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万相寂灭。
就在这无垠星河的尽头,沈琅“意识”到了一个,存在。
并非视线能“看”到的有形之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感受。
这个存在笼罩了所有星河,贯穿了无尽时间,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存在于每一个位面,存在于每一个时间线,存在于每一个叠加的可能性之中。
“祂”—— 沈琅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意识中传递一组模糊的概念,不是指令,不是情绪,是从古到今、不可诠释,不可注视中翻腾孕育的源始归宿。
无可名状、无可定义。
祂是一个概念,一个象征,一个宇宙的法则。
“祂”观测着这片浩瀚与渺茫的星河,注视着那些如尘埃般的人类命运。而此刻,祂注视的是——沈琅。
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观测。
他似乎能听到祂的声音,却又听不到声音,那是一种直接在意识中显现的信息,无需语言,无需文字,无需任何媒介,祂正在传递一些东西给沈琅,然而沈琅的意识,却模糊一片,无法理解这些信息所蕴含的意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前额布满了冷汗,就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每滴汗珠带来的重量都在质问他的渺小生存意义。
镜中的“自己”仍然保持着那绝对静止的姿态,那双银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仅仅是沈琅的身影,更是整个宇宙的缩影。
他像是在注视这个“存在”的核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与这无法言说的力量被连接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在看着镜中“他”眼中的祂,还是镜中“他”眼中的祂通过这面镜子反过来注视着自己。
不知沈之梦为祂与,祂之梦为沈与?
他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自己是人类,还是这片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现实”是否也是一场大梦。
沈琅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光点都向他飞来,然后又瞬间消失。
周围的虚无空间也逐渐消散。沈琅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回现实,他知道,自己即将从这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
第76章
沈琅缓缓睁开眼, 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浮起,带着一丝迟钝的朦胧。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 清晰又模糊, 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他努力想要回忆,却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梦幻泡影, 转瞬即逝。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机械钟, 一下一下地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触感丝滑细腻,像是某种上好的丝绸。
沈琅撑起身子, 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稳的深灰色调,房间的装潢简约大气,线条硬朗,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 但又比样板间多了一些人情味, 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嗯, 像是瞿云泽那家伙的手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质香调, 是瞿云泽惯用香氛之一,无形之中安抚人心。但对于沈琅来说,这种气息反倒提醒他自己所处的地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身体里的疲惫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在。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关节灵活,力量充沛。身体机能几乎恢复到巅峰状态,就连之前受损的听觉和视力,也恢复了许多。只不过视线仍然有些模糊,像是高度近视一般,但他已经可以分辨出房间里东西的轮廓。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股凉意袭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并且发现,银灰色纹路再次覆满他的肌肤。
他站起身,穿衣镜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头发略微有些凌乱,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黑色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头,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柔和。他眉宇间自带一股锋芒,眼尾微微上挑,平添几分冷傲不驯。
赤/裸/精/壮的身体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肌肉紧实,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赘肉,如同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大卫雕像。
修长的双腿笔直而有力,腹部线条如刀刻般分明,胸/肌饱满坚实,肩背宽阔而让人充满安全感。
只是原本光滑的肌肤上,此刻却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从颈侧一直延伸到腹部,再往下缠绕在他的腰间、腿上,甚至连脚背上都有。闪烁着淡淡的银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记得不久前,从修复仓出来时,这些银灰色的纹路是消失了的。尽管当时他的视线模糊,但他不会看错,这些纹路确实不在,而现在,它们却又重新出现,像是在他身上生根发芽一般。
他抬起手掌翻转过来细看。连掌心都有几道极浅且纤细的银灰线条,看起来仿佛血管化为了流动金属。他握紧拳头时,那些线条轻微收缩又舒展,好像回应着他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些纹路是否真的只是附着在皮肤表面,而是融入了他的血肉……
这时,视野左上角的小地图忽然闪烁起橙色警告,象征着安全区的蓝圈逐渐缩小,警告玩家他们所在之处已经在安全区边缘,得尽快采取行动。
“咚咚——”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敲门声响起。
匆忙之下,沈琅只好从衣柜里随便撤了件瞿云泽的衬衣胡乱地套在了身上,顾不得扣扣子,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一袭纯白的长袍,银灰色的金属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
沈琅立刻意识到,来人正是昏迷前之前在走廊撞到的那个神秘人。他想起当时其他人对这个男人的称呼——“导师”。
“导师”的平静无波目光穿过金属面具,落在了沈琅身上。
衣摆堪堪遮住臀/部,露出结实的大/腿和胯/部,领口大开,锁骨和胸/肌一览无余。这种介于暴/露和遮掩之间的感觉,反而更显暧/昧和性/感。
“部队即将转移,请尽快。”对方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伸手递给沈琅一件银灰色的长袍,似乎并没有对沈琅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感到惊讶。
沈琅没有多问,接过长袍,道了一声。随后当着“导师”的面,背过身,没有扭捏地迅速换上了长袍,并未在意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长袍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变幻着色彩,如同流动的月光。入手触感冰冷光滑,布料很薄,意外的柔软,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布料。一体式的设计,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而流畅。
沈琅将袍子套在身上,意外地发现这衣服非常合身,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肩部恰到好处地贴合,腰身处略微收紧,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却又不显得紧绷。
材质轻薄透气,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又能完美地贴合他的每一寸肌肤,将他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清晰地展现出来。
袍子的下摆很长,几乎遮住了脚踝,走动之间,流畅的线条会随着身体的摆动,隐约露出腿部的曲线。
沈琅正要转身查找是否有遗漏的个人物品,就听“导师”说:“不必,你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
沈琅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转身跟上“导师”的步伐。
走出房间他才发现,基地里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脚步声急促,呼喊声嘈杂,众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转移。
“导师”带着沈琅穿梭在人群中,路过的玩家即使再匆忙都会不由自主慢下来给他让路,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这道白袍身影。
“沈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沈琅循声望去,只见瞿云泽朝他快步走来,神色略显匆忙。直到看到他与“导师”并肩而行,瞿云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眼神里带着不明的情绪。
他走近几步,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不悦,仿佛在责怪沈琅不听话,让自己担心了:“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导师’已经先行一步。阿琅,准备好了吗?我们该离开了。”
说着,他拉住沈琅的手腕,想要将人拉离“导师”身边。
“你的身体尚未好全。” “导师”低沉的声音阻止了瞿云泽的动作。声音自带压迫力,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几分。
瞿云泽眉头一皱,抓着沈琅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导师,我想阿琅的身体并无大碍。何况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您不也说了么,时间紧迫。”
说罢,他又转向沈琅,柔声道:“阿琅,你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飞行器上,那里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可以让你好好休息。”
沈琅蹙眉,正要开口,只见小地图上原本橙色警告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安全区的边缘以白银巢都为中心缩小,他们所在的位置马上就要被排出安全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安全区正在快速缩小,你如果不想被淘汰,就立刻安排人手加速撤离。” 沈琅当机立断,厉声对瞿云泽说道,“动作要快,不要耽误时间!”
瞿云泽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机,对着耳麦低声下达了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退!放弃重型武器设备,加速行动!”
他费了诸多心力才建立起来的基地,如今却不得不放弃。尤其是这个基地距离白银巢都如此之近,他本以为能够坚持到游戏后期,然而却没料到,安全区缩小的速度竟然比先前推测的还要快!
就在瞿云泽焦头烂额的时候,“导师”看向沈琅,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曙光可以提供支援。”他语气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却让人安心的魔力,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您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沈琅立刻应下,“请优先安排老弱妇孺和伤员撤离,避免出现踩踏事故。”
“导师”轻轻颔首,似乎对沈琅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抬起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些原本静立在他身后的黑甲卫,立刻行动起来。有的迅速分散到人群中,开始引导人群有序撤离,有的前去启动飞行器,帮助玩家转移。
瞿云泽攥紧了拳头,脸色更沉了几分。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主导权却全程在对方手中,但他又发作不得:“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导师’了。”
十分钟后,在“导师”和曙光的介入下,瞿云泽基地中人员和物资终于开始了有条不紊地转移。一架架飞行器拔地而起,螺旋桨搅动起的气流,将地面上的沙尘吹得漫天飞舞,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撤离队伍,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几名玩家眼见安全区进一步收缩,无视瞿云泽的警告,丢下还未搬运完的物资争先恐后地涌向飞行器。使出各种手段,插队、推搡、甚至大打出手,只为抢先一步登上飞行器。
眼看玩家就要起内讧,“导师”手下的黑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为首者制服。
瞿云泽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没有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把他们,丢出去。”
“不!不要!求求你,我不是有心的!”
“我不想被淘汰…我还不想死!!”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些人拼命地挣扎着、哀嚎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这些玩家离开安全区的一瞬间,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一样,彻底消失在空气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瞿云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刚才扔出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垃圾。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还未登上飞行器的玩家,眼神中充满了警告。那些原本还想趁乱抢先的玩家,此刻都噤若寒蝉,乖乖地排起了队。
沈琅目睹这一幕,眉头紧锁。
“淘汰”这个词,在不同的语境下,有着天壤之别的含义。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可不像是简单被淘汰踢出游戏,更像是……抹杀。
这个“游戏”没有新手教程,没有说明,也没有T&C。玩家处于绝对劣势,只能遵从规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挣扎求生。
“有意思……”
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只见“导师”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银灰色的金属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沈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沈琅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每当他靠近,沈琅体内的血液流动都仿佛有加快的迹象。
第77章
那些被抹去的人, 曾经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们有名字,有欲望, 有对生的渴望。但就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空气, 连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但对于那些NPC来说呢?他们是否对此习以为常?还是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他们是否会觉得自己的世界存在某种违和感?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幕的发生?就像是游戏里预设好的一样,玩家看到的是一个世界, 而NPC看到的,或许是另一个被修改过的世界?
他们, 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吗?
信徒往往对对神明的话语不会有任何怀疑,奉为真理。或许, 这些NPC已经被程序所限定,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合理的,是他们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但, 谁又能保证,玩家所看到的一切,就一定是真实的呢?
又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NPC来说, 玩家也只是一种特殊的NPC。
玩家, 真的就是玩家吗?还是说, 他们也是被设定好程序的一段代码, 是被世界规则所束缚、所操纵的NPC?
他们能看到地图、积分, 能完成任务,甚至还能和观众互动,可这些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系统给他们灌输的虚假信息,是他们自以为拥有的“特权”?
如同那些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 他们以为自己能左右剧情,殊不知,他们也是被作者所操纵的NPC。
现在看来,或许他们这些拥有游戏系统的玩家,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NPC。他们被强制性的规则所限制,必须遵守所谓的游戏规则,否则就会像病毒一样……被消除。
而那些在玩家眼中被NPC,戎衡、聂峥,还有“导师”,他们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拥有自主意识、不被束缚能够自由行动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