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完后也并未像以前那样耍一番性子,或许一年前宣凤岐要把他送回宫里的时候,他会吵着闹着非要留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那些假模假样的把戏来维持了。
谢云程这次十分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嗯,我听皇叔的话。但皇叔也要答应我,我回去之后你也不能晚上看折子处理朝政,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有些惊诧地愣了一下,随后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笑的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真是的,他都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也会被一个小他十岁的孩子叮嘱着要好好吃饭睡觉。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嗯……他处理官员这件事确实有些睡眠不足,不过如今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也不用像以前那般睡不好了。
宣凤岐现在觉得谢云程着实有些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一下谢云程微凉的鼻尖:“知道了,又不是再也不见了,陛下快去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承诺后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离开的身影一边笑着一边叹气。他笑谢云程此时的天真,又叹自己与谢云程的关系最后真的会发展成史书里的那样吗?
宣凤岐转身时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了,他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或许跟他这次遇刺有联系。他想到这里立刻走到案前想要提笔修书,而就在此刻,他派出去打探荣王消息的孟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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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云程:小孩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只不过想亲耳听到别人一句喜欢罢了(顺便悄无声无息调戏一下)
第67章
宣凤岐看到孟拓一脸凝重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言简意赅:“讲。”
孟拓从玄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打探荣王的消息,当他听到自己刚离开宣凤岐便遇刺的消息便担忧不已。那个时候他恨不得立刻飞回玄都,只是……宣凤岐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还不能回去,他不想让宣凤岐失望。
如今孟拓看到坐在他面前的宣凤岐并无大碍,他多日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他讲出了这几日他所打探出的事情:“禀王爷,属下在离玄都城三十里外的玄鸣山道中找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官仆, 据他所言,荣王在回京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山石滚落, 马队受到惊吓直接四处逃窜, 而荣王也因躲避滚石摔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属下也去荣王遇险的地方查看过了,那里确实还有巨石挡路,确实是发生过山崩的征兆。”
宣凤岐刚想把谢瑆召回玄都问话,这么巧,谢瑆就掉下悬崖了?
听到这番的话宣凤岐神色复杂起来, 他继续问:“那……在山道中找到的那个人呢?”
孟拓答道:“禀王爷,属下已经将人带至殿外,只是他身受重伤现在意识尚不清醒。属下已经帮他处理过伤,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带他进来。”
话音刚落,殿外的两名侍卫便架着一名看着无比虚弱的人走进来。他看起来确实受了重伤, 毕竟他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两个侍卫架着他进来的时候,他的脚也是拖在地上无力行走。
那人瘫倒在宣凤岐面前, 宣凤岐看到那人还算整洁的样子便知道孟拓将这人收拾了一番后才送到他面前。孟拓知道宣凤岐不喜欢血淋淋的人进他的寝宫。
宣凤岐看着那名奴仆瑟瑟发抖的样子:“抬起头来,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那一双艳丽到无以言表的凤眸,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之色:“是,有劳贵人垂询。”
男人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寻常宫人的衣裳,脸上虽然被收拾得干净,但因为受了伤,脸色显得十分苍白。虽然外面天冷,但他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吧?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害怕的模样后朝着孟拓递了一个眼色,而孟拓很快便领会到了宣凤岐的意思,他连忙摇了摇头。
宣凤岐看着那个男人轻笑了一声:“你见过本王?”
那人听到宣凤岐这话后顿了一下,他连忙磕头道:“奴婢是随侍荣王进京的仆从,奴婢自从出生起便在颍州,所以并未见过贵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贵人饶恕。”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点了一下头:“荣王果然熟知礼仪啊,连他身边随便一个下人他都教的如此懂事。只是荣王此次不幸落下山崖,与之同行的队伍只有你还留在那里,既然一行人都因为山崩滚石而下落不明,为何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了?”
男人听到这话之后又连忙磕头:“贵人饶命啊!奴婢只是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突然觉得肚子疼去旁边密林方便了一下,回来时便看到山石滚落,奴婢也是为了逃命才独自逃离队伍的,还请贵人饶奴婢一命,奴婢必再也不敢了!”
宣凤岐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多了一分疑惑。
哈……只是这样?
宣凤岐此刻看向孟拓:“将他带下去看管好,还有将荣王遇到山崩下落不明的事情告诉陛下和长公主,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即使是为了面子也会派人去搜寻的。这件事你们就撂下别管了。”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吩咐后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当侍卫将那个奴仆带走的时候,那人莫名其妙用怯懦目光望向了宣凤岐。只是宣凤岐并未察觉到那道如寒箭般的带着一丝恐惧和愤恨的眼神。
宣凤岐知道谢瑆这条线索到这里就暂时断了。不过他确定的是,谢瑆一定跟申翊等人有着不菲的关系。就近来说吧,那些接二连三前来刺杀他的刺客大半可能跟谢瑆有关系,远的来说多年前在衡城与北召国一战可能也有谢瑆的手笔。
宣凤岐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跟谢瑆仿佛从未见过吧,谢瑆要是想要大周的皇位就应该在谢玹驾崩之时就打着奔丧的名义会玄都。谢玹死得突然,死后又没有子嗣,更是没有留下皇位传给谁的诏书。若谢瑆在谢玹死时便回玄都,按照他的身体,他是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谢瑆忌惮着原主当时的势力,可是凭借着他太宗皇帝之子,先帝之弟的身份,只要大周还姓谢,根基还未深扎进大周内外的原主是动不了他的。
谢瑆不选择在那个时候回玄都却在暗中耍着这些阴毒的心思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样胆小怯懦,宣凤岐正是因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一直忽略了谢瑆这么大的隐患。
只是宣凤岐现在手中还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颍州查封荣王的府邸,为今之计也只能派人暗中调查了。
……
谢昭华知道谢瑆失踪的消息后倒是比宣凤岐着急多了,她提前进宫将此事呈报给了谢云程。自然宣凤岐也是知晓的,但这次他没管这件事,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谢云程,谢云程说要找人自然也就找人。
宣凤岐也不明白谢瑆失踪了谢昭华为何如此紧张。谢昭华一直以长公主自居,且太宗皇帝在世时她便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那些弟弟们,谢瑆算是那些皇子之中最平庸无用的一个了,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够引起谢昭华的注意,但如今她怎么会担心起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皇弟的性命了?
这些年来,大周里里外外的事情的事情都是宣凤岐在管。而这次,他却没在管荣王失踪的事,这让谢云程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论宣凤岐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这件事的,谢云程都得派人去找谢瑆,他知道宣凤岐从来都没做没把握的事情,那么谢瑆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能够找到谢瑆,他就一定能查出真相。
谢云程当即下令派出禁军去玄鸣山附近去搜寻,只是找了几日也只找到了零星几人的尸体,而那些人也都是谢瑆随行的奴仆,谢瑆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谢云程无法,他只能继续派人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起来,这位荣王谢瑆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皇叔。谢瑆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耿志山交给他的那一支兵队仿佛在颍州荣王府上见过香莲。耿志山的兵在大周的各个州地都有分布,他以前是主帅,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纵使没有皇帝调令和兵符,看在耿志山那几分在军营中的薄面上,他们也会去办这些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谢云程这个皇帝命令他们在暗中调查的。
既然他们在荣王府上看到过香莲,那么谢云程是一定要找到谢瑆才行了。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宣凤岐没有真的杀了她,那她为何事后不来找自己呢?
还是说她害怕宣凤岐会发现她与自己的关系,所以便去颍州求助谢瑆来帮她?
可是……这不对啊。
就算香莲畏惧宣凤岐的权势也不该去颍州那么远的地方去求助谢瑆啊?而且她之前跟谢瑆从未有过联系,若她只是用“自己曾是小皇帝安插襄王身边的探子,襄王发现后要杀她灭口”这种借口去求助谢瑆,那么一向怯懦避世的谢瑆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帮她呢?
还有,宣凤岐明明没有杀香莲。那日他却亲口对自己说,香莲被他赐死了。之后他又派温郁去颍州去调查香莲,这就代表着宣凤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他知道的已经比自己多了。
就在谢云程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他们从未见过吗?
说实话,谢云程那个时候独自在深宫中很害怕。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愿意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他自然是很相信她的,所以香莲说她曾经是昭德王府的人他相信了,香莲说自己是被藏在水井中才得以存活他也相信了……如果说这些都是假的,那么玉佩呢,那对龙凤玉佩也是假的,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别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吗?
谢云程想着想着便拿出了那一对玉佩,玉佩的红光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鲜明。真的被骗了吗?
他还是第一次被从头骗到尾。
谢云程想到这里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那一对玉佩,他用的力气很大,仿佛再用力一下玉佩便会被他攥碎。就当他双目赤红,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宫人前来禀报道:“陛下,王爷前来看您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的阴鸷怒火在这一刻平息了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神色看起来也比刚才那副模样好多了。宣凤岐走进来便看到了谢云程正要起身迎接他的样子。
宣凤岐见状连忙走到他面前按他坐下去:“陛下忘了,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便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礼仪。”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了宣凤岐点了点头:“不知皇叔这么晚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多说客套的话了:“陛下,前些日子我与你提过要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如今他已回到府上,陛下可拟写圣旨,最好明日送到温大人府上,申翊的同党众多,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后不出半年便可将残余党羽全部清除干净。为免夜长梦多,他需要尽快处理吏部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刚消下的那团火气便又涌了上来。
外面天寒,宣凤岐漏夜前来不过是想起让他写道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圣旨罢了。
他还痴心妄想,以为宣凤岐真的只是来看望他的。
第68章
谢云程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原来皇叔只是为了这件事深夜前来啊。”
宣凤岐察觉到他神情有些不对, 于是走近前来坐在他的旁边:“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宣凤岐一靠近他,他便闻到了那股从宣凤岐身上传来的神秘香气。他刚才还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转头一脸乖巧地看向宣凤岐:“没有, 我只是担心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又风寒露重,要是皇叔再病了可怎么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陛下是在担心这个啊,陛下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弱, 而且我来回都是坐轿辇,风吹不到我的。”
谢云程一边听他讲话一边靠在他身上贪婪地吸着他身上那阵令他莫名的香气。他不知宣凤岐身上佩戴的什么香囊, 每当他心情苦闷的时候只要靠近他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心里便好受许多。
“皇叔还说呢,你身边的洛神医说你身子弱,就算是小小风寒也有可能伤了皇叔的性命。皇叔现在是我唯一的倚仗,若皇叔再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啜泣。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委屈至极的话又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这件事是我不好。只是陛下, 我的身子我清楚,我为了自己,也为了陛下,为了大周一定好自珍重的,陛下不要哭。”
宣凤岐这样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谢云程的意图, 谢云程的脸颊却因羞愤而红了起来, 他一下推开了宣凤岐的手:“我……我哪有想哭。倒是皇叔身边那个长得极好的洛神医,我有好些时候没见他了, 皇叔被刺客袭击受了伤他也没出现,他不是一向最紧着皇叔吗,怎么如今皇叔出了事却不见他的人影了?”
他这话中除了有些醋意外还多了一丝针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原来陛下还记得他啊, 我有重要的事交代给洛神医,他这些时日都不在我身边侍奉。”
谢云程一向不喜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似的洛严,他更讨厌这人像个鬼影似的,宣凤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如今这人终于走了,谢云程心里倒有些好受了。
只是宣凤岐一向是信任他身边这个太医的,那么他为宣凤岐请了别的太医前来医治,宣凤岐会不会因为用得不安心而心生猜忌啊?
可是,这次章太医开的药他都有好好吃了。他的伤也都好全了,这就代表是不是他已经开始信任自己了?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的一声声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陛下?陛下……我与讲的吏部尚书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谢云程正了一下神色,随后他有些为难地说:“皇叔既然亲自来让我写圣旨,那我自然不敢不从。只是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皇叔亲自写的,皇叔……我如今涉世未深,朝政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熟,像拟写圣旨的事情皇叔你自己决定就好,就像从前那样,皇叔写好我便盖上玉玺……”
他话音刚落,宣凤岐便摇了摇头:“不,陛下也长大了,若我继续代陛下写圣旨,那我在天下人口中成什么人了?以后凡是有关于官员调度或是朝政上大事的圣旨都是由陛下亲手写才行,若陛下实在担心会出错,可写完拿给我看,我会为陛下打理好一切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倏然愣住了,他看向了宣凤岐那双深沉的凤眸,他知道宣凤岐想的绝对没那么简单,只是他此刻却愿意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
宣凤岐难道真的打算还政于他吗?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宣凤岐又看着谢云程继续说道:“自然了,陛下要是想下什么旨意要提前与我商量,明白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低下头抿了一下唇。
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宣凤岐这小心谨慎而又多疑的性格,若是换他坐到宣凤岐这个位置,他可能会坐得比宣凤岐还绝,那些所有想要阻挡他青云路的人,他都会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谢云程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他笑着望向宣凤岐:“那是自然。毕竟我也不熟悉朝堂之事,我天资愚钝,在大事之前还是皆要与皇叔商量的。”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像奖励似的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头。谢云程逼着眼睛感受来自宣凤岐指尖的温度,只是宣凤岐的指尖是微凉的,不是那么温暖。
谢云程接着说道:“如皇叔所言,圣旨明日一早便会送到温大人府上,在那之前皇叔还要不要先过目一遍?”
谢云程从刚才的表现都太过乖巧,不是……应该说谢云程一直以来都很乖巧,乖巧得让宣凤岐心生愧疚,毕竟这件事还真的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前两次温郁贬官的旨意都是由他直接下达的,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温郁跟他不对付,温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更是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要是现在一个旨意下去直接提拔温郁为吏部尚书,那么外面的那些人肯定要猜测他与温郁之间是否有着什么。
宣凤岐可太知道外面那些造他谣的人了,他跟温郁关系紧张时坊间就流传着他与温郁相爱相杀的话本子,如今他要是跟温郁修复好关系了,那外面的人更是落实了他用房中术拉拢朝中的青年才俊。
再者,他希望温郁这一步棋能成为一步暗棋,等到关键的时候给背后之人来一个重击,所以他现在很需要维持在外人看来跟温郁你死我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