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一时间无人敢回应。然而沉默仅维持片刻,便被逐渐升腾的野心打破。
一个身披黑色战甲的男人率先站起身:“我拥有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任何障碍,都将在我的火力前化为齑粉。我若统领白银巢都,定以铁血立基,力量即为一切。唯有强者,方能掌控白银巢都的命运,带领众人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他语气铿锵,不掩雄心壮志。
这一言激起了旁人的躁动。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又有另一名身披银色铠甲、腰佩巨剑的人缓缓站起。他带着一丝冷笑看向说话者,用不屑且挑衅的语气接道:“力量固然重要,但统治需要智慧。我奉行的是理性与公正,而非单纯依靠武力征服。”
紧接着,一名面色憔悴但双眼炯炯有神的领袖接过话题:“强权并非唯一答案,资源才是关键。在废土之上,掌控资源者即掌控未来。而我,将确保白银巢都所需的一切源源不绝。”他的陈述虽然朴素,却条理分明,让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另一侧,一名瘦高却气势凌人的女人随即接话:“虚伪至极!只要资源分配失衡,就永远别妄想公平公正!白银巢都需要的是新规则与秩序,而不是对旧制度拼拼凑凑的修补。”
起初,各方首领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冷静,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野心。但随着争论的进行,原本还算克制的发言逐渐变了味,会议厅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言语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首领猛然站起:“空谈无益!你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想趁乱夺权罢了!无非都是——”
“够了!”一声怒吼打断他的话语,最初那个雇佣兵首领拍案而起,“说在这里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有本事出去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怎么?想打架?”一个光头壮汉狞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能量枪,在手中掂了掂,“老子奉陪到底!”
壮汉周围几人立刻警觉起来,或后退拉开距离,或迅速掏出武器防备。
然而更多人选择迎战。一名身形矫健的将领率先跳上椅子,他手持长枪,以凌厉之势朝对方扑去。两人在长桌上交战,而其他本就积怨颇深的势力也借机加入战局。
血液很快洒满地板,一些倒霉者措手不及,被波及到冲突中惨叫倒地。而那些原本衣冠楚楚、自持身份的人,此刻似乎完全被愤怒吞噬,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疯狂,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暴戾之气。
那名曾自诩拥有最精锐武装力量的领袖,被一把利刃直接贯穿了胸膛,他瞳孔涣散,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露出的寒光。那名曾强调资源重要性的首领,被锋利的金属利爪划破了喉咙,他捂着脖子,徒劳地想要阻止鲜血喷涌而出,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四肢抽搐。
这场混战毫无章法可言,却又异常激烈,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胜或玉石俱焚的决心。
沈琅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愤怒、焦虑、不安、憎恨……平日里可以轻易压制的负面情绪情绪,此刻被无限放大,不受控制地滋长。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也都陷入了非理性的狂躁之中,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凶狠,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而最高执政官依旧稳坐高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漠视着蝼蚁之间的争斗,没有对这场在他面前发生的血腥冲突有干预之意。
混乱的场面愈演愈烈,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交织成一片无序的噪音。
除了“导师”身后尚且能够保持理智的曙光众人,唯有戎衡的队伍没有加入这场混战。他抬起手示意身边的副官不要轻举妄动。士兵们默契地组成防御阵型,试图阻挡那些失去理智的各方势力代表,但收效甚微,最前方的士兵被飞来的武器误伤,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的军装,却依旧忠诚地挡在戎衡身前。
戎衡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神态中透出某种说不清的沉重与决绝。目光穿透重重骚乱与血迹,落在高台之上的最高执政官身上。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身形笔直如松,手中的枪缓缓抬起。
他的枪口不是对准那些正大打出手的首领,而是笔直地指向了高台之上,那个始终保持沉默、如神祇般俯视众生的最高执政官。
戎衡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或畏惧,唯有决绝和无法言说的悲凉。他扣紧扳机的指尖微微颤抖,但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挣扎。
“砰!”枪声响彻大厅,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
然而子弹并未如预期般贯穿最高执政官的身体,而是在距离他数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所阻挡,化为虚无。那能量盾泛起一阵涟漪,在空气中短暂地荡漾开来,随即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高执政官的目光,终于从这场无意义的混战中移开。没有愤怒或惊讶、没有丝毫感情,仅仅是平静,却又让人感到无法名状的压迫感,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注视着一般。
无形的恐怖压迫感骤然笼罩整个大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那些刚才还在互相厮杀、怒吼的人们,动作突然僵硬,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
他们清醒过来,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与懊悔。有人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回事……从来没听说过执政官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困惑,而其他人则纷纷低垂眉眼,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地跪伏在那里。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唾手可得的猎物的白银巢都,不是一块等待瓜分的肥肉。先前所有对执政官无能或被架空权力的嘲讽和偏见,都因刚才那短暂的一瞥中化为惶恐。
戎衡承受着那注视最直接的冲击,他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入地面以此来支撑身体。他低垂头颅,肩背绷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
他紧咬牙关,双唇微微颤抖,那柄剑剧烈颤动,似乎随时可能崩裂,但他依旧死命抓住不放。
此时,场上唯一站着的,就只有“导师”,以及站在导师身后强撑着的沈琅。“导师”依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受最高执政官的影响。
高台之上,执政官的目光扫过整个弧形大厅,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那无形力量所覆盖。他端坐于席位之中,面容笼罩于阴影之下,声音柔和却肃穆,如同从天际穹顶而来的神言。
“尔等所展,唯有贪婪、私欲与怯懦。此席之重,无人堪当重任。”
接着,执政官的目光转向戎衡,一瞬间,似乎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滞了。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冷酷:“以神圣十字星之名,立誓守护白银巢都的戎衡将军——为何你的剑,指向你宣誓效忠之人?”
压迫感陡然加剧,戎衡单膝跪地的身躯微微摇晃。他紧咬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背脊依旧挺直。
这一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压迫,更是精神上的审判。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如沙粒堆积,每一个字都显得艰难又沉重。然而,他没有回避,也没有退缩,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下努力挤出一句话:“我……无愧于誓言。”
“无愧于誓言?”
执政官重复着戎衡的话,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预料到戎衡会如此回答。他没有再追问理由,而是直接做出了裁决,那语气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定好的文书,不容置疑。
“既如此,判你——有罪。”
如同神谕落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大厅上空,突然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迅速汇聚,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星形状,在上空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冷冽而又圣洁的光辉。十字星下方则更锋利狭长,如同一把巨大的十字剑,剑尖直指戎衡的头颅。
戎衡和他身后的士兵们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下,身体被不可名状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柄征裁决的十字星,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的将军坠落!
戎衡头颅低垂,紧闭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求饶。
他单膝跪地,原本紧握剑柄的手松开,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到只留下残影的身影冲向戎衡,拔出了戎衡放手的佩剑。
剑尖凛冽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与即将落下的十字星剑尖撞击在一起!
两者相撞的一刻,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钟鸣般回荡在整个大厅。狂暴汹涌的的能量从接触点扩散,掀起阵阵气浪,将附近的人吹得东倒西歪。
十字星在撞击的瞬间停滞了,其尖端与剑尖碰撞,迸发出此目的光芒的,却无法再落下分毫!
沈琅紧紧咬着牙关,手臂青筋暴起,他感到手中长剑在剧烈震颤,仿佛要将他的手骨都震碎一般。
十字星上传来难以抗衡的力量,那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让他每一寸血肉筋骨都在作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十字剑正在一点一点向下压迫,他手中的长剑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如同即将断裂的骨骼。
即使如此,沈琅没有半分退缩,黑眸中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凛然光芒。
第82章
沈琅手臂肌肉绷紧, 手中长剑与十字剑交接处传来的巨大压力,仿佛有一座山压在剑刃之上。
他双腿微微颤抖,呼吸急促紊乱, 血液在沸腾, 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一旦退缩, 十字星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将戎衡彻底抹杀。
他并非一时冲动,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他来不及去想后果,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想。
这个男人,这个无望世界中依旧坚持着自己信念的男人, 虽然固执,虽然不近人情,但即使面对绝望也从未放弃的男人,他不应该得到这般潦草的结局。
单膝跪地, 头颅低垂的戎衡, 原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闭上了眼睛, 等待死亡的临近,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透过交错的剑刃和刺眼的光芒,看到的,是沈琅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他看到沈琅紧绷的身体, 看到他颤抖的手臂,看到他紧握的剑柄,看到他即便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依旧不曾放弃的坚定。
“你……”那向来冷静克制的目光,此刻竟染上了几分慌乱。戎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沈琅为什么要救他,想问他难道不怕死吗,想问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他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绝境之中,为自己挺身而出。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沈琅。
“沈琅……快走,这不关你的事!”戎衡哑声吼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焦急与恳求。他知道自己已是必死之局,不想将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这是我的选择,不要因为我犯傻!”
沈琅却不为所动,他没有回头看向对方,只是用尽全力,剑尖死死地抵住十字星:“你的选择难道就是跪在这里等死?!”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怒意,像是对戎衡的怒其不争,“难道你就准备这样放弃了么?就这么认命了么?!”
这一刻,戎衡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解脱感瞬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让这个男人为了他做出牺牲,他原本应该劝他离开,可是……他的内心,却又在渴望着沈琅的坚持,他希望能有人告诉他、肯定他,他所坚守的,并非毫无意义。
“咔嚓!”
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响彻光辉四溢的大厅,那把曾与戎衡并肩作战的精钢长剑在光辉十字星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迸裂开来!
碎片四散飞溅,划破了沈琅的脸颊,鲜血顿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随着剑身碎裂,巨大的冲击力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朝着沈琅席卷而来!
沈琅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寸寸断裂的痛,那巨大的压力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他的筋脉寸断,剧痛席卷全身。十字星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身上,他的手骨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逐渐崩裂!
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沈琅猛地咬紧牙关,将所有痛苦都压在喉咙深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眼看巨大的神圣十字星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向着二人坠落!戎衡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扑向沈琅,将他紧紧护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十字星恐怖的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压力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要被彻底撕裂一般。
戎衡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压爆裂,他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但他却依然紧紧地护住沈琅。
那一刻,戎衡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走马灯闪过他不算长的一生。他想起了自己过去的宣誓,想到白银巢都的未来,想起那夜沈琅黑瞳中摇曳的火光……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他的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想,如果这是他生命的终点,那么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至少,他所守护的,并非毫无意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沈琅身上的银灰色纹路,如活物一般开始流动。
一部分纹路从皮肤渗入他的体内,在皮肤下穿梭,在他的血肉筋骨之中游走,迅速填补着他骨裂的缝隙、连接他断裂的筋脉,甚至形成了一层薄膜护住了他脆弱的心肺器官。
而另一部分纹路则如同活物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向上攀爬,它们紧紧地包裹着已经断裂的剑柄,如藤蔓般疯狂生长。
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液态金属便取代了原本破碎的剑刃,凝聚成了一把全新的剑!
剑身修长笔直,剑刃锋利无比,剑柄处缠绕着如同血管一般的银灰色纹路。它如同活物一般,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沈琅手中发出兴奋地嗡鸣!
沈琅紧握着这把奇迹般重生的利刃,能感到它似有生命般与自己脉搏相连。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金属表面微微荡起涟漪,与他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执政官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一幕,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从他向前倾斜身体,和握住座椅扶手的动作来看,这场突变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环绕四周的人们也纷纷屏息,被这绝处逢生的变化震慑。
戎衡察觉到异样后回头看去,就看见了这一幕——沈琅满身狼狈,鲜血从脸颊滑下,却执剑而立。那奇异的银灰色长剑正缓缓流动,如同活物般贴合他的手臂延伸,正横亘于两人之间,将那即将贯穿他们命运的十字星牢牢挡住,剑尖相抵处迸发出灼目的火花。
他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为自己是幻觉。当沈琅低哑却坚韧的话语传来时,这幻觉破碎成清晰的现实。
“别放弃。”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是火焰点燃了戎衡心底濒临熄灭的意志。
戎衡怔怔地看着沈琅,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也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震撼与动容。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他希望。
是啊,怎么能放弃呢?即使明知道前路渺茫,即使明知道希望渺小,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