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变成了这样,他恐怕得要气死了吧。
就在下面柳四娘的爱慕者叫嚣着让那个男人下楼时,老鸨却走上台前说道:“今日我们家四娘已经选好了要见的人了,不过今天没见到四娘的人下次再来也是有机会的。刚才那位弹筝的公子确实出现的突然,但四娘也没说她弹奏时不许有人跟她合奏,而且四娘刚才与刚才那位公子合奏时大家都听到了,那公子才华斐然,能跟上我们四娘的曲调。我们家四娘平生最爱的便是这样有才华的人。”
老鸨这一番话后特意来这里听曲的客人止不住点头:“是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曲子。”
“那位公子确实是有才之人,而且之前这位花魁拒绝的人不都是一些有钱却肚子也没点诗书的嘛?要是想让人家看上你回去多读点书呀。”
“是啊是啊!再不济也得要弹筝弹得跟刚才那位公子那般好才能入得了佳人的眼啊。”
说完,花云楼的宾客便哄堂大笑。
刘恪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了一盒东海明珠,他这礼物可是价值连城,可是那位柳四娘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今日她还点名要见这个虚张声势的男人。刘恪很想就这么算了,可是他不甘心自己以前在这个女人身上费过的那么多心思。
于是此刻他在气急之下伸手将几个临近他身边桌子上的酒盏全都扫到了地上。有人看到他暴怒的样子,尖叫着跑开,刘恪这个时候一边踢开了自己身边的桌椅板凳一边冲上去想要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敢在扬州跟他抢女人,他今天非得把这里打得满地找牙才行。
老鸨见势不妙,于是连忙叫人来拦刘恪:“哎呦,侯爷啊!今晚的事可都是四娘决定的啊,您要是非得这样闹也显得四娘脸上没面不是,若您以后还想见四娘就别再闹了,说不定四娘……”
刘恪见状一下便踢开了抱着他大腿的老鸨:“脸面?老子两年来一直求着见她,还想把半数家产赠与她,可是她呢——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
其中有人听到刘恪说的这话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侯爷这样说可是太抬举自己了吧,你明明连人家柳姑娘的面都没见过,人家怎么就给你甩脸子了?”
话音刚落,周围又响起了一片热闹的嬉笑声。刘恪怒火中烧,他吩咐他身后带来的一些家丁:“给本侯爷砸!本侯爷看在扬州谁还能管我!”说完他便怒火中烧走向楼梯,刚才那些拦路或者想拦住他的人都被他身后拿着家伙的小厮们给吓退了。
刘恪看着膘肥体壮,而拿位头戴斗笠的男子却身量单薄,这样一对比下来恐怕他还真不是刘恪的对手。其实在刘恪上来前,一名穿着绯色纱裙的小丫头就悄悄走到男子身后,想拽着这名男子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男子却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男子没有移动半步,他就像特意站在那里等着刘恪找上来一样。就当刘恪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道:“今日无论是谁见了那位柳姑娘你都会过来打他一顿吗?”
刘恪听到这话更是怒从心头来:“对!凭什么你耍些小聪明弹过曲儿就能轻易见到她,而她却看不上我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今日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把这花云楼给砸了,我看这扬州城内还有谁敢压本侯爷!”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铁甲摩擦的窸窣声传来,那些拿着真刀实剑的士兵瞬间将花云楼包围起来。花云楼那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之色,他们还不明白这些身穿铁甲的士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鸨刚才眼睛都瞪直了,等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统领士兵的人是扬州守城将军武向夷,她连忙上前道:“武将军啊,不知老身这花云楼里可犯了什么事,怎劳烦您大驾光临?”
武向夷听到她这样问后一脸严肃道:“本将军听说有人在此闹事,所以就带着巡逻的弟兄们前来查看。”
老鸨听到后脸上堆着假笑,她继续解释道:“哪有什么人闹事啊,不过是大老爷们喝醉了酒发生几句口角罢了。武将军如此大张旗鼓带兵来我这花云楼可是吓坏了我们这些客人啊。”
武向夷听到之后朝着老鸨使了一个眼色:“本将军也是例行公事,难道你要赶本将军出去吗?”
老鸨听到后连忙接话道:“不敢不敢!”话已至此,她连忙招呼人去疏散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宾客,“诸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了,今日花云楼有些事,所以今日诸位在花云楼所用的酒水全部不收银钱,请客官们走好!”
虽然有些人因为看不到眼下的热闹而有些不悦,不过今日喝的酒水都已经不要钱了,谁也没那个胆子对着那些吓人的拿着刀剑的士兵看热闹。不出一刻,这花云楼里的宾客差不多都走光了。
刘恪眼睁睁看着下面这一场闹剧的发生,他继续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戴着斗笠的男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忽然轻笑了一下:“看起来你还没那么蠢嘛。”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些士兵就已经把那些拿着棍棒意欲行凶的家丁给压到了地上。其实在那些士兵还没有动手前就已经有人受不住吓跪地求饶了,虽然他们平日里跟着刘恪作威作福惯了,但他们也知道眼前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军爷,要是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就在刘恪愣神之际,武向夷便快步上楼跪在那男子面前:“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贵人恕罪!”
宣凤岐听到这人这样说后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谢云程那孩子还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守城将军啊。其实宣凤岐真的没有刻意去盯着这孩子,但是他去找守城将军的时候带的可是宣凤岐的人,宣凤岐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谢云程或许从来都没有想瞒过他。宣凤岐不会武功又没有有效的自保能力,他出门又怎么不能带着护卫呢,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还没等到多在暗处的护卫动手,这武向夷倒是大张旗鼓的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若是暴露了身份或许谢云程那边查的就会不顺利了,再说了这次他本来就是偷偷来扬州的,越少人知道他来过越好。
宣凤岐见状上前去扶起了武向夷:“将军不必多礼。”
刘恪还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指着武向夷声音止不住颤抖:“武向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扬州守城将军,现在却玩忽职守,你就不怕本侯参你一本吗?”
按照品阶,武向夷的官职确实比刘恪要低,但临淮侯府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武向夷虽然官位低,但他在扬州军队中十分有威望。且在沈长青谋反一案后,大周对私囤甲胄的王侯将相十分忌惮,刘恪虽然有钱有爵位却抵不过真正统领军队的武向夷。再说了刘恪现在除了这个虚爵也没有什么能拿到的台面上的东西了。扬州也被四个郡守打理得好好的,所以刘恪在扬州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了。
武向夷早就得到了耿志山的军令,他自然是不怕刘恪去参他一本的,于是他挺直了腰杆看向刘恪:“既然侯爷都这样说了,那么末将恭候!”
这个刘恪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宣凤岐见状走上前去:“武将军,那些伤人砸东西的小厮若是放到府衙里该如何处置呢?”
武向夷认真回答道:“打二十大板,损坏的东西当十倍赔偿。”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已经笑着走到了已经瑟瑟发抖的刘恪面前:“哦,既然这样说的话,那么侯爷也得要被打二十大板喽。”
刘恪听到“二十大板”后吓得瘫软在地,他仍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凤岐:“你……你到底是谁?”
宣凤岐又轻笑了一声:“侯爷在扬州不是最爱用身份压人吗?如侯爷所见,我就是一介普通人,但侯爷也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别以为自己远在扬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武向夷自然是公事公办,他把那些人一同拉到府衙后花云街的灯都灭了一半。
若是放在往常,花云街的等不可能这么早就熄了的,但由于今晚发生了这场闹剧,所以这花云楼的热闹也只能提前结束了。
……
宣凤岐被两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引着来到了一处装点古朴的院子,他来到院子时便看到了开败了琼花散落一地,其中一名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小丫头说道:“公子,这边请!”
宣凤岐点头示意:“有劳了。”
他穿过了一条十分雅致的长廊最后停留在一个房间门口,两个小丫头将门打开:“公子,我们姑娘就在里面等着您。”
宣凤岐又点了一下头:“多谢。”
他进门之后,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就十分自觉地关上了门。宣凤岐见状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房间,这里的装饰比外面花云楼要雅致许多,就连月黄色的纱帘上都贴了金箔。这些贴了金箔的纱帘在烛光的摇曳下显得格外耀眼。除了这些,这房间的墙上竟然都有壁画,这些壁画古色古香,画的也是一些貌美的女子。
画中的女子神态各不相同,有人在捂嘴娇嗔轻笑,有人愁容不展,也有人蹙眉长叹。宣凤岐走了多远这些壁画就延长到了多远,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独特的房间。
宣凤岐继续往里面走,此刻他听到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公子既然来见奴家,为何还不将面纱摘下?”
宣凤岐此刻观察着四周,虽然他听到了声音,但他不知道这女人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就当他小心翼翼往前走的时候,他身后画着壁画的墙面好像忽然动了一下,宣凤岐立刻警觉起来,就当他回头时,一道寒光朝着他头上的斗笠袭来。
“啪——”随着斗笠落地的声音,宣凤岐看清了那名女子的脸。他顿时愣在了当场。
那名女子手执一柄鱼肠剑,她方才也是用这把长剑将宣凤岐的斗笠挑下去的。但她此刻也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宣凤岐,这张脸还有这眉眼……
像,实在是太像了。
宣凤岐是第一次见这位女子,但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女子额心点了红妆,身上除了红色的褙子也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薄纱。虽然她头上只戴着一对金钗,但她仍然美得不可方物,简直就像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柳四娘的美貌确实名不虚传,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想见她一面呢。
宣凤岐此刻回过神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柳姑娘寻在下前来不是为了对在下刀剑相向的吧?”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放下了手中长剑:“今日公子用筝弹的那一曲甚好,你用自己的才艺吸引了我的注意,所以我才肯见你一面。”
宣凤岐谦虚道:“哪里比得上姑娘的琵琶弦响呢,我这些在姑娘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又笑了一下,她绕过宣凤岐走向前面,她推开了壁画尽头的一扇门,随后里面便出现了一间寝室。里面也是用月黄色的纱帘装点的,但墙上已经没了什么壁画了。
这间房里应该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机关了。
柳四娘带着宣凤岐走到了她的房间:“那首曲子的曲调过高,用筝是最不好弹的。而你却完整的与我一同合奏下来了,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我却瞧出你练了许久吧?”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自己伤痕未消的手指,他轻笑了一声:“也不是很久。”
柳四娘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拿着了茶炉上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那就是真的练过喽,练这个没费些功夫时间是不成的,你执意要来见我不会也是跟外面那些男人一样都是为着我的身子来的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在下前来寻找姑娘确实有事相求,在下知道姑娘在扬州人脉众多,与姑娘来往的人也多是达官显贵。在下知道姑娘见多识广,见闻也多,所以便想向姑娘打听一件事。”
柳四娘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将茶一饮而尽,随后她便仰头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别的男人见我都是为了跟我一度春宵的,只有你苦练筝艺见我只是为了跟我打探消息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也没有否认:“确实,在下来到扬州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希望姑娘能如实告知。”
柳四娘还真的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懂风情的男人,虽然这男人长得颇具姿色,但一旦失了风情总会让人觉得寡淡无味。她在扬州多年,她的美貌一直都是受众人赞扬的,但今晚她还是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魅力。
“你若真的想打探消息,那就去扬州最热闹的几个地方待上几天,相信你不用找我也能知道。”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一脸为难,柳四娘所说的方法他自然也是试过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无奈之下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宣凤岐面露难色:“若不是没有办法,在下也不会用此等手段吸引姑娘的注意。”
柳四娘一脸戏谑地盯着他:“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认为我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低下了头,他虽然不知道柳四娘是否知宣家的事情,但是试一试总是没错的。他现在很确定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祖父还有母亲都是原主的记忆,但是当他向扬州当地人打听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在记忆里看见的那座府邸还有那座栖凤楼都是很大的建筑规模,就算是当年盛势不在了或者被火烧光了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来,他就不信在扬州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宣凤岐思考了片刻,随后便道:“不知姑娘可信命运一说?”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来了兴趣:“哦?”
宣凤岐继续说道:“最近在下常常做梦,梦到扬州这个地方。在下在打听消息第一次听到姑娘的名字时便觉得姑娘十分亲切,所以才觉得姑娘应该知道些什么。”
柳四娘听到男人这蹩脚的理由后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样的借口我在无数男人嘴里听说过,这做不得数。”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一丝窘态,但他很快平复好心情:“姑娘只说答与不答便是,若姑娘拒绝,在下决不纠缠。”
柳四娘听到他这话后微挑了一下眉毛:“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想问什么呀?”
宣凤岐见她答应了,于是连忙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问题:“不知姑娘可知这扬州城内以前是否有一个宣姓人家?”
柳四娘原本还有些无聊地捏着茶杯听着这男人的问话,可是当她听到男人这话时,她手中的紫砂茶杯都像脱力似的“啪嗒”一下滚落到了地上。
宣凤岐看到她的反应之后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知道他这次问对人了。
柳四娘此刻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她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你跟那宣家是什么关系?”
宣凤岐想了一下,随后他回答了梦中那个人的名字:“宣世珣是我的祖父。”
柳四娘听到这话后就像被什么击到一般,她连忙往后退了数步,她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宣凤岐看到她眼中全是惊惧后微愣了一下,柳四娘刚往后退了几步后眼中瞬间被泪光点燃,她的眼睛甚至都没眨几下,豆大般的泪水就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当她再抬起头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就只有满脸的激动了。
就当宣凤岐被她这种举动弄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柳四娘忽然走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目光放在宣凤岐的脸上:“怪不得,怪不得呢……这么像……”
宣凤岐听到她喃喃的话后又是一愣,他只是轻轻拿开了柳四娘的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柳四娘此刻十分激动,她也没有在意宣凤岐这个动作。她看着宣凤岐,就连说话都是一度哽咽,不过很快她便露出了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小凤岐,你不记得我了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柳四娘他叫什么名字吧,可是柳四娘刚才却脱口而出“小凤岐”……
原主跟扬州的花魁柳四娘认识?
宣凤岐此刻一脸茫然地看向了柳四娘,柳四娘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她一直在盯着宣凤岐的那张脸看,就好像在透过那张脸在看别人。
第112章
宣凤岐并没有这部分记忆, 他也没有从原主的身体里看到过柳四娘的身影。柳四娘看到他露出疑惑不已的神情后忽然落寞地笑了一声:“也是……那时候你我还正值孩提,如今你也长大成人了,自然也忘了我。”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我因为一个意外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所以我才照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找到这里来,若是柳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将关于我的事全部说出来?”
柳四娘听到宣凤岐说自己失忆时,眼中多了一丝担忧之色:“你失忆了?”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从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的祖父叫宣世珣,至于母亲……我的记忆太模糊了, 我已经有些记不得她了。而且……我明明记得我的家就在扬州,但是我这几日找遍扬州也没找到记忆中的那片府邸, 还有, 我的记忆里还有一栋栖凤楼,但我遍寻扬州也没有找到这栋楼的踪迹。”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凝视着他那张与他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后沉默了。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的脸却能说明一切,她们母系一脉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而且家族中来往联姻的就没有生出过貌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