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这会儿问起卢穆,也只是想引出关于自己能预知一些事情的话题而已。
结果却听裴度道:“他的嫡子如今在大理寺任评事一职。”
沈溪年脚步一顿。
大理寺评事是七品,作为勋贵之子荫庇入朝,这个起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但微妙就微妙在,大理寺和五城兵马司同在京城,这二者间平日里其实是多有摩擦,互相制衡的。
裴度这么一安排,不论卢穆日后想要做什么,都难免投鼠忌器,更别提卢穆嫡子的顶头上司大理寺丞周肃,是早就暗地投靠裴度的人。
沈溪年不由笑开,很直白地问裴度:“你相信我说的?”
裴度:“嗯。”
“我说什么都相信?”
沈溪年在进入内院前挡了一下裴度的脚步,倒退着走在裴度身前。
“相信。”裴度伸手握住沈溪年的手腕,以防沈溪年后退时不小心踩空绊倒,“毕竟啾啾大人预知未来,法力无边。”
裴度的接受能力有时候真的很让沈溪年惊叹。
主要是,他不光接受,沈溪年不知道怎么说所以一直拖着不谈这件事,裴度也似乎并不急。
沈溪年说,他便听。
沈溪年不说,他便当做不知。
这种游刃有余的自信当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但不得不说,裴度这样的态度,让沈溪年也不由心定下来。
“等会儿……要不要做一个梦?”
沈溪年轻声问。
裴度没问什么梦,反而沉吟了一下,反问沈溪年:“有没有比啾啾拜人更体面一些的方式?”
沈溪年眨眨眼。
有的,恩公。
包有的。
小鸟有的是花活。
……
裴度换了衣服掀开床帐,第一眼竟然没找到再次被染成黑色的沈啾啾。
定睛又一眼,一只头戴花冠,身上裹着轻纱的小鸟从枕头后面一步三扭着出来了。
还是那种看不清表情的黑,但是头上的花冠却很是精致小巧,用绸缎柔纱堆叠出的花瓣搭在小鸟的脸颊边,小鸟每抖一下,花瓣都颤颤巍巍出我见犹怜的可爱。
裴度第一反应是把床帐按住,转头确认寝室里没有其他人。
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浪荡感。
就像是当初年少时,偷偷躲在床帐被子里看大人书时的心跳加速。
冷静了一下,裴大人的手指捏着料子边缘,再次掀开床帐。
沈啾啾保持着T台鸟步定格在裴度的枕头上,见裴度看过来,转了个身,尾羽抖起来,给心上人来了个小鸟开小屏。
裴度故作镇定地在床沿坐下。
沈啾啾朝着恩公抛了个小鸟媚眼。
妩媚不足,但可爱超标。
裴度哪里猜不到这恐怕又是小鸟和小鸟娘亲琢磨出来的怪点子,清清嗓子:“就这样?”
沈啾啾“哼啾”了一声,鸟爪抓住枕头后的一大块轻纱,张开小鸟翅膀朝着裴度飞过来。
轻盈的纱拢着清甜的梨香气,飘飘荡荡着落下来,将小鸟和裴度笼在其中。
裴度抬手接住想要落下的沈啾啾。
羽毛蓬松,尾巴毛精心装扮过的漂亮小鸟昂首挺胸站在裴度手指上,抬着一边的小鸟翅膀掀开笼在一人一鸟头上的轻纱,倾身探头,靠近垂眸看着小鸟的裴度下唇,用鸟喙蜻蜓点水般的一记温柔啄吻。
“啾~”
没办法,还是很想亲亲恩公。
当人实在是害臊的话,就让小鸟来叭~
裴度只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心像是被沈啾啾用翅膀揉软了包在绒毛里,又酸又软,全然说不出话来。
沈啾啾趁着裴度这会儿被小鸟的招数迷得恋爱脑上头,直接往裴度里衣衣襟里一钻,调转方向,只露出一颗黑乎乎的小鸟脑袋在衣襟外面。
“啾,啾啾啾啾~”
恩公,小鸟今晚可以枕着胸肌睡觉吗~
小鸟要什么都可以。
一步退,步步退。
裴度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也不是当真没反应过来沈溪年就是在用这种方法逐步蚕食他的克制。
但他拒绝不了小花招一套一套的沈啾啾,也拒绝不了温柔抱着他说永远爱他的沈溪年。
裴度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拢着小鸟躺下。
沈啾啾调整自己的睡姿,翅膀打开,顺着裴度的里衣试探着往里面摸。
裴度轻声道:“啾啾,要不然,下次还是小鸟拜人吧?”
每次临睡前来这么一套,裴度是个血气方刚的拥有心上人的成年男人。
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在梦里或者……出丑。
沈啾啾含含糊糊地砸吧着小鸟嘴,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反正是睡了。
裴度无奈,只能做好了第二天一早怀里大变活人的准备,临睡前努力静了静心神,默默背了几遍金刚经,清空杂念,这才合上眼睛。
有小鸟在身边,裴度素来入睡很快。
而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全然不同的世界。
周遭的少年郎们来来去去,裴度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个身形清瘦的娃娃脸少年身上。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什么龙傲天男主啊!是吸血鬼男主吧?说吸血鬼都侮辱吸血鬼了!明明是吸血虫!”
坐在学院长凳上的少年狠狠咬下一口面包,低头翻看手机屏幕,被剧情气得肝疼,一口面包噎在喉咙里憋得直砸胸口。
好不容易找到矿泉水灌了一口,也不知道又看到什么,少年愤愤跳起来,抬手将自己的短发揉成了炸毛。
“啊啊啊啊再看男频我是猪!”
“学姐说得对!真男人就该看女频!!”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少年连忙捞了没吃完的面包一路朝着教学楼狂奔。
裴度走到方才少年坐着的长凳前,垂眸看了一阵,而后转身坐下来。
皱了下眉。
这……座椅虽模样奇特,坐着却并不舒服。
黑色的小鸟凭空出现,嘴里叼着手机绳,将一晃一晃的手机放在裴度手心,熟门熟路地抬着鸟爪,给裴大人点开了那本连接两人缘分的男频龙傲天爽文。
***
第二日清晨,沈啾啾破天荒地比裴度早醒了好一阵。
小鸟窝在裴度的枕头上,毛茸茸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着裴度的脸颊。
裴度实在是做了一个太长太长的梦,醒来时,整个人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茫然。
“啾啾?”
沈啾啾见裴度终于醒了,探头用鸟喙轻轻蹭裴度的脸颊,表情有些担忧。
但黑色的毛毛遮挡住了小鸟的表情,过近的距离也让侧过脸颊的裴度只看到了眼前的一片黑。
“溪年?”
“啾啾。”
裴度却只是唤了一声,侧躺着,又闭上眼睛。
抬起的手指微微勾着沈啾啾的鸟爪。
沈啾啾似有所悟,用脑袋用力蹭了一下裴度的手心,然后一个小鸟展翅飞到床帐最里侧,拖着长尾羽钻进叠在一边的被子里。
自从小鸟可以变人后,寝室里的变化不仅仅是衣物的添加,很多东西都无形中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双份。
比如枕头,比如被子。
只不过两人在某些方面来讲,都是不那么习惯和另一个人特别亲密的愣头青,这么些时日过去,还是一人一鸟贴着睡素觉。
忠伯准备的枕头被子全然没有派上用场。
裹着被子的沈溪年捞着枕头躺在裴度身边,眸子明亮又狡黠。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戳戳裴度的手指尖。
裴度反手握住沈溪年的手指,睁开眼,眸光深深地注视着沈溪年。
“害怕吗?”沈溪年其实有点紧张,故作镇定地用从前裴度问他的话问了回去。
裴度的目光专注,看着沈溪年说话时不自觉挤出的小梨涡,两息过后,抬手抚上了少年的脸颊。
“害怕。”
沈溪年呼吸一窒。
裴度的手指轻轻捏着沈溪年鼓起的脸颊:“怕你变成小鸟飞进来,又变成小鸟飞走了。”
他一开口,那种捉摸不透的沉郁便散了不少。
沈溪年蛄蛹着靠近裴度,两个被窝紧紧挨着。
他捏着裴度的手指,用眼神鼓励裴度多说一点,他就是很爱听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