义气,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只管开口。”

  林凤君客气了几句,嘴上说“同气连枝”,心中却默默叹气,如今世道艰难,小镖局出门闯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奸商比盗匪还不容易对付。

  可是总算顺手做了一件好事,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家,父亲已经将饭做好了,顺手递上一封信,“东家,雪球带来的,请审阅。”

  她打开看去,是一笔秀丽典雅的字,“爹,芷兰说她过几日就启程。”

  “好。”

  “她还问候师伯。”

  “吃饭。”林东华神色平淡,凤君扒拉了两口,尽是青菜,“我想吃肉。”

  “新皇登基,过一阵就解禁了。”父亲苦笑,“天子之丧动四海。”

  忽然白球从窗户外径直飞来,在她手边落下。她赶紧将筷子撂在一边,满心欢喜地拆信,“酉时三刻,运河大堤,码头向北五里。男装,牛车……铁锹?”

  林东华笑道:“听起来像是杀了个人,要赶紧处理尸体。”

  她一惊,“他还有这本事?”

  “杀人容易埋尸难。凤君,你不会报官吧。”

  “自然不会,先埋了再说。”她忽然反应过来了,“他自己就是官。”

  林东华点头:“那你代我转告,下次写信,用暗码交代。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凤君望向窗外,一轮红日在西边,已经在渐渐下坠。她站起身来,“我走了。”

  来喜的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定。林凤君头上戴着斗笠,一身灰扑扑的短打扮,像是个年轻的农夫。她沿着大堤一路向北,很快就看见了陈秉正,他一身黑色绸衫立站在堤坝上,衣袂被晚风吹起,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衣裳很干净,不太像杀过人的。她跳下车来,心里起了嘀咕,“怎么忽然打扮得这么俊俏。”

  “我要是像你一样有本事,能从墙里翻出来再翻回去,就不拘穿什么了。仪容不整,要被弹劾的。”他将那把铁锹抄在手里,指着面前迎风摇摆的荷叶,“今天要干点脏活。”

  “不是埋进去,难道要挖出来?”她一头雾水,只能紧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你要干什么?”

  “这大坝两侧,已经淤积了不少田地。”陈秉正拎着铁锹向下走,“我这些日子盘查济州的鱼鳞图册。五十年来,以往村民持有的良田,已经被豪强们抢占了多半,加上蓄意隐瞒的田产,账面上的税亩大量减损。村民耕地三分,却要出一亩的税。”

  “可是他们吃进肚子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这就是了。”陈秉正道:“田亩清丈,无异于虎口夺食。所以我身为地方官,又要将朝廷要的赋税收上去,又要尽力不盘剥百姓。那天村民打架,倒是提醒我了。”

  他将绸衫挽起来别在腰里,又往下走了一步,忽然哎哟一声,一只脚陷进淤泥里,动弹不得。

  林凤君赶忙上前将他拉住,这淤泥又湿又粘,她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拖出来。她摇头道,“这泥里只能种藕,能算农田吗?”

  “我有个同年在工部,听他说起过,运河水携带泥沙,能冲刷出上等良田,可以种稻米。只是为了运河通畅,不许官民私占。”

  他用铁锹向下使劲,将泥土翻到地面上,“我试一试这堤坝沿岸泥有多深,含水几何。咱们弄清楚了,再写信给他,说不定会有办法。我本不该找你来做这种脏活,只是事关土地,我不敢交给衙役来干,生怕传出去再引发村民械斗。”

  陈秉正从怀中掏出一本鱼鳞图册,上面用毛笔描出了大堤的走向,有宽有窄,“我去量,你在岸上记录。”

  林凤君摇头,“我去。”

  “我比你高些,万一陷下去也不妨事。”

  林凤君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那一枚哨子,郑重地挂在他脖子上,“咱俩分头去挖,你若是陷在里面,便吹哨子叫我。”

  陈秉正伸手将那只哨子握了一会。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是幽暗的宝蓝色,她着了急:“快天黑了。”

  他点头道:“好。”

  他将鞋子脱掉,沿着淤泥边缘试了试,用一根木棍使劲下探。淤泥瞬间将棍子淹没了。他提起来用手比量,“厚度三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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