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内部的微弱震颤通过交叠的掌心,更加清晰地传递给辞穆。
“苗苗,”九艉开口,字句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不……我生。”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然后用那双红宝石眼眸深深凝望着辞穆,一字一顿地补充:“要、辞穆……生!”
诶????
“苗苗……不是你、你生的?”辞穆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甚至忘记了去感受掌心那新生命的悸动,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我一直以为苗苗是……”他一直以为,苗苗是九艉在遇到他之前的孩子,是九艉和其他人类女性孕育的……
九艉见他这副震惊模样,似乎比刚才还要急切。他眉头紧紧蹙起,嘴里发出一连串急促高亢的叫声:“啾啾!咿呀!”
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苦于无法顺畅表达。那修长的鱼尾在身后有些焦躁地拍打着水流,荡起更大的波纹。
鱼好着急,鱼想说一大串话,最后还是因为交流问题,只能用力地,大声地强调:“见……辞穆……前……处鱼!处鱼!”
辞穆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先是细微地颤抖,随即,一声压抑的“噗嗤”轻响逸出。
他用手掩住唇,试图将笑意憋回去,但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那双曾盛满惊愕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眼角甚至因为强忍笑意而泛起点点生理性的水光。
九艉那句带着十足委屈和焦急的“处鱼!处鱼!”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与人鱼之前那副冷漠强大、甚至有些凶残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实在太过……可爱。
终于,辞穆再也忍不住,清朗的笑声在洞窟内回荡开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九艉见他笑得愈发开怀,人鱼的酒红色的发丝下的耳鳍似乎都在透着粉。
鱼尾快摆成螺旋桨了,九艉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海豚音:“啾啾!”
下一刻,一股带着海洋微腥气息的温热身体猛地贴近,九艉伸出有力的双臂,不由分说地将还在闷笑的辞穆紧紧搂进怀里。辞穆只觉眼前一暗,接着,一个带着薄茧和微凉湿意的吻便重重地落在了他那不听话、一直在上扬的嘴角。
那吻带着九艉特有的霸道和一丝惩戒的意味,舌尖笨拙而急切地追逐着辞穆的唇舌,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堵住所有让他感到难为情的笑声。
辞穆的笑声被迫中断,化为几声含糊的呜咽,他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用那只手轻轻抵在九艉坚实的胸膛上。
过了好一会儿,九艉才微微松开他,但依旧将下巴抵在辞穆的颈窝,呼吸带着些许不平。
辞穆脸颊泛红,眼角眉梢却依旧带着未褪尽的笑意,他轻轻推了推人鱼的脸,声音因刚刚的吻而有些沙哑和柔软:“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相信你了,‘处鱼’先生。”
九艉不满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颈侧,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啾”。
辞穆的注意力目光落回自己脖子上那三颗珍珠鱼卵,他伸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重新拢在掌心,那微弱的、富有节律的震颤再次清晰地传来。
他凝视着这三颗小生命,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喜悦、惊奇,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就算是这样……”辞穆抬眼看向九艉,语气认真了许多:“我觉得,我们养一个,或许就已经足够了。你看,如果再同时养三个……我,我恐怕有些吃不消。”
他一边说,一边想象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人鱼(或者小鱼人?)同时张开嘴巴,用尖细的声音哭喊着要食物的场景。
当初一个苗苗就已经让他手忙脚乱过,三个……
辞穆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额角似乎有冷汗冒了出来,后颈也有些发凉。
他还得想办法去捕猎,去寻找适合这些小家伙的食物,万一它们和九艉一样挑食,喜欢鲨鱼内脏什么的,那就得让九艉自己去捕食了,会不会就像企鹅父母一样,有一天突然就回不来了……
九艉听着辞穆带着忧虑的话语,湛红的眼珠凝视着他,过了片刻,他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啾”,他在安抚辞穆的担忧,表示他听明白了。
目光随即又落回两人共同捧着的三颗珍珠鱼卵上,眼神变得专注而深远。他那带着薄蹼的爪子在辞穆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辞穆的手与珍珠一同更紧密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这三颗珍珠,并非随意拾得。
那里,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沉落的星子般在神殿里闪烁,每一颗都蕴藏着生命的无限可能。他在那片星光中巡游了许久,用鱼类独特的感知力,仔细分辨着每一颗卵的生命波动。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其中一颗珍珠,那温润的触感下,他能回忆起当时感知到的,是里面那双初生眼眸异常灵动的光彩,像是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第二颗,这颗卵在他靠近探查时,内里那细小的尾鳍曾微微摆动,传来清晰的律动,充满了活力。
而第三颗,九艉记得它内部传来的生命气息最为沉稳厚重,预示着它将来会是一个格外强壮健康的个体。
他挑选它们,是因为它们每一个都展现出卓越的生命潜质。
九艉抬起头,眼眸深深望进辞穆的眼睛,依次轻轻点了点那三颗珍珠,发出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啾!”
像是在强调它们每一个都不可或缺,他努力地组织着词汇,郑重地说道:“都……要。”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又补充:“很……壮!”
在他的认知里,多一个选择,便多一分保障。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在养育第一个小家伙时遇到了什么无法克服的困难,或者小家伙不幸夭折,那么,至少还有另外两个健康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这是他能想到的,对这份与辞穆共同孕育的新生,最稳妥的守护。
辞穆微微叹息,有着几分初为人父般的郑重与探询,轻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养呢?”
第119章 偶遇粉色人鱼
刚刚他想象着这些小家伙破壳而出的模样,即便只是鱼卵,在他眼中也已是眉清目秀,可爱得紧。
所以,人鱼也是从小鱼的状态成长而来的吗?
好可爱呀,毕竟人类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时有一个阶段也是小鱼状态呢。
九艉喉咙里滚过一个低沉的音节,然后用那尚不熟练的语言,一字一顿地说道:“戴,一直。”
湛红的眼珠转向辞穆,又转向自己,点了点:“你戴,我戴。”最后,他微微扬起下巴,补充道:“看……命运。”
辞穆闻言,眉头轻轻蹙起,带着几分不确定:“一直戴着?真的不会……戴着戴着,三只小家伙就一起钻出来吗?”
哎呀,愁死了,拇指头大的小家伙,要是没注意从脖子上溜下来一下子就找不到了。
他忍不住又低头细看那些珍珠,语气里充满了新奇与隐约的担忧:“它们现在……会不会隔着这层卵壳,就已经认识我们了?”
哎呀,那刚刚的讨论是不是已经被小鱼听到了,听到自己不想要它们生出来,小鱼不会已经很伤心了……
“不……”九艉果断地摇了摇头,耳鳍也颤了颤。他盯着那几颗珍珠,神情严肃,努力地解释:“卵……容器。”
他点了点其中一颗珍珠,然后又点了点辞穆的心口,再指向自己,艰难地吐出:“要崽……灵魂。”
“啊……”辞穆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豁然开朗,他凝视着九艉,又看看掌中的珍珠,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和你说的……和我家乡那边提到过的转世之说有些相似。所以这些小家伙们现在只是拥有了生命最初的悸动,还不能思考,需要一个……嗯,灵魂,来真正填满它们,让它们完整。”
“九艉……”辞穆的声音沙哑,他抬起头,迎向九艉的视线,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与恳求:“我知道,这些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是。它们每一个,都那么特别。”
“只是……只是我现在……”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上,虽然只是片刻,但那份不安全感与自卑还是悄然浮现:“我怕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因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九艉静静地听着,辞穆的担忧,他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他记得辞穆在照顾苗苗时的手忙脚乱,也记得辞穆在噩梦中惊醒时的脆弱。
辞穆见九艉沉默,心中有些忐忑,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九艉的脸上:“九艉,我不是不想要它们。”
他急切地解释,生怕九艉误会:“我很喜欢它们,真的。只是……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或许……或许我们可以等一等?比如……两年?”他说出这个数字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确定,但这是他能想到的,一个可以让自己稍作喘息,并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父亲的时间。
“两年后,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有能力去迎接它们。好不好?”
片刻的沉默后,他点了点头,九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啾……”
“两、年。”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有些生涩,但并不包含怒气或失望。那总是带着几分冷漠弧度的唇线,竟然微微向上扬起了一点,虽然极不明显。
他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喜悦,他凑近辞穆,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辞穆的脸颊,亲吻着辞穆的手背。
“两、年……”他用那尚不流利的语言,一字一顿的肯定:“辞穆……我……鱼崽。”
九艉此刻欢快极了,像是在庆祝一个已经预定好的美妙未来。
对他而言,两天并不漫长,因为在遇到辞穆前,他的少年期也用了百来年,遇到辞穆不久后才迎来成年后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辞穆承诺了,他们之间,一定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冰川水下,他们游得越远,刺骨的寒意便越发清晰。
先前深海之主界门附近那奇异的暖流彻底消散,周遭的海水迅速恢复了冰川地带应有的酷寒,温度骤降至零下十摄氏度左右。
冰冷的水流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辞穆的体温,即便有九艉紧贴着,他仍感到裸露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连带着脸上瘢痕似乎也因寒冷而微微绷紧。
九艉敏锐地察觉到了辞穆身体细微的僵硬和轻颤。
红宝石眼眸在幽暗的水下依然明亮,他停下摆动尾鳍的动作,凑近辞穆,鼻尖几乎要碰到辞穆的脸颊。然后,他张开嘴鼓动腮部,一串细密的气泡从他唇边溢出,这些气泡并未向上飘散,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他面前汇聚、融合。
转瞬间,一个晶莹剔透、泛着淡淡虹彩的巨大气泡在他身前形成,宛如一颗不规则的珍珠。九艉用他布满细密鳞片的蹼爪轻轻一推,那气泡便柔和地、缓慢地向辞穆漂移过去。
气泡轻柔地触碰到辞穆的身体,没有丝毫冲击力,反而像一层温暖的薄膜,从头到脚将他缓缓包裹。辞穆感觉到身上附着的海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剥离,那种湿冷黏腻的感觉瞬间消失。
紧接着,一股柔和的暖意从气泡内壁渗透出来,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冷。他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身上的海水也被分析出去,现在他全身都很干燥。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抬头看向气泡外的九艉。
九艉见辞穆安稳地待在气泡里,那总是带着几分冷漠弧度的唇线,此刻竟也微微扬起了一点。
他摆了摆巨大的、色泽艳丽的酒红色尾鳍,调整了一下姿态,然后用宽阔的尾巴末端,像玩耍一般,轻轻地、有节奏地拍向包裹着辞穆的气泡。
“噗。”一声轻响,气泡被九艉的尾巴推动着,载着辞穆向前漂去。
辞穆在气泡里随着这股力道微微晃动,像坐在一个柔软的摇篮里。他忍不住发出愉悦的笑声,隔着气泡壁对九艉挥了挥手。
九艉的红宝石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彩,他再次摆动尾鳍,又是一下轻巧的拍打,气泡悠悠地向前。一人一鱼,一个在气泡内享受着被呵护的温暖与新奇,鱼在气泡外乐此不疲地用尾巴充当着舵与桨,在这冰冷孤寂的深海中,人和鱼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玩得不亦乐乎。
辞穆正新奇地打量着气泡外变幻的幽暗景致,九艉有节奏的尾鳍拍击声是唯一的乐趣,轻柔地推动着他,在这无垠的冰冷深海中开辟出一方温暖的小天地。
忽然,前方幽蓝的深海中,隐约透出几抹异样的光彩,像是流动的霞光,与周遭的死寂格格不入。
随着他们被九艉推动着靠近,那光彩越来越清晰,辞穆惊讶地发现,那竟是一列人鱼队伍。
队伍中的身影,无一例外,都拖曳着柔和的粉色鱼尾,一头同色的长发在水中如轻纱般飘荡,与他们白皙细腻的肌肤相映,在昏暗的海水中显得格外醒目,如同一群游动的梦幻珊瑚,美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似乎携带着某种发光的藻类或奇特的深海生物作为照明,使得整个队伍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井然有序地向着某个方向快速游动着,显然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九艉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推动气泡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在暗流中依旧明艳的红宝石眼眸在看到那片招摇的粉色时,闪过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厌烦。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比平时更短促低沉的“叽叽”,酒红色尾鳍摆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了些,试图带着辞穆从这支队伍的边缘快速掠过,避开任何可能的交集。
辞穆在气泡中看得有些扭曲,那群粉色的身影中,为首的一位似乎格外引人注目。他的鱼尾尤其亮得像个粉色灯泡,鱼鳍又长又飘逸,色泽也更娇嫩欲滴,粉色的长发间似乎还点缀着细小的珍珠与亮晶晶的贝壳,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姿态优雅。
就在九艉即将带着辞穆与那片粉色霞光错身而过之际,那个领头的粉色人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锐利而精准,穿透幽暗的海水,隔着约20多米的距离径直锁定了九艉那与众不同的酒红色身影。
“九艉?”一声清亮又带着几分刻意拉长的娇柔呼唤穿透水流,清晰地传入红发人鱼耳中,也让九艉加速摆动的尾鳍加快地摆动。
那粉色人鱼已经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优雅,摆动着他漂亮的鱼尾游飞快地追了过来,停在气泡不远处。
九艉缓缓地、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转过身,巨大的酒红色尾鳍在水中不耐烦地拍打了一下,激起一小片细密的涡流。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但辞穆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明显不悦,连带着周围的水温似乎都因他的情绪而更冷了几分。
粉发先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九艉,目光中带着审视,随后好奇地瞥了一眼被包裹在晶莹气泡中的辞穆,那双同样是粉色系的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玩味。
“真的是你啊,哥哥。”粉色人鱼开口,声音婉转柔和,却偏偏带着点故作姿态的撒娇似的腔调:“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也是来拜见父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