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付,”李轻池伸开左手,等对方帮他脱衣服,因为打了石膏,贴身的长袖脱不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他问,“这怎么办?”
付惊楼离他很近,闻言只简单开口:
“撕了。”
“啊?”
李轻池顿时瞪大眼睛:“这我新买的,一千五!”
“赔给你,”付惊楼话音刚落,长指攥住袖口边缘,稍稍一用力,那件短袖便“嘶啦”一声,在他手里变成了两块破布。
付惊楼将手里的衣服扔到洗手台上,另一只手将调试好的花洒拿起来,试了试温度,随口道:
“一千五的衣服质量挺好。”
李轻池还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件短袖的残骸,觉得付惊楼太暴力,语气不由带上怨念,嘀咕道:
“力气这么大谁能受得了。”
他是专门说给对方听的,付惊楼显然也听到了,但十分冷漠地忽略他的控诉,只是朝李轻池抬抬下巴:
“裤子,脱了。”
李轻池莫名觉得这个场景相当诡异。
“……你能不能有点儿素质,”李轻池穿的运动裤,松紧绳一抽,扯住裤腰往下拽开,裤子“啪嗒”落地,他一边把裤子也扔过去,一边说,“应该是:把裤子脱下来,方便洗澡,你说得无头无尾的,很容易让人多想的知道吗?”
付惊楼没应声。
现在的李轻池身上只剩下最贴身的衣物,整个人在灯光下白得几乎反光,暖乎乎的水汽蒸得皮肤泛起了明显的粉意。
和付惊楼不同,李轻池的白是经历过很多风吹雨淋,上树下河,是在经久岁月里锻炼出来的,很健康的肤色,他好像从来都晒不黑。
他身材匀称舒展,该有的肌肉都有,小腿结实,清晰的骨骼线条一路向上,流畅而优美。
像是一棵充满期冀,却足够青涩的樱桃树,红的红,白的白,笔直地向上生长,轻而易举牵动人的欲望。
付惊楼骤然挪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刹那,不再看了。
他垂下眼,声音混合在花洒的水声之中,有些轻微的哑意:
“抬手。”
李轻池乐得被人伺候,右手懒洋洋抬起来,手按住内裤边缘,正准备脱下,却被付惊楼沉声阻止:
“不用脱,我帮你洗上半身,其他你自己处理。”
李轻池有点儿失望:
“送佛送到西啊付公主。”
付惊楼不管他,三两下冲洗完,擦干,毛巾在肌肤之上一触即分,余下大部分水汽,李轻池嫌弃他不认真,侧过身把花洒接过去:
“行了行了,滚吧,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付惊楼的目光蜻蜓点水地略过那副漂亮的身体,狭长的眼睛垂下,扬起一道锋利而隐秘的弧线,遮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他薄唇微微一动,从嗓子里不露声色挤出一声“嗯”,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堪称落荒而逃。
最后付惊楼还是进去帮李轻池收了尾。对方的衣服几乎都不能穿了,外卖恰好到达,付惊楼帮他艰难地穿上睡衣,李轻池还有些嫌弃:
“怎么是海绵宝宝的啊,没有帅一点儿的?”
付惊楼身上的也没好看到哪儿去,他偏开身,给李轻池展示:
“还是你想要派大星?”
李轻池连连摇头,心觉付惊楼审美堪忧,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海绵宝宝穿在身上,睡衣的码数太大了,松松垮垮挂在李轻池身上,等他一走动,便来了个“香肩半露”,很有伤风化。
“你买海绵宝宝就算了,好歹挑个码数正的,”李轻池也没手去扶,就这样耷拉着,看起来像个小孙悟空似的,吐槽付惊楼。
“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外卖都没几家开着,”付惊楼手上的动作很轻和,握着干毛巾,敛眉将石膏上面沾到的水一点一点擦干净,语气却凉薄,“你也可以不穿。”
“算了算了,”李轻池很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摆摆手,“你专门买的,我不穿岂不是白费你一片苦心。”
现在夜已经很深,酒店临街,大道上飞驰的汽车不时划过,发出阵阵马达的轰鸣声。
李轻池不久前刚补了个觉,这会儿没什么困意,百无聊赖平躺在床上,原本已经麻木的手肘痛意如同漂浮的潮汐,缓缓漫上来,他有些难受地小心翼翼挪动了下身体,另一边骤然响起道声音:
“难受?”
李轻池浑不在意:
“区区这点儿小痛,不足为惧。”
“是吗,”另一张床传来些响动,付惊楼起身,走到桌边打开医生开的地奥司明,又接了杯温水过来。他弯腰将李轻池扶起来,靠着床头,敲敲他的手背,“那你别握着拳头。把药吃了。”
李轻池忍得有些难受,老老实实把药吃了,但痛感并没有得到缓解,这种痛是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窜出来,顺着血液和皮肉进入大脑,太痛了,饶是死要面子的李轻池也受不了,哼哼了两句:
“疼得我想哭。”
付惊楼就坐在床边,闻言,眉头紧蹙,去拿手机:
“再去一趟医院?”
“不用,”李轻池摇摇头,“我能忍。”
他顺势挪开点儿位置,让付惊楼也上来:
“你陪我聊聊天就行。”
付惊楼沉默须臾,最后秉持着不与病号争短长的道理,侧过身,人靠躺上去,将被子盖在腰间,问他:
“聊什么。”
好在床不算小,他们各自占据床铺一侧,两人相距半米远,是个合适又不逾矩的距离。
“随便啊,”李轻池咧着嘴,但表情还算轻松,偏头看向与自己并肩的付惊楼,“比如说吴晓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真把你们数据泄露了?”
付惊楼点头,嗓音轻慢:
“我在宿舍装了监控,正好拍到了。”
世界上是很少有正好的事,付惊楼装监控一定有原因,李轻池想起暑假时,吴晓峰发给付惊楼的长篇大论,有些好奇:
“你怎么想到要在宿舍装监控的?”
付惊楼:
“因为我东西不见了,两次。”
看着李轻池眼睛微微睁大,付惊楼平直着开口:
“第一次是耳机,恰好半个月后,他也戴了副一模一样的,我跟他说耳机不错,他说是别人送的。”
“第二次是手表,他又是差不多的说辞,朋友送的,别人买的。”
所以付惊楼不再把称得上贵重的东西留在宿舍,也向宿管提出换宿舍的申请,又留了个心眼,在自己书架旁边装了摄像头,恰巧派上用场。
“他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李轻池怒骂了句,“你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告诉了你以后,我知道你一定会像今天一样,不管不顾地替我出头。
付惊楼在心里说。
他不想让李轻池卷进任何有关他的麻烦里,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他步步小心,却仍旧棋差一步。
李轻池:
“你新宿舍下来了吗,赶紧搬出去,这傻逼不知道后面还会动什么手脚。”
“可能不行,”付惊楼有些倦怠,揉了揉眉心,声音平和,“宿管告诉我没有宿舍有空余床位,让我和他多交流,相互体谅。”
“……”李轻池干脆骂了句,“神经。”
两个人都没再开口,付惊楼低头看手机,他今天一整天,消息几乎都快爆炸了,八卦的,好奇的,也有真正关心的,他挑着几条重要的回了,忽然听见李轻池说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于是转头看对方:
“什么?”
李轻池一边轻轻抽着气,手攥着被子,一边笑着看向付惊楼,梨涡变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每当这个时候,付惊楼就知道他又有新的头脑一热。
果然,李轻池嗓音轻快地提议道:
“我们要不合租吧?”
付惊楼想也不想,开口就想拒绝:
“不——”
“这次你要是再他妈拒绝我你就完了,”李轻池盯着付惊楼,“付惊楼,我认真的。”
他们平时能见到的时间太少了,要是遇到期中和期末周,李轻池也忙起来,他们可能小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李轻池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所有的关系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削薄消失,友情也好,爱情也罢,他不想和付惊楼渐行渐远,成为那种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近况的普通朋友,所以李轻池会努力去抓住一切机会见面。
但更让李轻池害怕的是付惊楼的态度,他似乎是两袖清风,对什么都无所谓,好像李轻池只是他生命里可有可无的过客,见与不见都没有关系。
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
李轻池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怪罪长大以后的付惊楼,不喜不怒,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骨头的刺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混合在一起,李轻池很难受,他搞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付惊楼,但总之和付惊楼脱不了干系。
“……我今天还骨折了,很痛的付惊楼,你他妈知不知道啊!”
疼痛让人变得软弱,他颓靡又难过地低下头,稍长的黑发盖过耳朵,宽大的睡衣将他罩住,李轻池整个人被包裹在柔软的明黄色暖意之中,但失落如此明显,叫人想忽略都难。
付惊楼目光长长地看着他,想去摸一下李轻池顺和的头发,明明是个脾气一点就炸的人,头发却那样乖顺地垂下来。人是无法抵抗李轻池的,付惊楼也不能。
他于是只好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毫无底线、毫无原则地屈服了,说:
“我知道的。”
又说:
“那就合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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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租(X)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