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付惊楼是个嘴上说得少但做得多的人,仅仅半周,他便已将一切事宜处置妥当,当天下午,他到了李轻池宿舍,将对方的东西尽数搬了过去。
晚上,两人便在公寓住下。
他们租的公寓位置极好,卡在V大一南一北中间,空间很宽敞,两人人各一间卧室,正好在客厅的两头,厨房阳台一应俱全。
厨房里更是什么都有,平底锅,微波炉,空气炸锅,甚至还有个汤煲,全新的,不知道是不是付惊楼买的。
李轻池背着手,站在灶台前,握住锅的把手,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对着付惊楼掂了掂锅:
“就凭我俩的厨艺,这厨房真能派上用场?”
付惊楼正在将李轻池行李箱中的模型挨个拿出来,摆在桌上,这人自己的东西不操心,做甩手掌柜,付惊楼低头将最后一个组装好,只说:
“用得上。”
然后掀起眼皮看李轻池一眼:
“锅摔坏了你自己买。”
“不至于吧,哥这手劲,”李轻池嘀嘀咕咕缩回去了,一边把锅归于原位,一边掀起汤煲的盖子,偏着头看看,扯着嗓子喊,“小付,这些都是你买的?”
对方没回他,他气势如虹的一嗓子在几个房间打着转,晃悠一圈儿,跟着轻慢的脚步声再回到厨房,付惊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淡声道:
“不是,鬼买的。”
“我靠,”李轻池胆子只有米粒大,整个人被吓得一抖,头顶的几根呆毛也跟着在空中蹦了两下,他转头瞪着付惊楼,“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可能被你优美的嗓音盖住了,”付惊楼随口回了句,顺势靠在大理石台面上,长腿散漫支在旁边,掏出手机问李轻池,“晚上吃什么?”
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付惊楼只穿了件紧身高领毛衣,他刚收拾完,将袖子捋到手肘下方些许,小臂青筋隐隐约约凸显,肤色却是冷淡的白。
李轻池也转过半边身体,将好的那只手懒懒散散搭在付惊楼脖颈上,偏头跟他一起看手机,拖着嗓子:
“随便,但是不要粥……也不要猪蹄汤。”
对上付惊楼略显凉意的视线,李轻池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
“就一次,我这几天吞口水都是苦的,淡成狗了啊小付。”
他那双向来盛满鬼点子的眼睛此刻眼尾塌下来,看起来确实是可怜巴巴的,被窗外裹着寒风的光照着,像装满了水,叫人不太忍心。
“……”
付惊楼沉默两秒,便很没有原则地让步了:
“太辣的不行。”
李轻池十分轻易猜出付惊楼话里的含义,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笑得眼睛弯弯,嘴张大一点儿,露出整齐得像米粒一样的牙齿,跟报菜名一样:
“那我要地三鲜,土豆牛腩,还有京酱肉丝。”
他说得太顺,导致付惊楼缓了下,才意识到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苦肉计罢了。
但此刻的李轻池笑得很开心,付惊楼喜欢他这样,于是决定不再去计较对方故意装可怜这件事情。
洗澡对现在的李轻池来说仍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他是个很会得寸进尺的人,第一次付惊楼主动提出帮他洗澡,一向没脸没皮的李轻池心里好歹还会生出零星半点儿的不好意思,到了现在,他已经很会使唤人。
晚饭过后,付惊楼坐在书桌前,突然听见身后门声响动,与此同时还有李轻池风风火火的声音:
“小付,帮我洗澡!”
付惊楼回头,目光只停留半秒,便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样,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视线。
李轻池这人,竟然只穿一条内裤,手里拎着一瓶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东西,站在浴室门口坦坦荡荡地叫他。
柔和的室光照在他的身上,年轻漂亮的身体像是在发光,勾着青涩的不知名的意味,大方得让人不知所措。
“……”付惊楼额角青筋微跳,好几秒,才偏过头重新与李轻池对视,“你衣服呢?”
李轻池一脸莫名:“洗澡穿什么衣服?”
纵使室内开了暖气,也仍旧是冷,现在已经是深冬,天气预报不久以后将会迎来南市的第一场雪。
李轻池冷得人都在抖,催促付惊楼:
“快点儿,你爹要被冷死了。”
直男的思维就是如此简单粗暴,无法沟通,付惊楼心中默默叹一口气,起身跟了过去。
这同样是一段李轻池毫无察觉,但付惊楼倍感煎熬的时间。
付惊楼很想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李轻池任何一处,但他闭上眼,耳朵却会听见对方忽远忽近的呼吸声,轻得像一条小溪的支流,融合进花洒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微不可闻,可付惊楼听得见。
纵使付惊楼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与地点,他还是很难克制自己欲念的萌生,那团火此前一直被他死死压在心底,可并不是不存在。
他察觉原本一片死寂的某种东西,在李轻池的呼吸声中,说话声里,还有被水珠沾湿的白净皮肤上,那是一种像野火一样的东西,风越吹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能燎原。
“付惊楼!”
李轻池清亮的一嗓子,付惊楼浓密的睫毛倏然一眨,薄薄的眼皮锋利地上扬,露出目光沉沉的一双眼,他看向李轻池。
“水快把我烫死了,”李轻池右手还高高伸直在身体一侧,肩膀绷得难受,不大高兴地盯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付惊楼再次闭了闭眼,调试好水温,而后伸手,一把拽住李轻池的手臂,粗暴地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打开花洒,语气冷漠:
“闭嘴,会进水。”
2.
合租的生活和李轻池想得不太一样。
他和付惊楼从小学到高中都是走读,没有同住一间宿舍的经验,只有在付莒和覃之兰都不在的时候,李轻池会跑到付惊楼家里,赖在他房间不愿回去,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晚上。
可那其实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可能是他们长到高中,身体抽条生长,那张窄窄的床彻底挤不下两个人,他们的家离得近,回家其实更方便。
到现在,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看似合租,其实和住在家里区别不大。
早上李轻池睡眼惺忪,盯着一头鸡窝,耷拉着脚步晃到卫生间,一推开门,付惊楼下半身围着浴巾,正站在洗漱台前,偏头擦头发,余光瞥见他,似乎也在意料之外,动作微微一顿,而后侧身让开,从李轻池身后出去:
“早上好。”
他的声音透着清晨漫不经心的冷意,李轻池莫名有点儿清醒了,也回一句:
“……早。”
他握着水杯,慢吞吞地漱了口水,把牙刷塞进嘴里的同时,才缓缓眨了下眼睛,他好像看到付惊楼的腹肌了,六块。
李轻池带点儿酸意摸了两下自己的肚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同时倍感哀伤地叹了口气。
手臂一伤,打球被迫终止,锻炼也只能告一段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追上付惊楼那个病秧子。
想到这里,李轻池意识到自己现在才是那个病秧子,于是悲从中来,又落寞几分。
在两人吃早饭时,李轻池接到罗文丽的电话,对方那头已天光大亮,她穿着一条靓丽的明黄色连衣裙,戴着副墨镜,看见李轻池的模样,猛地凑近屏幕,把墨镜摘到一边:
“李轻池,你胸前吊着的是什么东西?”
李轻池原本正在同付惊楼说话,接视频的时候没注意,等一听见罗文丽这兴师问罪的语气,他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
他一直没把骨折的事告诉罗文丽和李晋阳,按照自己爸妈的个性,要是听说了,估计什么岛都不去了,连夜都得飞过来。
“妈,”李轻池欲盖弥彰地将手机偏了偏,对着自己小半张脸,“罗女士”也不叫了,有些心虚,“没什么,就是打球不小心,受了点儿小伤。。”
罗文丽那头立马提高音量:
“都成独臂大侠了,你跟我说小伤?”
李晋阳跟着入镜,皱着眉看着李轻池:
“骨折了?”
李轻池和付惊楼对视一眼,无奈地“嗯”了一声。
“那你一个人可以?伤的右手吧,平时洗澡怎么办,要不——”
李晋阳念经似地说个没完,李轻池听得脑袋疼,又找不到机会打断他,再看一眼对面低下头喝粥的付惊楼,干脆沉默着把摄像头一转,李晋阳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付惊楼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抬眼面无表情对上李轻池的手机镜头,手机后面的李轻池艰难地弯着右手,朝他比了个拜托的手势,付惊楼顿了顿,看向手机:
“李叔,我跟他现在住一起,在外面租的公寓,您放心。”
李晋阳提着的心一下就踏踏实实落地了,连带着罗文丽也松了口气:
“那就好,小楼,你在我们还是放心的。”
他们又聊了好一会儿,主要是罗文丽说,让李轻池注意休息,要谨遵医嘱,注意饮食,总之和医生说得类似,李轻池一个劲地点头,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等挂断电话,李轻池才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以为罗女士他们要今天飞来南市。”
付惊楼靠着椅背,他们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他眼里没什么情绪,看向李轻池:
“为什么不告诉罗姨?”
李轻池愣了下,也望过去:“啊?”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骨折的,”付惊楼语气有些沉,黑漆漆的眸光落在李轻池的脸上,像是要透过这人没心没肺的漂亮皮囊,看到他心里,“为什么不告诉她?”
李轻池“嗐”了下,不甚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罗女士又得问你那边什么情况,再一牵扯到什么摄像头啊,数据这些东西,麻烦。”
或许李轻池的理由真的就这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麻烦。
付惊楼在心里把这两个字一点点嚼碎了,又组合起来,翻来覆去,像是把心脏捏扁搓圆,不成形状,心绪也起伏。
他发现自己似乎总是这样。总是因为李轻池一句不以为意的话,一件无心之举,便心猿意马,白日做梦。对方不过扇扇翅膀,他这边便平地一场飓风,将整颗心吹到天上,又重重落下来。
但这也和李轻池无关,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和李轻池无关,只和付惊楼自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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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这个苦,谁来都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