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山上跑了一天,三人都饿坏了,一大碗香椿炒蛋,再加上一碟子的炒白菜,朱翠兰还用番茄做了个汤,都吃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剩下。
剩下来的香椿还有,朱翠兰焯了水腌在坛子里,留着家里头的汉子回来了下酒吃。
村子里的作息简单而又规律,吃过了饭杨冬湖和赵方初俩人在屋里点着油灯数珠子,是赵洛川和赵方宇在河里摸回来的河蚌,肉里头藏着圆润饱满的白珠子。
镇上的首饰铺子里把这些白珠子放在发簪或帽花上当装饰,很受富人喜欢,带了白珠子的簪子价格要翻上几番,不是普通人能戴的起的。
那时候摸回来的河蚌有好几个,才开出一个又大又圆的,其他的都是些又小又扁的不值钱,赵洛川把珠子带上镇上换了钱,剩下的小的就留给了赵方初玩。
俩人凑在一起讨论着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又说快夏天的时候还去河里摸些回来,说不定还能再得一颗白珠子呢。
夜渐渐深了,俩人才消停下来。
杨春晓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徘徊着,夜晚的阴风吹的她裹紧了破败的衣裳,她踌躇了一会儿,依旧不敢踏进家门。
不知谁家的饭菜香被风带到了她的身边,杨春晓饿了好几天,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了,肚子里不断发出咕咕的叫声,迫使她鼓起勇气,慢慢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杨春晓婆母刘友莲正弯着腰涮洗着晚上吃饭的碗筷,她夫婿刘天佑则叼着烟杆,一言不发的坐在堂屋的门槛上。
刘友莲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的说着杨春晓的不是,刷碗的手使劲的揉搓着,好像这样就能发泄出心里的不满似的。
杨春晓颤抖着身体站在门口,怯懦的低喊了声:“娘。”
刘友莲听见有人叫,抬头一看是杨春晓,嘴里怒骂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你个丧门星,还敢回来,钱拿回来了没有,拿回来没有!”
说着人就已经扑了过来,撕扯着杨春晓的头发。
杨春晓没吃饭身子虚弱的厉害,被刘友莲一下子撞倒在地,任由她压在自己身上撕扯,缩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友莲又骂又挠了好一阵才稍微有些冷静下来,从杨春晓的身上下来,狠狠的在她身上啐了一口。
杨春晓被打的眼前发黑,倒在地上坐都坐不起来,生怕刘友莲发狠自己还要挨打,连忙开口:“娘,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把钱要回来,我弟弟在镇上读书,最要脸面,要是,要是我们能直接在镇上找到他们,肯定,肯定能把钱要回来。”
“我呸,你娘是什么人,滚刀肉一块,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从她手里要回来钱,做梦。”刘友莲越想越气,抬脚还要踢过去,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的刘天佑拦下了。
刘天佑比他娘明白事理,听杨春晓讲完就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杨春晓,眼里满是厌恶:“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娘吗?”
第82章 镇上
杨春晓见刘天佑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也不在意他言语间的冰冷,忙不迭地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娘给我弟弟在镇上租了个屋子,我去过两回,还记得路。”
刘天佑无声的点点头,蹲下身把手放在杨春晓的脖子上,慢慢的收紧了力气:“就按你说的办,要是这次还要不回来钱,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咳咳咳……”杨春晓只觉得呼吸受阻,脑海里一阵阵的眩晕,整个人神志都不清醒了,只能胡乱的蹬着腿,仿佛一条快要溺死的鱼。
刘天佑在最后一刻放开了手,往地上丢了一块凉透的馒头,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了。
刘友莲补上刚才没踢的两脚泄愤,嘴里头还一直骂着,转身回了堂屋里,把门插的死死的,全然不顾还躺在院子门口的杨春晓。
杨春晓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地上躺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原本就不保暖的衣服这下更是冷的刺骨。
堂屋里进不去,院子里又没有挡风的地方,杨春晓捡起地上的馒头,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柴房里。
馒头又冷又硬,上面还沾上了尘土,更加难以下咽,杨春晓通红着眼睛流着泪,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馒头,眼前闪现过杨冬湖的样子。
新衣裳新簪子,连原本瘦的尖尖的下巴也长出了肉,一看就是被夫家好好对待的样子,想到以前杨冬湖被王杜鹃推出去抵债的时候,那时杨春晓心里还是有些隐隐幸灾乐祸的,他们两个都是家里的透明人,受磨难也应该一起才是。
可如今见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
她紧咬着下嘴唇,不敢哭出动静,眼泪爬过新添的伤痕,杨春晓也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很久很久,才终于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里晕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杨春晓还蜷缩在柴堆里,忽而门被大力的推开,刘友莲尖酸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
刘友莲恶狠狠的掐了把杨春晓的胳膊,唾沫都快要喷到的她的脸上去了:“要命的伥鬼,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赶紧起来,钱要不回来有你睡的时候,赶紧爬起来!”
刘友莲才不管夜里冷不冷,杨春晓会不会受冻,只要她冻不死,还有一口气在,能去镇上要钱就行。
杨春晓受了刺痛,猛然间从睡梦中苏醒,双眼一睁就看见刘友莲几乎扭曲的面庞,还以为自己身处在地狱深处,面前站着的是索命的恶鬼,吓得“啊”一声大叫。
“你疯了,大清早的叫什么叫,你还嫌我没被你气死是不是。”刘友莲被吓了一跳,掐着杨春晓的手更用力了。
“我……不是,不是。”杨春晓知道自己婆母的脾气,生忍着疼痛一动也不敢动,要是躲开了,只怕会挨打的更狠。
刘友莲发泄了一通从柴房里出去了,杨春晓也不敢再磨蹭,怕待会儿刘天佑等急了自己又会遭一顿毒打,连忙爬起来,跟上刘友莲的脚步。
钱要不回来干什么都没劲头儿,三个人饭也没吃,步履匆匆的往镇上去了。
王杜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和杨春雪两个人在杨耀光租住的君子院里,学着富贵人家的小姐太太品着茗茶。
李尚才等不及想要得到杨冬湖,提了不少好东西到君子院来,想让王杜鹃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杨冬湖骗到镇子上来,只要到了自己的地盘,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他话说的不明朗,倒让王杜鹃会错了意。
自从她来了镇上投靠杨耀光,才知道原来镇上的生活这么惬意,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做,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一开口,就会有人送上门来。
李尚才自从知道了杨冬湖和杨耀光曾同是一家人,曾经看不上杨耀光的他,如今把杨耀才当做了知己好友,还在镇子上给他租了个宅子,美名其曰有个好地方让杨耀光好好念书,争取尽快考取秀才的功名在身上。
实际上则是每三四天来一次,带些勾栏院里的清倌儿,拉着杨耀才一起,尽行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杨耀光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去了几次花柳院,看上了里头的姑娘,李尚才知道后,给那姑娘赎了身,打扮成丫鬟模样,塞进了君子院里伺候杨耀光。
俩人在院子里夜夜笙歌,颠鸾倒凤,早把圣贤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王杜鹃刚来的时候还觉得那姑娘是个妖媚的,不适合留在身边,可她哪能做得了杨耀光的主,被他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
李尚才心里还惦着杨冬湖,对王杜鹃客气的不得了,说什么事儿尽管开口,还和镇上的铺子掌柜都打好了招呼,杨春雪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拿,记在李府的头上。
王杜鹃还以为是因为李尚才看上杨春雪了,私下里跟杨春雪问了两次,但杨春雪看不上李尚才那个纨绔的样子,却又舍不得财大气粗的日子。
还因为被杨安辰拒绝了几次挂不住脸,面子作祟,想看杨安辰后悔的模样,她竟然说的模棱两可,好像李尚才一颗心都拴在她身上似的,让王杜鹃以为俩人真的有什么事儿,高兴了好一阵子。
王杜鹃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她心想:杨安辰有什么可傲气的,等杨春雪搭上了李府这条大船,十个杨安辰也比不上,自己娘家也能跟着沾光,到时候什么漂亮的姑娘找不着,一个哥儿她们可不稀罕,让张兰珍那个老虔婆后悔去吧。
王杜鹃仿佛能看见满天的银钱在向自己招手,整天吆喝着院子里的仆人做这个做那个,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实际背后不知道有多人在背后偷偷笑她上不了台面。
杨春晓在柴房躺了一夜,浑身的骨头都酸疼着,走路都不快,刘天佑和刘友莲都是庄稼人,身体都还硬朗,步伐飞快。
看两人完全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杨春晓强忍着不适,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期间她还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皱乱的衣裳,这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杨春晓凭着印象,找到了君子院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了从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声音婉转清丽,不是杨春雪还能有谁?
刘友莲催促着杨春晓叫门,她不敢不从,轻轻的叩了叩门环,声音有些小:“有人吗?”
刘友莲看她这幅窝囊样就来气,用力把杨春晓拨到一边,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她中气十足的喊:“开门!”
第83章 闹剧
院里的说话声稍作停顿,接着王杜鹃那略带谄媚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出来:“李少爷你坐,我去开门就行,春雪,你坐着陪李少爷说说话。”
王杜鹃扭着身子打开院子门,看清来人后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语气不屑道:“你们怎的找过来了。”
刘友莲站在了正中间,她扭头看了眼自己儿子,心里有了底气,说话也不客气了:“你拿了我们的钱还躲到镇上来,我们不找过来还等着你把钱送回去吗?”
王杜鹃恶狠狠的剜了一眼杨春晓,似乎是在埋怨她不争气,连婆家的人都管不住,还闹到镇上来了:“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儿,扰了我儿子的学业,你们可赔不起。”
说着又转向了杨春晓:“你是怎么回事儿,之前看你可怜才带你来镇上开开眼界,什么人都能引过来,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你看我不活剥了你。”
杨春晓的脸色因王杜鹃的话变得煞白,她面对从小欺压自己的人还是有些畏惧,说话声比刚才叫门时还小了点儿:“娘,你拿钱的时候说好了过两天便还,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们家买地实在是等不起了。”
“你胡说什么!”王杜鹃双眼一瞪,整个眼角向上吊起,显得更加可憎:“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再说了,当姑娘的孝敬娘是应该的,没见过还追着要的,你这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刘友莲已经见识过了王杜鹃的无赖,不曾想她空口白牙就想抹去十两银子的账,气急怒骂道:“你这算什么当娘的,骗姑娘的银钱算个什么好东西,出门被疯狗咬死也是迟早的事儿。”
“娘,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明明是你让我把家里的钱拿过来给你,你还说会多给些留作我的傍身钱,怎么现在全变了呢。”杨春晓看见婆母和夫婿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起来,害怕夫家人生气的她拽着王杜鹃的衣袖有些不可置信。
杨春晓知道要钱没这么容易,没想到她娘竟然会直接不认。
刘天佑用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杨春晓,就这一眼,便让她周身都打了个寒颤。
杨春晓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巴掌抽在身上的痛楚她不想再感受第二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急切:“娘,我求你了,你也不缺这十两银子,可这是我们全部的身家了,没有这银子,我们还怎么活啊,求你把钱还给我吧。”
君子院不算是特别僻静,虽然坐落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可小巷子并不深,街上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听见动静,也会好奇的瞅上两眼,这会儿巷子口已经三三两两的站了几个人。
王杜鹃自以为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和镇上的人没什么区别,竟变得比在村里时要些脸面了,她想从杨春晓手里拉回衣角,嘴里大骂:“你存心要我难堪是不是,滚回去,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敢闹小心我收拾你。”
刘天佑此时也不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戏了,语气不善的开口:“四弟有钱租这么大的院子,却还要从他姐姐身上扣这十两的小钱,没钱就不要硬撑脸面,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王杜鹃脑子不转弯也能听出来刘天佑的话外之意,冷冷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乱来我跟你一家没完。”
“我想干什么全看你,反正我们家现在没钱也没地,村里是待不下去了,也不能真叫我们饿死是吧,这可是他亲姐姐,我看这院子也挺大,再多添三个人也不嫌多,正好,让我们也享受享受。”
这样的便宜王杜鹃怎么会让别人占了去,当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多大的脸还想住这儿,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
刘友莲也是会撒泼打滚的,顺着她儿子的话往地上一坐:“就是,要么给钱,要么我们就在这儿不走了。”
“无耻,真是无耻,赶紧滚,要不然我报官了。”王杜鹃气都不顺了,抚着胸脯大口喘气。
论无赖俩人不相上下,甚至王杜鹃还会更胜一筹,可现在她有个大软肋攥在人家手里,气焰不如往常嚣张。
刘天佑冷哼一声,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告吧,尽管去告,我们家丢了钱还没找官府呢,你去找官府也省得我们在费劲儿了,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王杜鹃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偏两人看也不看她,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又转头望向杨春晓:“你也是这么想的?就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杨春晓垂着头一言不发,看那样子是和她夫家站在了一条线上。
王杜鹃怒极反笑:“好好好,真是好样的,一个两个翅膀硬了,全都反了天了。”
门口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李尚才放下茶水,摇着扇子慢慢踱步到门口,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快起快起,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天佑见院子里还出来个陌生的汉子,眼睛在他和杨春雪之间不住的来回看。
来人一身光鲜亮丽,身后还跟着个仆人,刘天佑一时也拿不准他和王杜鹃有什么关系,紧闭着嘴巴不说一句话。
王杜鹃怕这事儿会影响李尚才对她家的印象,连忙开口道:“没什么没什么,几个乡下里的穷亲戚,来找我借钱来了。”
“放屁,你欠钱不还倒成了我们该你的了,你好大的面子,好厚的脸皮。”刘友莲怒骂更甚。
杨春雪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姐,你这是干什么,为了点银子脸都不要了,多丢人啊。”
王杜鹃附和道:“你妹妹说的不错,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春晓听着二人一附一和的贬低自己,怒从心起,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既然觉得我丢人,就把该我的还给我,从此你杨家的门,我再也不会踏进去一步。”
她对杨春雪心里是有怨恨的,从小被欺负到大,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这么多年她早也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