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赵丽妃!就是赵丽妃干的!她想害了自己的孩儿!
人要是一钻牛角尖,那就很容易越走越偏,怎么都纠正不过来。
武婕妤原本就视赵丽妃为对手,现在又突然感染风寒,病痛之下人越发偏执,在卧榻上开始想辙,琢磨着怎么报复赵丽妃。
“那个小赵氏……”
武婕妤伸手召来心腹内侍。
“之前让你们去探听的,结果如何?”
“回禀娘娘,奴婢去那小赵氏的家乡查了,她原本是个良家女,五岁上随母改嫁。后她继父一家惹了事,她便又回了本家,人是被她本家的大父大母卖的。”
“一开始是卖给了一个行商为妾,那行商看她容色娇艳便没收用了她,转手把她送给了江南东道的一个巨贾。”
“这巨贾与赵妃兄长赵常奴相交,这小赵氏便进了赵府,成了赵家的歌伎。”
听到这里,武婕妤攥紧了拳头,眼中露出兴奋的光。
“所以赵常奴买良为贱,属实?”
心腹闻言一噎。
怎么能算赵常奴买良为贱呢?明明卖孙女的是那赵家的大父大母啊!
非说买良为贱那也是第一手那个行商,之后两次转送都是带着卖身契的,赵常奴也不知道里面的细情。
但主子的性情他是了解的,她说是就是呗。
于是武婕妤兴奋到睡不着,当即便吩咐心腹去想办法接触那个小赵氏,问她敢不敢站出来控诉赵常奴。
赵连枝哪敢干这么大的事儿啊。她虽然得了皇帝的青眼,但也就是那一阵子的新鲜。最近因为太上皇驾崩皇帝也不来找她吃酒作乐了,她入宫这事儿还没着落呢,哪敢反手背刺主家!?
武婕妤的心腹给她递话,赵连枝的嘴唇都是哆嗦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
“让奴……让奴想想……”
话虽然这样说,但赵连枝的脑子都是空的,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论妃位肯定是赵丽妃高,赵丽妃还是太子的母妃。可论出身论得宠程度,那武婕妤绝对能力拔头筹,不然赵家也不用四处搜罗美人献于陛下了。
她怎么办?她就是个小小的歌伎,谁伸个指头都能碾死她,她谁也得罪不起啊!
此时的她已不是那个跟着冯氏混日子的小丫头,在经历了被至亲发卖、辗转颠沛,见识过权力与财富的顶峰,赵连枝心思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现在想活,但也想好好的活。
午夜梦时,偶尔也会有一丝后悔,像继姐那样在鸡场做活,用自己的两手辛苦赚钱养家,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可梦醒之后,她又会被长安高门的豪奢迷了眼,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活法。
投靠武婕妤,成为武婕妤的刀,但自诩美貌不逊对方的赵连枝清楚,武婕妤是容不下任何女人与自己争锋,所以卸磨杀驴就是自己最终的结果。
主动跟主家揭露自己的出身?那为了自家的安宁主家定然要杀她灭口的。一个歌伎就算得了陛下的青眼,让她无声无息死去的法子简直不要太多,没几天再送一个更鲜亮的,陛下就会把她给忘了。
可恶!偏偏这个时候太上皇驾崩了,举国上下不能饮宴,陛下也不来赵府吃酒听乐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见皇上!
第159章 我举发……
可要怎么才能见到皇帝呢?
赵连枝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她因为很得李隆基的喜爱所以能单独拥有一间房, 可这份待遇不是永远的,一旦李隆基对她失了兴趣,虽然赵家不会让她再侍奉其他人,但像现在这样的风光肯定是不会给的。
想来想去, 赵连枝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初她刚被大父大母卖掉的时候, 卖她的人是位行商,这人原本是要把她送给一个姓赵的官员。
那位赵姓官员虽然官职不算大, 但背靠某位朝廷大员, 背景十分深厚。
行商想通过赵大人拿到当年的茶引, 贩卖茶叶去西域,结果关系走了一半那批茶引就都落到了个突厥商人的手里,气得行商在家破口大骂, 连带着她这个还没送出手的“礼物”也换了主人,转给了洛阳的一位富商。
这事儿赵连枝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日她正在给行商展示刚学的歌舞。行商家的长子忽然带人进来,噼里啪啦把茶引的事儿讲了一遍, 连把她们这些奴婢遣出去都等不及。
“那姓赵的收了突厥人的钱, 把茶引都给了那突厥人了!”
“听说是西突厥哪个部族的关系,这里面还牵扯了吐蕃和突骑施的贵族, 可是错综复杂呢!”
“要是早知道有突厥人掺和,那咱们何必给姓赵的那么多好处!?赵诲那小子收了钱不办事,光知道打马虎眼敷衍我……这不都白费了吗!?”
说完这话, 行商的长子还看了呆立一旁的赵连枝一眼,那眼神至今让她难以遗忘。
那是一种嫌弃的,买到了赔钱货的眼神, 那时候的赵连枝被看的浑身发凉,生怕自己明天就要被转卖。
但托那行商长子的福, 她也是知道了一桩秘辛——中书省主书,从七品官员赵诲,与吐蕃和突厥人有交往,而且还曾收过对方大笔贿赂。
以前赵连枝觉得七品官大的不得了,衙门里的知县老爷就是七品,那可是她家那边的父母官。
可真进了长安城,她才知道从七品在京城根本不算什么,赵常奴家能进门的客人都得是五品以上。
赵诲那个从七品的主书,算个鸟。
当然,那行商和他儿子也嘀咕过,赵诲在京城还有别的靠山。可赵连枝就觉得从七品的靠山也没多大,但总不可能比赵丽妃和武婕妤更厉害吧……
于是她左思右想下,还是决定把这事儿给捅出去。不涉及到买良为贱,赵家多半不会拦着她举发赵诲,她之前都有打探过,赵诲和赵丽妃一家子没有任何关系,这消息她肯定能传出去。
这样一来,等陛下派人来找她问话的时候,她就可以顺便把自己出身讲一讲,这样也不算得罪武婕妤。
赵连枝打定了注意,便提出要见赵常奴。
因为前阵子赵连枝很是博得李隆基的宠爱,甚至她即将进宫的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所以赵家人待她颇有礼遇。
她说要见赵常奴,很快有人把她带到了赵家的正堂。
“你有何事要见我?”
赵常奴问道。
赵连枝定了定神,把自己想了好几天的说辞一句句地讲了出来,末了还给赵常奴行了一礼。
赵常奴十分震惊。
他没想到这小丫头找自己说的竟然是举发之事,而且还牵涉到中书省的官员勾连突厥。
勾连突厥啊!这放早年间可是大罪!
赵家是天水郡出身,天水郡地处西北,以前没少遭受突厥袭扰,甚至一度沦陷敌手,赵常奴对“突厥”两个字还是很敏感的。
他家是乐工出身,没读过什么经史子集,也不了解朝堂局势,一家子发达全靠妹妹做了李隆基的崇妾。赵丽妃晋升后,赵常奴和他爹也得恩宠获官。但李隆基知道这两人没什么真才实学,也没给他们委以正经的官职,就还让这父子俩在光禄寺干老本行。
是以赵常奴知道中书省主书是个不大的官儿,但他不知道赵诲,更不知道赵诲背后的靠山是谁。他听赵连枝说赵诲私通突厥收受贿赂,身为天水郡民的正义感油然而出,当即拍板帮赵连枝上告。
“你放心,明日我与父亲进宫吊唁,我会想办法把此事禀告陛下,且不会让通敌之人再妄行不义!”
赵常奴说得一脸大义凛然,其实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
管他真的假的,既然这小娘们说了那他必然不可能瞒着!要不然他成什么人了!?帮着隐匿罪责的帮凶?要查出来是假的那也是这小娘们诬告,他还是个如实上报,不功不过。
要说人在名利场中混久了就都长心眼子,赵常奴虽然也长了,但是不多,勉强够用。
他趁着给李隆基呈览太上皇法会所用器乐的机会把话递上去了。
当时高力士也在现场,闻言人就是一愣。
赵诲?
中书省主书?
那不是姚崇姚相爷的心腹吗?!
李隆基也知道赵诲和姚崇之前的关系,听了赵常奴的奏报他没吭声,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看向赵常奴。
“赵氏是这样说的?”
“是的。”
赵常奴点头。
“卑职听闻后不敢耽搁,便来向陛下奏报,一字一句,全是赵氏亲口所说,不敢有误。”
话外的意思是我就是个传话的,消息不保真,真要是有问题那也是赵连枝有问题,跟我和我们赵家没关系。
李隆基多年宠爱赵丽妃不假,但也真没把赵丽妃这一爹一哥当个事儿。
这一家子都是乐工出身,弹弹琴跳跳舞还成,政斗?他们就没长那个脑子,保不齐是被谁当了刀子使。
李隆基回忆了一下赵氏的脸,觉得此人倒是有点意思,于是便让赵常奴把赵连枝带进宫。
现在可是太上皇李旦的丧期,让个歌伎进宫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于是赵常奴便给赵连枝换了身打扮,把她扮做了一个书童。
别说,赵连枝这书童的扮相竟然俏丽的很,李隆基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但他到底还惦记着正事,开门见山问赵连枝如何得知赵诲收受突厥贿赂,赵诲替突厥人做了什么事,此事还牵涉不牵涉其他人。
赵连枝哪答得出这些问题啊,只一边哭一边捡着自己知道的答了。
她倒是机灵,知道皇帝爱看什么,学着行商和他儿子那日的对话两边模仿,演的惟妙惟肖。
李隆基这些天在百福宫守灵,不能召妃嫔侍寝也不能与兄弟玩乐,正憋闷得不行,忽然见到赵连枝这样一人分扮两句,便觉得格外新鲜有趣。
“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他指着赵连枝对高力士说道。
“你看她演的这样真,连那行商的大舌头都仿出来了,必然做不得假。”
高力士连声附和,其实心里却只信了一半。
怎么就这么巧,赵常奴找来的歌伎举发中书省主书,赵家不是一直不参与朝堂政斗吗?怎么忽然就又出手了呢?难不成是因为太子?!
别说高力士有这样的疑窦,一开始李隆基也是在怀疑赵家的动机。
可后来他听赵连枝哀哀切切地说自己是被亲生大父大母卖掉的,她原本也是个良家小娘子,李隆基的怀疑就消散了。
赵氏的出身不作假,之前他遣人去海州探查过,的确有这么回事。
而且她家的官司在本地人尽皆知,都在骂赵家那两个老不修不干人事儿,孙女回来没两天就给卖了换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