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单元门,微凉的晚风迎面而来。白天还好,温度很高,到了晚上,气温骤降。
言岫只穿一件T恤,风顺着宽大的领口刮进衣服里,他微微抖了一下,很快手就凉了。
不过这栋楼距离别墅不远,就一百多米。言岫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跟着白危往外走。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林叶繁茂。
一条石径小路穿过层叠的花园树林,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白危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给猫爪几人发了炫耀照片人就没影了。几人越想越气,要他给个说法,怎么还能冷暴力队友。
白危压根懒得看。
他稍稍侧首,更有兴趣去看左后方的少年。
言岫拎着纸袋,很乖顺地微低头,缀在后面。他好像很安静又很乖,每根头发都说着乖巧的味道。但白危知道,他喜欢的这个小孩从来和乖这个字搭不上边。
他会在打游戏的时候拼尽全力,不避一颗子弹,眼也不眨地狙杀视野里的每一个敌人,打得又凶又猛;他也会在偶尔的失败后,倔强地守在靶场练枪,一练就是整晚,每根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这个人还会在被教练堵在墙角肆意侮辱的时候,不忍耐,把每一句谩骂都一字字的回击。
乖静、执拗、顺从、不驯。
……
啊,好奇怪的几个字,又好奇妙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忽然,白危停步,言岫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背,手里的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
白危解释:“前面有只猫。”
言岫往前看,果然黑漆漆的灌木丛里有个很小的黑影,没两下就窜没影了。
不过,言岫惊讶地问:“你怕猫?”
白危回答:“没,但我有点轻微的猫毛过敏。”
言岫恍然,心道:难怪OLG没养猫。
很多职业战队都会养只猫养只狗,包括一些打电竞的选手、陪玩,打游戏的人几乎各个都爱养宠物。和人交流是很复杂的事,可是生活除了打游戏,也得有陪伴。宠物就是这些职业哥最好的选择。
言岫去拿掉在地上的纸袋,白危也弯腰去捡。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上,白危愣住:“你手这么冷?”他反应过来,“你觉得冷吗?”
言岫轻轻摇头:“也没很冷,就是有点凉。是我体质偏寒,平时体温就不高。”
白危皱眉:“该让秦宝天下来开门。”
他本意是想和言岫多待会,所以往高层楼这边走。
言岫:“没事,就一会儿路,也不是很冷,D神。”
白危拿着纸袋拎口,他没打算再让言岫拎着,忽然他听着这话,心里有什么在静静松动。
零点的小区四边寂静,就草丛里传来微弱窸窣声。
白危沉吟片刻,他缓缓勾起唇角:“好像你一直叫我D神,听上去很疏远。”
言岫愣了愣,看他。
白危朝他笑:“换个称呼,太生疏了。那是外人喊的,俱乐部里没人这么喊。除非是秦宝天和猫爪想恶心我。你也想恶心我?”
小区花园的路灯很暗,植被又茂密,被树叶挡着就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缕光落在两人身上。白危逆着光,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但他耳边的钻石耳钉却很亮。
言岫盯着他左耳的钻石看了几秒。
远处传来一声柔弱的猫叫。
“那我换什么呢?”言岫微微仰头,直直看他。
白危思考了会儿,却也没什么特别合适的。他心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老公”,可惜这话目前不能说出口,只得遗憾作罢。他插着口袋,声音压低,像在诱导:“选个你最喜欢的……称呼。”
“哥。”
白危倏地怔住。
言岫认真望着他,说:“你就比我大三岁,我感觉喊这个比较合适。可以吗?”
他又喊了一遍:“哥。”
第四十六章
初秋的夜,晚风透骨的凉。
白危却感觉有股火从他的骨血里往外烧,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快烧上大脑、灭了理智。他几近极限才克制住想要把这个人抱进怀里,狠狠揉入身体的冲动。
黑夜将言岫这张漂亮的脸偷偷私藏,就一双眼睛还是很亮,清清冷冷的。这张薄薄的嘴唇说完要命的话,就乖巧地闭上了。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它,无辜又招人。
两人静默对视,仿佛都在审视对方骨子里的深意。
白危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当人了,他但凡更畜生点,就不会再给对方主动的机会。
同性恋这件事是横亘在两人面前不能逾越的鸿沟。
当初在经理办公室,猫爪掷地有声地问“你确定他喜欢男人吗”。这话白危当面嗤之以鼻,他说过无数遍“言岫好像喜欢我”,他也在心里想过太多回。
可是,他不能主动。
DFL有几个人不崇拜Danger?
十九岁的男孩子,真懂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吗?
而且他还从没谈过恋爱。
如果他就这样强势地去攫取这个年轻纯粹的灵魂,很久以后的某一天,言岫后悔了呢?
当他分清楚原来崇拜不是喜欢,敬仰不是爱慕。曾经以为的爱情会不会化为一滩脓绿的死水,爱全变恨,枯萎发臭?
……
白危把心思咽了下去,他问:“很合适吗?”
言岫微愣:“不合适吗?”
白危舔了舔牙槽,嗓音低哑:“那你再喊声我听听。”
言岫直勾勾看着他,喊:“哥。”
白危笑了:“是很合适。”
小区的绿径小路歪歪长长,很窄,白危走在前面,挡住风。
言岫感觉没那么冷了,但手脚还是凉凉的。他抬头,去看前面走着的人。
白危比他高半个头,官方身高是187。
他四肢颀长,走哪往那一靠就是个模特架子,光是身高就让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更不论出挑的外貌和气质。
上海人能长到这个身高的其实不多,但他是Danger,好像很多奇迹只要加上Danger这个名字,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言岫太不擅长言辞,他有多会打游戏,就有多不会说话。
从小就不会说,所以干脆就不说。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但有时不说话也是错。
养父会觉得他闷葫芦,别人家孩子能说会道,他太木讷。养母对他很宽容,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可一个家庭里孩子不招父亲喜欢,生活总是挺难过下去。
而且他还不务正业,学习很差,又爱打游戏。
起初是玩王者荣耀,言岫还在上小学就发现自己很有打游戏的天赋。他帮班里有钱的同学打排位,每上一颗星对方给他一块钱。
后来还打和平精英、DNF,市面上比较火的手游,他都玩过。
养父看他不顺眼,养母却很支持。言岫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养母抚摸他又短又刺的头发,语气柔和绵长:“学习是最简单的出路,但不是唯一出路。你只是没有学习的天赋,但你打游戏都能赚钱,多厉害啊。”
……
两人一前一后,一百多米的路,没两分钟就走完了。
白危伸手打开别墅花园的外门,这扇铁门偶尔会关,偶尔不关,队伍里的这种杂事全由花戎来管。
他们穿过花园。
花园里没养什么花花草草,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箱子杂物。
走到别墅大门前,白危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天花板,问:“这灯什么时候坏的?”
言岫说:“小花姐出差前好像提过这事,说门口的灯坏了得换。但是她第二天就出差了,可能就没人去管。”
别墅外反而有小区绿化带的路灯,缭缭绕绕的能照亮一点环境。进了自家别墅花园,反而全暗了。
言岫打开手机电筒,帮白危照亮大门上的电子密码锁,他说:“哥,袋子我拿吧。”
一声清润的嗓音让白危刚恢复清醒的脑子又晕了两秒,他垂眸去看言岫。
言岫就在他旁边杵着,一手拿手机打光,一手往前想拿东西。白危要输密码,拿打包袋就不太方便。
手机电筒要照亮的是电子锁的位置,这光就打得很低,映亮的是白危按在门禁上的手,以及光源后言岫的下半张脸和脖子。
他微微弯腰,尽量让电子锁上的数字显得很清晰。宽大的T恤领口立刻随之下落,露出一整个清瘦纤细的锁骨和大片胸口。
“……”
白危头往后仰,整个人要命地深呼一口气。
他尽力想让自己忘记刚才无意看见的东西,可秋夜冰冷的风吹着他的心口,他却越来越燥热。
见对方没回应,言岫又问:“哥,不给我吗?这样你方便开门,还是我来开?”
白危被他折磨笑了,他一把扯住言岫的手。
言岫身子一僵,抬头看他。
手机电筒微弱的余光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白危好像在笑,但眸底又黑又沉,酝酿着难以叙述的复杂情绪。他用指腹一点点摩挲言岫的掌心,然后用力地将纸袋的拎口塞进他的手里。
滚热的手指轻轻擦过冰凉的手心,言岫被他烫得嘴唇微张。
晚风穿进别墅的花园,黑夜寂静,只有太近的呼吸声,像缠在了一起。
白危忍不住,他一节节地将自己的手指摁进对方的指缝里,然后死死扣住。
紧密牵着的手没有一丝缝隙,对方炙热的体温像燎原的火,言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砸在门旁的墙上。他闷哼一声,粗糙的墙面让他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