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时他只能独自承受，而现在，他怀里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呜……我要父亲……”苗苗被吓坏了，紧紧搂着辞穆的脖子，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辞穆的心被苗苗的哭声揪得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和愤怒，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苗苗……别怕，不会一直都这样的。如果……如果九艉不回来，我……我也可以是你的爸爸，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既是对苗苗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他知道，在这片陌生的荒野，软弱只会招来更多的欺凌。他必须坚强起来，像个父亲一样，为苗苗撑起一片天。

　　辞穆让苗苗搂紧自己，顶着“葫芦雨”，快速地将散落在地上的尿布、鳞片和那只被啃坏的皮鞋捡起来。这些都是他们在这荒野中赖以生存的必需品，绝不能再丢了。

　　他抱着苗苗，弓着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栖身的葫芦形小屋跑去。身后，葫芦果还在不断落下，砸在葫芦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辞穆逃进小屋,他靠着粗糙的葫芦壁，仍是愤怒和挫败难消。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今日辞穆走到葫芦口，照例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确认那些恼人的小松鼠没有蹲守在上方偷袭，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饿……”苗苗可怜巴巴地摸着小肚子，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放在小屋门口那条被阳光晒得有些发蔫的鱼，声音细若蚊蝇：“吃。”

　　辞穆的心头一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安抚道：“好，苗苗乖，马上就做。”

　　可是苗苗不爱吃隔夜鱼，他趁辞穆不注意，先跑出去跳进了水里，辞穆喊了两声也没追上。

　　走出葫芦小屋，环顾四周。

　　那些原本在树上耀武扬威的小东西们，此刻似乎都销声匿迹了。

　　但辞穆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他这段时间，虽然右臂残缺，左手的力量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逐渐增强。他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掂了掂重量，然后眯起眼睛，瞄准不远处一团看似平静的树叶。

　　“嗖——”石头带着风声，精准地击中了目标。

　　“吱——”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寂静，一只棕色的小松鼠从树叶中猛地探出头来，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朝着辞穆龇牙咧嘴。它迅速地向更高的树枝上跳去，试图躲避辞穆的攻击。

　　辞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接连捡起更多的石块，朝着树冠上那些可疑的地方投掷过去。每一次投掷，总能引来一阵骚动，或是几只惊慌失措的小松鼠，或是几片被震落的树叶。

　　他知道，这些小东西不会轻易放弃对他们的骚扰。

　　但辞穆也不会让它们好过。既然它们不让他和苗苗安宁，那他也绝不会让它们悠哉地吃上果子。

　　他要让这些欺软怕硬的小家伙们知道，他们父子俩，虽然落魄，却也不是好惹的。

　　那几天辞穆扔出的石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准。树冠上，原本平静的枝叶间，不断传出“吱吱”的尖叫和树枝摇晃的声音。好几只小松鼠被石头击中，抱着脑袋四处乱窜，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

　　就在辞穆稍感安心，准备回去给苗苗做鱼的时候，远处一阵异样的水声引起了他的警惕。

　　他循声跑过去，只见远处的河面，缓缓浮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耀眼的红发在水面。

　　果然是九艉回来了！

　　辞穆的心中一喜,面上紧绷的愁绪立刻消散了。

　　九艉原本是仰躺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漂过来，却远远地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光洁的额头下，那双眼睛显得格外醒目。

　　他慢慢浮出水面，视线越过河滩上的树木，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幕景象上。

　　那里，苗苗正光着小屁股，一屁股坐在泥泞的河滩上。

　　他身上沾满了泥水和血迹，小小的身体狼狈不堪。更让九艉眼神一凝的是，苗苗正死死地抓着一只红鹳的脖子，小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红鹳的羽毛被苗苗咬得乱七八糟，他甚至被羽毛呛得直咳嗽，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含糊不清的叫声，却依然不肯松口。

　　其他的红鹳则在一旁焦躁地转着圈，时不时地伸出长长的脖颈，试图攻击苗苗。而苗苗怀里的那只红鹳，正拼命地挣扎着，它细长的腿不断地蹬踹着，锋利的爪子在苗苗的小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饿……吃……”苗苗含糊不清地叫着，小脸涨得通红，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

　　九艉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他认得这些红鹳，这种鸟类虽然看起来优雅，但性情暴躁，领地意识极强，绝不是好惹的。苗苗这样贸然攻击，只会激怒它们。

第38章 人好想鱼2

　　果然，那些红鹳开始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它们扇动着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一步步逼近苗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冲了过来。

　　是辞穆！

　　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棒，朝着那些红鹳挥舞着，试图将它们赶走。

　　他大声喊着，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嘶哑：“滚开！离苗苗远点！”

　　然而，红鹳们并没有被吓退。它们反而被辞穆的举动激怒，几只红鹳转过头来，朝着辞穆发起了攻击。它们用尖锐的喙啄向辞穆，用锋利的爪子抓挠着他。

　　辞穆虽然奋力抵抗，但独臂的他根本不是这些红鹳的对手。很快，他的身上也添了许多伤痕，但他依旧死死地护着苗苗，不让红鹳靠近。

　　辞穆那瘦削的身影在红鹳群中左右穿梭，单臂挥舞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动作虽不够灵活却出人意料地精准。

　　每一击都带着势大力沉的决心，划破空气的声音清脆而果断。那根看似普通的棍子在他舞得生风，击中一只红鹳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只鸟顿时发出尖锐的哀鸣，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不久前还笨拙畏缩的人类，如今竟展现出了令九艉意外的战斗本能。

　　辞穆的银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布满紫色瘢痕的脸颊上，那对在阳光下闪烁的角更加醒目。他的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野性的专注与坚毅。

　　辞穆低吼着，声音沙哑充满怒意：“滚滚！！”

　　他将另一只试图偷袭的红鹳击退，木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打飞了鸟张开的翅膀。

　　人鱼注意到辞穆的左臂肌肉线条比之前紧实了许多，那些日复一日的捕鱼、劈柴和对抗松鼠的经历显然锻炼了他。即使缺失了右臂，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这种不平衡，并找到了新的力量中心。

　　又一只红鹳俯冲而下，辞穆敏捷地侧身闪避，同时向上挥棍，精准地击中了鸟类的腹部。红鹳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翅膀无力地扑腾几下，便跌落在泥泞的河滩上。

　　辞穆没有片刻停顿，立即转身应对另一波攻击，同时将身体挡在苗苗前方。他的动作虽不够狠戾，却是一种绝望中诞生的力量与决心。

　　这样的辞穆让九艉很欣赏。

　　九艉在水中静静浮起，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人类和小杂种在他离开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倒是让这个人类越挫越勇起来了，这棍子挥出去打飞了好几只鸟，颇有战力。或许这个人类比他想象中的要有用处得多。

　　九艉静静地观察着河滩上的搏斗，酒红色的长发在水波中缓缓荡漾，像一团妖异的海藻，无声地舒展着。

　　终于，他缓缓地游动起来。他没有选择直接靠近，而是绕了一个弧线，从红鹳们的身后接近。

　　随着他的靠近，河水微微震荡，发出一种低沉的、人类无法听见的频率。

　　这声音，对于辞穆来说，没有任何不适。

　　但对于苗苗和红鹳，却像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他怀里原本拼命挣扎的红鹳，突然僵住了，细长的脖颈软软地垂了下来，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它锋利的爪子也不再蹬踹，只是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它内心的恐惧。

　　其他的红鹳，则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警告，原本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它们僵硬地转动着长长的脖颈，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像是被无形的巨手驱赶一般，它们猛地扇动起翅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争先恐后地飞离了河滩，瞬间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苗苗感受到了怀中红鹳的变化，他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河面。九艉已经游到了近处，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苗苗。

　　“啊啊——”苗苗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松开已经昏死过去的红鹳，伸出沾满泥水和血迹的小手，朝着九艉挥舞着：“父亲！”

　　辞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将手中的木棒丢到一旁，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连忙走到苗苗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

　　他没有注意到，九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眼神中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九艉没有立刻上岸，他只是将蹼爪搭在河滩边缘的一块湿滑的石头上，修长的尾巴轻轻摆动，支撑着他坐了起来。

　　他那张雌雄莫辨、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用那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辞穆和苗苗，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有趣的样子。

　　辞穆抱着苗苗，感受到九艉的目光，心中虽然松了口气，却也升起一丝莫名的紧张。

　　他知道，这条强大而神秘的人鱼，是他们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父亲！”苗苗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他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朝着九艉“啊啊”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依赖。

　　辞穆抱着苗苗，慢慢地走向九艉。他每走一步，都感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强忍着，脸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他走到九艉面前，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九艉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从苗苗的脸上，缓缓地移到了辞穆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应该是看出辞穆身上的伤有新有旧。

　　他短促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类似于海豚鸣叫的声音，像是一种回应，又像是一种对周围的警告。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这对相依为命的一大一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辞穆抱着苗苗站在那里，感受着九艉带来的无形压力。

　　他不知道九艉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他只能紧紧地抱着苗苗，希望这条强大的人鱼，能够继续庇护他们。

　　他一个人活不下去没事，可是苗苗，满打满算，也是个不满一周岁的宝宝啊！

第39章 人不想鱼走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对这条人鱼的依赖，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加深。

　　在见到九艉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冲动。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的安慰，还有点想哭。

　　我可能是真的太想家了，明明九艉都不爱与他说话，但是他在心里也把九艉当成了家人一样，和苗苗都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重要的……人吧。

　　九艉蹼爪轻轻拨弄了一下河滩边缘，几颗圆润的鹅卵石被他拨进了水中，发出轻微的“咕咚”声。

　　他似乎对这些小石头产生了兴趣，尾巴无意识地摆动着，搅动着浅滩的水流。

　　“那个……”辞穆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抱着苗苗，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能感受到九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漠疏离的气息，这让他本能地感到胆怯，人鱼除了最开始有些粗暴外，后面从来没有伤过他。

　　“我……我总想着你应该会回来，”他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声音里带着难溢言表的感激，他结巴的说：“你……你又喜欢在水里休息，所以、所以我弄了个葫芦固定在河面上，不会沉下去……”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九艉终于停止了拨弄石子，他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辞穆，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像两颗冰冷的宝石。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辞穆，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辞穆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苗苗，似乎想从孩子身上汲取一些勇气。

　　“我还把……”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完整了：“我把附近的河水引过来了一些……弄了个小水潭……”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用石头和泥土围起来的小水坑，那里面的水还很浑浊，但隐约能看到水底铺着一些柔软的水草。

　　“你应该会喜欢的吧……”辞穆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知道九艉是否能听懂他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否会接受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