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云泽皱眉思索片刻,然后迈开脚步朝外走去。
当初以瞿云泽为首的玩家势力为了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选择投靠激进派的“曙光”组织。通过曙光,获得了大量先进装备和武器,才使得这群玩家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虽然自己这支玩家队伍能迅速崛起,都多亏了曙光的帮助,但这不代表瞿云泽就对那个从未露面的“导师”没有一点儿忌惮之心,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考量,
“安排接待,我要见见这位‘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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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宽阔的停机坪上,金属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随着气流的涌动,几架流线型飞行器缓缓降落,其外形流畅,银灰色的外壳反射着金属光泽,像是漂浮在阳光下的圣物。
为首的一架飞行器舱门徐徐开启,台阶自动延伸至地面,一阵淡淡的冷气涌出,和着引擎的嗡鸣,带来几分肃杀的味道。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步出的一道身影之上,仿佛有种奇怪的引力,让众人的目光全都朝着这个方向聚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袭曳地的白袍的男人。
白袍线条简洁,不带任何冗杂的装饰,流动着淡淡的银辉,给人一种出尘的圣洁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的银灰色金属面具。那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面部轮廓,浑然一体。面具表面光滑如镜,流淌着金属的光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连双目所在的位置都被完全封闭。
他的身影笔直挺拔,白袍随着步伐的移动在荡起些许波纹,凭添了几分超然的气质。他身后两侧跟随数位穿着黑色战甲的护卫,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步伐中带着一丝肃杀,但在这位男人面前显得黯然无光,完全成为了背景板。
从舱门缓缓打开到一行人依次下来,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跳上。整个基地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肃穆的气息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导师……”不知道是谁低低喊了一声,声音如翻滚的旗帜在人心中传递。接着,无论是曙光的成员,还是瞿云泽麾下的玩家,所有人自发地低下头鞠身行礼。
即便并未下令,人群中仍泛起恍若信徒膜拜圣者的压抑静默,窒息的崇敬感渐次蔓延。
‘好一个宗教与政治结合到极致的改革者。’瞿云泽站在人群前列,和周围其他玩家相比,他显得镇定自若,依旧维持着身为首领惯有的冷静,但垂在身侧的下意识紧握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尽管对这位神秘的NPC事先有所耳闻,但真正亲眼见到时,他还是不由心生几分震撼。这个“导师”身上的气场却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他没想到,居然在一个游戏世界的NPC身上感受到如此压迫感。
瞿云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头露出他惯有的得体笑容,大步迎了上去:“导师,您能亲临,实乃意料之外。在下是……”
“导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瞿云泽的问候,低沉并略带金属质感的声音说道:“客套话就免了,时间紧迫,正事要紧。”这声音经过了特殊处理,让人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纪。
瞿云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会议室已经安排好,我们到那里详谈。”
他领着“导师”一行人朝基地内部的会议室走去,走廊两侧的墙壁由灰色的金属板构成,上面镶嵌着发光的导光条,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影。瞿云泽边走边介绍着基地的情况、资源储备以及玩家势力的结构,以彰显他们的实力与价值,让“导师”感受到他们的重要性。
其他玩家也紧随其后,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白袍身影,不敢有丝毫懈怠。
“导师”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示意。面具掩盖了全部面容,无法让人通过表情揣测他的想法,只能通过他的一举一动猜测他的态度。
到达一个岔路口时,瞿云泽正准备伸手引路,忽然发现“导师”并未跟随他的指引,而是停顿片刻,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瞿云泽愣了一瞬,下意识抬手示意其他人止步:“导师,这条路通向——”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导师”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其他玩家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投以疑惑的目光。
瞿云泽皱眉,却不敢贸然询问,只能抬手示意其余玩家暂且原地待命,而他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狭长通道在拐角处延展成了一个稍显宽阔的空地,就在这时,“导师”停了下来。
他伸出了手。
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略显苍白。
就在瞿云泽尚未完全明白“导师”用意时,下一秒,一个踉跄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直接撞入了“导师”的怀里!
“导师”没有因冲击力退后半分。他的双臂展开,稳稳地将那人揽入怀中,动作熟练而又自然,仿佛练习过无数遍。
第75章
沈琅推开医疗室的门, 双脚赤裸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他的脚掌一触地便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残余的蓝色营养液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痕。
衣柜里只找到一套不太合身的病号服, 对于他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来说上衣太短, 穿在他身上成了露腰装,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腹肌。胸口和手臂处则撑得紧绷绷的。裤子同样也不合身,裤腿不足以覆盖脚踝, 稍一有动作就会牵扯出小腿线条。
沈琅扶着墙壁,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身体还残留着无力感。他的视线仍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和光斑, 听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周围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沉闷且遥远。
“离开。”这是他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即使离开,他又能去哪儿?
虽然这里是玩家的基地,但比起戎衡的队伍,这里陌生的环境和隐藏的敌意让他难以放松, 尤其是陈景闻这样的人存在, 让他无法全然放松警惕。
但他也同样清楚,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想要离开, 几乎是不可能。
思绪未定, 他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个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沈琅立刻退回阴影中,贴着墙屏住了呼吸。
“……曙光……导师……来访。”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耳中。
“……亲自来访,……合作, 恐怕不是小事……”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沈琅蹙眉,思索片刻,脑海中散乱的线索顿时串联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废弃小镇扎营时,被士兵发现的那几个自称路过的玩家,当时还觉得他们的出现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他们应当就是瞿云泽的手下。
而后营地遭到袭击,更是印证了沈琅的猜测。爆炸事件发生前,营地内先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爆炸,吸引了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那起小规模爆炸,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为之后的偷袭做铺垫。
当时沈琅就觉得营地有内鬼,现在看来,这个人是应该就是瞿云廷。
好一场声东击西。
之后他为了追回戎衡所说的重要物品,与几个装备充分的不明人士交战,然后瞿云泽恰好在危机关头出现,消灭对方,救下了他。
确实,这很像瞿云泽的行事作风。
当年沈琅在商界初起步时,瞿云泽给予了他许多帮助。他亲自教他如何用谈判技巧将对手逐步压制,又让他学会隐藏锋芒、积蓄力量,在适当的时候果断出手。
甚至可以说,在初涉商界的那几年,沈琅能站稳脚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瞿云泽的指点。
这个男人精于计算,在商场上八面玲珑,运筹帷幄。他能轻描淡写间将对手一击毙命,同时也善于让别人信服于他的一套话术。表面上是一副淡然绅士做派,却把别人当棋子推动,自己永远藏在黄雀之位。
“阿琅,不要执着于手段的‘干净’,只要目标实现,你手上的污渍没人会在意。”
正因为太过了解瞿云泽的行事风格,沈琅清楚,所谓“帮忙”从来不是无条件的。
因此在他们后来更多深入的合作中,这段关系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有过一些超越合作伙伴和朋友的关系,但这些都被包裹在成年人的心照不宣里,从未对外人提起。
思索间,那队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琅从阴影中走出,就在他刚迈出几步时,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心悸感骤然袭来。
最初只是心口处一阵隐约的悸动,如同被羽毛轻拂般掠过,但很快,这种感觉变得愈发明显。沈琅停住脚步,手不由自主地扶向墙壁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沈琅猛然睁开眼,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但这种感觉真实且无法忽视,就像风暴前夕沉闷低压的天空,无需言语便能察觉危险将至。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不像是高烧引发错乱。那心跳呢?他将两根手指按在颈侧,可以清楚感受到血管中传递出的剧烈搏动——快、强烈、不规律。
伴随着心悸,他能感觉到似乎有只看不见的手,带着金属般的冷涩,抚摸他的脏器,流连在他的心脏,正缓缓游过他的体内,带来一阵阵奇怪的感觉。
他强忍着不适,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然而就在这时,他顿了一下。
一种更为明显、更直接的感知涌入脑海。
不仅是预兆,还有来自某种未知的存在对他的“注视”。
不是监视,也没有敌意,他没有感到威胁,然而却如深渊伸出的无形触须,逐渐将他缠绕。
沈琅的脚步虚浮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是要跌倒。他扶着墙,踉跄着往前走,眼前阵阵发黑。
拐角处,沈琅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向前倒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冷冽虚无的气息,然后,如芒在背的悸动感和焦躁感,居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
沈琅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很轻,很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模糊的视野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的白,以及那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灰色。
那人很高,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人身上的白色长袍不知是什么材质,摸上去触感冰凉顺滑,带着些微的光泽,在基地顶部照明光下,微微泛起一层银色的流光。
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那人的脸上。金属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像是某种流动的光晕,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
他似乎看到这银灰色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细微地、高频地振动着、闪烁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琅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一阵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沈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站稳。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你受伤了。”低沉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圣歌。
沈琅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虚弱,但外伤已经痊愈,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和常人无异。
“跟我来。”对方说。那声音低沉略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罢,“导师”不再理会其他人,也未再给沈琅发问的机会,直接拦腰将其抱起,大步离开。
沈琅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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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虚空中,银色的星光如尘埃般飘散。
沈琅再次坠入了这片熟悉的虚无,上下左右皆是无垠的黑暗,唯有远处那点点闪烁的银光,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又摄人心魄的光芒。
在他的前方,悬浮着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这面镜子,他并不陌生。上次,他也是在这里,看到镜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他还记得,镜子中倒影的‘自己’曾从镜中走出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官体验,虚无缥缈,却又带着真切的触感。仿佛灵魂被抽离,又瞬间被某种温柔包裹,令他身处欲/望的深渊里,在快/感与飘忽中沉沦。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沈琅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的身上,不知何时爬满许多银灰色的纹路,散发微弱的金属光泽,映射在虚无中,更添几分神秘与旖旎。
这些液态金属形成如同一条条银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游动。从脖颈到胸膛,胸/肌间沟壑里不断攒/动,蔓延到腰腹,顺着胯/部与人鱼线流入小腹,又顺着大腿一路向下,直至脚踝。
那些纹路不规则地交错着、延伸着,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感觉那些纹路如同生长在他身体表面一般,带着一种异样的触感,并非来自于皮肤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肌肉和神经,植根于血肉之中。
镜中的他双目泛银光,没有任何情绪,冰冷、遥远、超然。
犹如宇宙最初诞生时的孤寂。
沈琅注视着那双银色的瞳孔,视线相撞的瞬间,时间像是被强行扯裂成无数断点。他的意识像被巨大的浪潮冲入更深层次的次元,那是一种直面宇宙尽头的体验。
他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极度荒诞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去探索和追随。
在那双银眸之中,他看到的不是镜像,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幅景象——是无数漂浮在虚空中的位面。
每一个位面都像是一个燃烧的恒星,却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它们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一条浩瀚无比的星河。流动着,旋转着,形成庞大而壮丽的秩序,不断绘制时间和空间的轮廓。
星系崩毁、边界碎裂,复还再重生中孕生循环有序直至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