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华被谢云程这一句句挑衅气得浑身血气上涌,她都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过了。上次是那个有着一身勾引人皮囊的宣凤岐,这次是一个跟她女儿一样他的毛头小子。她此刻就像被气得失去理智一般:“就算你现在是皇帝又怎么样,你在宣凤岐手底下苟延残喘多年,若我真的联合大臣逼你立后,纵使你再不愿意也只得供着我们阿音,到时候就看看是你先清理我们,还是我们赢下大周!”
是啊。谢云程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是失败,毕竟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的姑母就已经在他面前把这种想要谋权篡位的话宣之于口了。
若是她那个弟弟在世,她绝对不敢这样嚣张吧?
谢玹能够赢是因为杀伐决断,无论是手段还是对亲情上都足够阴狠。谢云程真的很想像谢玹一样直接把谢昭华无声无息送下去,只是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会为宣凤岐添很多麻烦。
谢云程看到她终于被逼急了,于是便淡然一笑:“是吗?那我们试试看。”
试什么?还未等谢昭华反应过来,谢云程便迎着谢昭华那又疑又怕的眼神快速走到凉亭边跳了下去。
因为御湖的冰面冻得还不严实,所以谢云程刚跳下去湖面的冰便支撑不住他的体重,他在冰面“咔嚓咔嚓”几声裂声后便沉入了冰凉的湖底,只是在他沉入冰水中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着。
就在不远处的侍卫见状连忙过去纷纷跳入水中。
“陛下落水啦!”
“快点救驾!”
霎时间,御湖边一片混乱。而就站在凉亭中的谢昭华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她脑袋发热还未从刚才的谢云程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第76章
谢云程落水被救起来后, 天空逐渐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刚被人破出一个大窟窿的冰湖瞬间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因为谢云程在落水后呼叫及时,所以他也没在冰水里待多久,只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刚被捞起来就已经气若游丝了。
谢云程颤抖着,就在他昏倒前嘴里也是一直喊着:“皇叔,皇叔……”
所以谢云程被送到寝宫的同时,宣凤岐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他的寝宫。外面的风雪逐渐变大,谢云程刚被送回来, 宫殿里便添了几个炭炉。此刻,宫殿外的那些奴才跪成一片, 而谢昭华也没有因此急着离去, 她一直守在谢云程旁边等待着这小子醒来。
谢云程出事的时候只有她在场,无论如何她都难辞其咎。于是她只能趁着宣凤岐未赶来的时候就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对着那些照顾谢云程的太医哭诉道:“都怪本宫不上心,要不然陛下也不会不慎掉入湖中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陛下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谢云程身上穿着的那些湿透的冰冷的衣裳已经被换下来了,只是那些衣裳好像不似冬衣, 一件件都单薄得很。
只是还未等谢昭华把戏做足,宣凤岐便急匆匆地走进殿中。宣凤岐刚进寝宫便开口问:“章太医,陛下情况如何?”
章太医见宣凤岐来了后便如实回禀:“禀王爷,陛下寒邪入体,眼下已经发起了高热。微臣已经为陛下针灸驱寒, 又开了疏寒散热的药, 等服了药便会好多。”
宣凤岐听到他说完后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
只是章太医是个爱说话大喘气的, 宣凤岐才刚稍稍放下心来,他又接着说道:“只是陛下年纪还小,这寒冬腊月的身体这样忽然被浸在冰水中, 身子倒底是撑不住的,若不好好治的话说不定会落下病根,像易感风寒,头风这般的顽疾也是有可能的。”
宣凤岐听到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看向躺在床上还因为寒冷而止不住打着牙颤的谢云程。他因为发着高热正处于昏厥状态。宣凤岐像是心疼般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他滚烫的脸颊。
“嗯,太医只管尽全力医治陛下。”他刚说完这话,眼神中便闪过了一丝止不住的杀意,他转身看向那些早已跪在殿外的宫人,“今日是谁贴身侍奉陛下?”
话音刚落,即使那些宫人再怎么糊涂也该猜到宣凤岐是要找他们算账了。
“禀……禀王爷,奴婢是今日随侍陛下的梅香。”
宣凤岐听到后看向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她:“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有欺瞒,严惩不贷。”
梅香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磕头道:“是。今日陛下与奴婢们在御湖旁玩耍,长公主忽然前来拜见,于是陛下便让我们这些人在御湖旁的凉亭外等着。只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着一种好似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谢昭华。
谢昭华见状脸色白了又白,她连忙走到宣凤岐旁边:“是啊,今日本宫进宫原本想看看陛下,没想到陛下与本宫闲聊时竟不慎掉入御湖中,这确实是本宫看顾不周。襄王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毕竟她们也是按吩咐做事的。”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出声后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吗?可是这宫女好似有什么话没说完,长公主不妨听完再下决断。”
宣凤岐居高临下看着那名宫女:“只是什么?把话说清楚!你要明白,今日你们如果吐不出真话来,那本王也只好让刑部审这件事了。”
梅香听到后又连忙道:“王爷饶命啊!”说完她便直直看向谢昭华,“是长公主,奴婢听到长公主与陛下吵得厉害,只是碍于陛下与长公主仿佛,奴婢们也不敢上前。只是争吵声没了后便听到了陛下落水呼救的声音。”
谢昭华听到那本婢女的指控后几乎是目眦欲裂:“贱婢,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的?”
梅香看到好似要将她当场诛杀的谢昭华后连忙爬跪到宣凤岐面前:“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王爷若不信还可以问问在场的侍卫和其他宫女啊,长公主与陛下吵架也不止奴婢一人听到了,奴婢怎敢编造谎言污蔑长公主呢?”
她话刚说完,宣凤岐便冷眼扫向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宫人。
只是他还未开口,那些人便把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说了个干净:“是啊王爷,陛下出事的时候只有长公主在侧,奴婢们虽然听到了长公主与陛下争执,但是都不敢上前劝阻,还请王爷从轻发落!”
“奴婢也听到长公主与陛下争吵了,但听得好像不太真切,好像是什么毒杀啊,篡位啊,其余的奴婢便没敢再听了。”
谢昭华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些奴婢:“你……你们……”
谢昭华很确定她那个位置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她说那些话的,而且当时她与谢云程站在风口间,寒风的声音那么大,这些婢女怎么可能听的那么清楚,而且听的都是这些词?这些都是谢云程安排的人。
谢昭华一出生便身份尊贵,即使她当年嫁给了驸马也看不起这些后宫妇人在栽赃陷害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今日她却被自己最看不起的手段狠狠将了一军。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她照看谢云程不力才害谢云程不慎落水,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蓄意谋害君上。谢昭华从未想过自己会处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而就当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昏昏沉沉的谢云程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用沙哑的不行的嗓子喊了几声:“皇……咳咳咳,皇叔。”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呼唤后便连忙走了过去:“陛下,太好了陛下,您醒了。”
谢云程挣扎着一副有气无力想要坐起来的样子,而宣凤岐也连忙扶他起身:“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谢云程又咳了两声,他的体温刚恢复了一点,当他依偎在宣凤岐的怀中时便感觉宣凤岐那一身的暖香将他包裹起来。真好,他的头疼都缓解了不少。
当他想要扯着沙哑的嗓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谢昭华抢先一步到前面道:“好侄儿,你不慎掉入湖中,这全都怪姑母,你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快告诉姑母。”
谢昭华想先把谢云程落水的事推给他自己,可是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一般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一下将头埋进宣凤岐呜呜哭了起来。
因为发烧他哭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哭的令人动容,宣凤岐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陛下别怕,我已经来了。”
在宣凤岐的几声安慰下,谢云程终于啜泣地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皇叔,你不要怪姑母,是孤拂了姑母的面子,是孤不愿娶音仁妹妹,姑母一时气急才不小心推孤下去。”
话音刚落,谢昭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云程。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今天这一出是谢云程自己演来算计她的了,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小子竟然敢用自己来算计她。
宣凤岐听到后一脸凝重地看向谢昭华,谢昭华知道今天她算栽到这毛头小子手中了。就当她再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谢云程又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胳膊:“孤知道姑母想让音仁妹妹做孤的皇后,只是孤觉得孤年纪尚小,音仁妹妹也是来玄都不到半年,姑母是音仁妹妹与孤心意相通,孤想着或许是音仁妹妹一直养在晋州被姑母当成掌上明珠疼着,少见外男才对我这样的男子有些好感。孤想先留音仁妹妹两年,若到那时音仁妹妹心意仍不改,孤再考虑这件事也不迟。”
他刚才还嗓子疼,现在却说出这许多话来。而且他都来算计谢昭华了,还一口一个“音仁妹妹”,这让谢昭华的脸都绿了。
谢昭华抽搐了一下嘴角:“陛下,您误……”
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谢云程又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既然姑母想与孤结亲,那绝对不会是故意推孤入冰湖,更不会藏着谋权篡位的心思的,你说是吧?”
谢昭华生平真的有一种非得杀了眼前之人的冲动,只是她很明白玄都不完全是她的地盘,她紧紧攥着拳头,丹蔻染红的指甲深深嵌在手心里。
很好,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这么一个被她看不起的毛头小子羞辱。她承认她真的小觑谢云程了。
谢昭华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是啊,多亏陛下不计较,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陛下与音仁的事情自然是缓两年再说。”
谢云程一边听她说话又一边将头埋进宣凤岐怀里,他在宣凤岐怀里轻轻蹭着,宣凤岐的衣襟间仿佛都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他刚才被这群人吵得疼痛不已的头已经好多了。
宣凤岐此刻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了,他看向了那些宫人和侍卫:“好了,陛下身子还未痊愈,你们都退下吧。”
谢昭华见状也忍着:“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在此打扰了,那便先告辞了。”说完她便狠狠甩了一下袖子转身离去,只是在她离开前,谁也没注意她那赤.裸.裸的对那两个人显露出来的杀意。
……
寝宫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宣凤岐此刻看向了一直紧抱着他不放手的谢云程。他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的手从他的身上扒下来,谢云程见状一脸难过的样子:“皇叔,我难受,难道皇叔不来抱抱我吗?”
宣凤岐见到他戏瘾发作于是冷着脸道:“陛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长公主也不应该拿自己做筹码逼退长公主。”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睛亮了一下,他连忙上前抓住了宣凤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皇叔因为这个生气,皇叔是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背过去坐在床边不欲理他,谢云程反而生出了几分欢喜。他将宣凤岐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没关系的皇叔,我今日去御湖旁同宫人玩耍时特意穿了夏衣,在掉下去时也早就做了准。我不会有事的,毕竟在我有能力护住皇叔前,我不会死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将自己手抽离开,他站起来:“既然陛下已经没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真的想走,于是便急忙想上前拦他,只是他发着高烧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刚探出去半截便倒在榻边。宣凤岐听到声音后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终究是不忍心于是便转身走过来将谢云程扶到了床上:“陛下还生着病,还是好好歇着吧。”
谢云程见宣凤岐又回来于是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了病力气竟还这般大。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圈又红了,眼泪更是说掉就掉,豆大般的泪水掉在了宣凤岐的衣袖上:“皇叔是不是也认为我很卑劣,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都逼我,长公主逼我,她联合文武朝臣逼我。皇叔你知道吗,我不想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我谢云程这辈子只能娶一个人,我一辈子只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我好怕他们会把我逼成我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所以我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就连皇叔也看不起我对不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自责的话后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一下将谢云程拥进怀里:“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气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知道自己才多大吗,你知道今天多冷吗,你还穿着夏衣在外面呆那么久,湖面都结冰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掉下去发生了意外没上来该怎么办?”
谢云程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衣服,他一边哭一边哭诉着:“不会了皇叔,我再也不会了。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又像是不忍心似的替他擦去泪水:“好了,陛下别哭了,要不然发了烧又哭哑了嗓子,不知还要过多久才好。”
谢云程见宣凤岐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于是连忙止住了眼泪:“嗯,我听皇叔的。”
宣凤岐虽然心疼谢云程,但也没忘记嘱咐他:“只是以后再做这等危险的事前也得要告诉我一声。”
谢云程在狠狠点头之后又埋进了宣凤岐怀里。他知道今日外面下了大雪,他也知道他一哭宣凤岐一定会留下陪着他。
那晚,宣凤岐喂他吃完药后睡在了他旁边,等到白天他退烧后又陪了他许久才离去。
这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改变,却又什么都没变。没变的是他表面上那副纯白无辜的面容,改变的是他那暗潮汹涌的野心。
……
因为谢云程落水那天有很多侍卫宫女看到了,虽然他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将这件事外传,可是这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百姓那里,传到了朝中文武百官耳中。
那些人的舌头可以用流言蜚语去诋毁宣凤岐,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拿这件事去挟持谢昭华。
果然,谢昭华在这件事后果然就不再对着立后的事情揪着不放了。只是她应该没听进去谢云程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话,因为她还是没有意思要离开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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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云程:终于知道绿茶为什么总会惹人怜爱了[笑]
第77章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朝堂上下更是焕然一新。以前那些经常弹劾宣凤岐总是说着令谢云程不顺心话的官员全都被别人弹劾被谢云程贬下去了。
这些人基本都是私德有亏,要么就是在自己后院纳了几房小妾宠妾灭妻,要么就是不孝敬父母, 有辱大周以来以孝治国的理念,还有的就是违反律令的了。谢云程办事效率很高,该贬的贬,该流放的就流放,该收监的就收监, 等到一些事情查清楚了就等着送这些人跟申翊一样一同上路。
看吧,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有那么下贱不知廉耻其实他们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去。谢云程甚至都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拉下来了。这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往年过年, 谢云程总是缠着宣凤岐一起过的。自从他掉入冰湖大病一场后, 他反而急着处理朝政上的事,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紧紧粘着宣凤岐了。宣凤岐其实对这一变化没有多大的感觉,他只是觉得以前那个从他面前经常乖巧的少年变得成熟许多了,这对谢云程来说是个好事。
谢云程不经常像监视一般来瞧他了,他便命人去了一趟梁州打探慕寒英的消息。慕寒英已经去梁州快一年了, 现在都还没消息,甚至连封报平安的信都未传来一封,他猜想慕寒英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这次他派去的人是伪装成乞丐混进梁州商队的,经过这些人两个月的打探最终得到了他所派去的那支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慕寒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宣凤岐看到传回来的消息,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若是不再快点揪出此人恐怕他也会被这人算计。只是慕寒英好歹也曾是先帝的左吾卫, 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暗算?
“王爷,这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所拟的名单,今年除了官员还有几位藩王远道而来为陛下纳贡。”
这些藩王也是当年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后代, 只是大周百年这些王侯的子孙早就没了当初祖辈那样的本事。几个有野心的怕是也受到谢氏皇室的挑唆养了私兵。宣凤岐想着不如借着上元佳节,谢云程要大赦天下的名义请这几位藩王来玄都聚一聚。
宣凤岐听到这话接过了孟拓手中的名单,他接着说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孟拓回禀道:“禀王爷,除去晋州长公主驸马的三千精兵,其他藩王所养精兵也有三千。”
宣凤岐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是六千精兵了。玄都禁军两万,金吾卫三千,他们若是把军队困在宫外,这六千精兵也足以对付皇城中守着的三千禁军。你让皇城外的两万禁军日夜守在玄鸣关外,若关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前来禀报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