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山在东边,便算作东山了。南海比东海还要大。老太太,这是好彩头!”庭韵笑说。
周老太喜欢得皱纹都舒展了,连忙把永乐抱进怀里,让吴妈去拿红包。
“到底你是拿笔杆子写过文章的,说出话来很如我的意。”
她让吴妈把佛前供的檀木匣子拿过来,“许小姐,你来给我祝寿,我开心得很,也有礼物送你。”
吴妈开了那匣子,露出好大一支青玉嵌镂空金花的如意。
“这是个老物件,在佛前供了好些年了,有小孩子的人家请了去,可保四季平安的!”
这么贵的礼物,庭韵本想辞的,听老太太说是为保小孩四季平安的,便不好推辞,只有道谢。
永乐知道自己得了好东西,拿人家的嘴甜,“吧唧”一口亲在周老太树皮一般松弛多皱的腮上,喜得周老太抱她在怀里,“心肝”“肉肉”地乱叫。
相比这柄如意,庭韵送周老太的礼物可就轻多了。今年没心思也没时间抄佛经,她让人找古董商搜罗佛具,最后寻了件紫檀的木鱼,说是西太后用过的东西,也不知真假。
不过若是真属于西太后,百多年下来小小木鱼竟还没被敲烂,也是奇哉怪哉,可见十有八九是假玩意儿。
周老太却很高兴,说:“看起来是有年头的东西,又是紫檀质地,就算不是皇家的玩意,十有八九也是贵族大官用过的。拿在手里,沾些财运官运也是好的。”
周家已经富之极矣,周老太仍不嫌多,可见再富贵的人家,也不会嫌财运和官运多。
只可惜财运官运都是有数的,不然后世祖孙也不会沦落到卖祖产。
庭韵发些“旧时王谢堂前燕”的感慨,一时怔怔出神。
周老太忽然嘴巴一瘪,眸子里闪出精光,有些意味悠长地一笑,“永乐一天天大起来,许小姐,你有没有考虑给她添个弟弟妹妹?”
庭韵骇笑。
“那位章小姐可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要给周家生三个四个,呵!”
看周老太的表情,庭韵拿捏不好她是赞许章小姐的高产许诺还是怎么,只有拿桩坐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微微傻笑。
吴妈送茶过来,插了一句嘴说:“生下来还不是丢给保姆带,我看她从来就没给永璋小姐换过尿片!”
周老太咧嘴冷笑,“我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原本属于永中的东西,她一定要分一半出去才肯罢休。许小姐,你要努力!”
庭韵不动声色咽下一口唾沫,猜不透周老太说的“努力”具体指什么,多生孩子?还是扳倒章小姐?
这时,有佣人拿着周老太的药过来,服侍她吃药。
这个话题也就揭过不提。
又稍坐一会,庭韵提出告辞:“明天是大日子,一定忙乱,老太太要多养一养神。”
周老太点点头,自去歇息了。
回许宅的路上,庭韵要阿伟顺道去铜锣湾一家大金店,她选了一套款式不花哨分量又足的金饰,头面镯子都全,选好后着阿伟送去给吴妈,嘱咐他悄悄儿办。
人家在老太太面前送人情给她,她不能不表示一下谢意。
周老太88大寿的寿宴办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宴开八十桌,半个城的名流都跑来给周老太贺寿。
老太太是威严的,供奉的偶像一样端坐在上首,眉眼不抬一下,听了谀词颂词便微微点头,笑也懒得。
美珠悄悄说:“你未来婆婆真似个活神仙,啧啧,这排场、这局面,全都会也找不出几个来,人家生得好儿子,也是忒有福分了。等你我到八十八岁,没准落魄街头露宿桥洞呢。”
庭韵苦笑:“别说的这样悲怆吧!人家自己年轻时也是风云人物,不光靠儿子的。”
美珠眼睛溜到章小姐那边,饶有兴趣地道:“姓章的缠住妇产科名大夫孙务科做什么,又怀了崽子?”
庭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章小姐同一名专业人士派头的中年男性攀谈,不过手上拈着支香槟杯,不像是又有孕。
她想到菊嫂说的八卦,看来中医不行,章小姐改投奔西医了。
美珠冷笑,“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拿了周先生的冷冻精子,跑到美国去找代孕,只要有钱,想生几个不就生几个。”
她突然想到什么,握住庭韵一边胳膊,压低声音说:“这法子你要不要试试看?”
庭韵忍不住翻白眼,“前几天你还劝我退出,跟着你闯天下呢,怎么今天要我学邓文迪?”
当年邓夫人为稳固地位,用试管婴儿生两女的事迹实在令人唏嘘。
不是谁都能当邓文迪。
美珠唉唉叹息,“这不是看见人家今天这派头,着实羡慕嫉妒恨嘛,你守着现成的金山银山,只剩挽了裤腿,亲自去挖。若是跟我赤膊打拼,流血流汗的,何必?”
她倒坦率。庭韵忍不住笑。
第92章
美珠问起袁之仪:“袁小姐怎么没来?”
庭韵答:“袁小姐有工作,不过贺寿的礼物托我带到了。”
美珠颇不以为然,“虽然是住在你那里,到底是周氏的产业,一住小半年,周氏又助她重新出山,这种场合她居然不来凑个趣儿?”
“乌压压的人头,老太太还少了给她贺寿的人?再说,袁小姐再三致歉,她实在有推不开的工作。”
“话不是这么说!”美珠摇摇头,冷笑说,“该尽的礼数总要尽到,再多的借口也没用。不过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朝后罢了。”
因说起袁小姐,庭韵想起那桩高大制片的丑事,那人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这样的场合会不会出面。
蓝耀影视的余总监也到了,庭韵远远看见,便走过去招呼。
“余总监,多谢你上门祝寿!”
这话本轮不到她说,毕竟不是正经女主人,不过说了也无妨。
“许小姐,好久不见!”余总监赶忙笑着招呼,“贵府的老太太更加健朗了,八十八岁,好气派的寿宴。”
庭韵颔首微笑,一抬眼注意到余总监旁边大个头的中年男人。
那人也挂着一张笑脸,正看着她。
余总监会意,介绍说:“许小姐,这位是高制片,敝司的合作伙伴。”
那高制片赶忙自我介绍说:“你好,许小姐,鄙人高其谅。”又忙从衣袋里掏名片,弯着腰,双手递过来。
这名字耳熟,庭韵接了那名片,一咂摸,想起来了。袁之仪说的那位高大制片,可不就是这位?
庭韵嘴角弯了一下,对着高制片娇笑,“幸会了,高先生!”
她伸出右手。
高制片受宠若惊般看了她的纤手一眼,正要去握,庭韵脚下一绊,手上大半杯果汁全泼在高制片洁白锃亮的衬衫上。
“啊,啊!”她歉意地惊呼,“高制片,太对不起了,我刚刚脚滑了一下,实在抱歉!”
那高制片先是呆得木鸡一样,低头看了看胸口黄橙橙一片,凉津津,腌臜臜,虽然着恼,却不好发作,何况眼前一个美人儿正蹙着眉头,楚楚可怜地道歉。
“没事没事,常有的事,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就好!”他十分绅士地微笑说。
目送着高制片离开,庭韵叫一名侍者过来,耳语几句,又给了几百块小费。
回到自己座位,就见美珠揶揄地笑,“在此之前,从没见过搞恶作剧的许庭韵,也算是开了眼界。”
庭韵觑着眼睛,压低声音笑说:“好笑的还在后面呢,且等着瞧!”
“不过这人什么时候得罪了我们许大少奶奶?”
庭韵说:“得罪我倒没有,确切地说是得罪了袁小姐。”于是把高大制片跟袁小姐那点过节悄声说了一遍。
美珠冷哼一声,“姓高的确实恶心,不过,你也犯不上亲自出马教训吧?无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圈子里这种事多了去了,人家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没准有人巴不得有这种机会呢!”
“袁小姐也这么说。”
听了这话,美珠眼珠一转,冷笑说:“这么多年,她倒也学乖了,不简单啊!”
她恶狠狠瞪住许庭韵,“倒是你,人家连个暗示都没有,你就巴巴儿两肋插刀,连我都要嫉妒了!”
“首先,不会有人敢跟林美珠弄鬼,其次,若真有,我泼的恐怕不是果汁,而是硫酸了!”
美珠笑得几乎打跌,“这张嘴,我真爱死了。”
且说高制片去洗手间整理衣物,他先是在洗手台旁撩了些水到衬衫上,可惜那黄色污渍十分顽固。
看左右无人,高制片脱了西服外套和衬衫,光着白嫩嫩肥嘟嘟的上身开始揉搓那片污渍,还挤了些洗手液上去。
这次效果好些,有黄色的汁液融进水里,污渍淡了。不过衬衫要恢复雪白,一时半会恐怕难以奏效。
有侍者捧了件衬衫进门,“是高先生吗?”
高制片疑惑地说是。
“有人让我送衣服给您!”
他心头大喜,心说人家许小姐不愧是周先生的女人,想得周到,忙接了过来,连声道谢。
“那我把脏了的衣服拿去,洗好了再给您送来。”侍者低眉顺眼,已到洗手池旁把衣服捞了起来,顺手把西装外套也拿上,不等高制片答应就出门了。
高制片不以为意,赶忙展开衬衫穿起来,可是——
那衬衫十分小巧,他一只圆滚滚的胳膊勉强伸进去一半,便卡在中途。要叫侍者换一件大的给他,哪里还寻得到人?
挤了又挤,奋战得满头大汗,高制片总算把两只胳膊都伸了进去,可是顾了后面顾不到前面,前面还露着好大个肚腩,肥肥白白的。更不用说系上衬衫扣子,那是mission impossible。
一着急,高制片抻了下胳膊,“嗤啦——”一声,肋间的布料受不了这种高强度挤压,裂开了。
再想穿回原来的衣服已经是不能的。
高制片气急败坏地直跺脚,跺了一会脚,终于放弃挣扎,打算给助手打电话,让其送一件衣服进来。
一摸口袋,才意识到手机和钱包还在外套的口袋里,而外套也被那侍者给拿走了。
他看镜子前的自己,又破又小的衬衫穿在身上,像个小丑。
这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过来用洗手间。
高制片赶忙躲进其中一个隔间,现在这副尊荣若被谁看见,他真要丢脸死了。
问题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许小姐,或者,是侍者太蠢?
半小时后,高制片穿一件保洁的工作服,从洗手间探头探脑地出来。他低着头、垂着眼,生怕被人认出,小碎步疾走,灰溜溜出了宴会厅。
彼时周先生正握住老母拿刀的手,母子二人一起切开硕大的塔式生日蛋糕,人群欢呼一声,用力鼓起掌来。
周老太还未怎样,许太太倒已激动得热泪盈眶,握着女儿的肩膀,艳羡地说:“若我的八十八岁生日也有这般排场,就算立刻死了,也是甘愿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福分的。”庭韵呛了许太太一句,“妈到时健健康□□活自理就是烧高香了。若是口歪眼斜,穿着成人纸尿裤痴笑,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