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宜掌心下滑,虚握住乌珩的喉颈,垂眸不错眼地看着这张让人气恼的脸。
他知道乌珩没什么良心,哪怕对方做出来的事具备含有良心的标准,但动机却不一定是因为良心,不然就相反。
但他们一起做过一些事情,比如接吻,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即便对方以前有可能不喜欢男性,也不代表现在就不会喜欢他。
但乌珩竟然趁他处于昏迷的期间,朝他下手。
他当时已经注视乌珩许久,从乌珩眼中,他完全没有看见犹豫不舍,皆是进食的激动欢欣。
他把自己当什么?按.摩.棒?以前那些又算什么?
乌珩微凸的喉结被压陷,压迫到气管产生不适感,但又没有到使人窒息的地步。
“算什么帐?”乌珩发现自己还能正常说话,便为自己的行为澄清,他难道还做错了什么?
谢崇宜身体压向乌珩,翘起嘴角,讥诮道:“你都在吃我了,你不知道?”
乌珩观察着男生的表情,虽然仍是笑着,可又是血又是伤的脸,实在让人松懈不下来,更别提对方已经在暴走失控的边缘,于是,他双手轻轻握住谢崇宜的手腕,“你受伤,我很担心,我怕你死了,我不想,浪费粮食。”
“狡辩。”谢崇宜轻描淡写,不信,“我没喘气?”
“死了再吃,味道会差一点。”乌珩发自内心道。
见有血珠顺着乌珩的脸颊在往下滑,谢崇宜偏头舔走,将血珠卷进口中后咽下后,含笑问:“那我现在没有死,对于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乌珩沉吟片刻,他抬起眼,迟疑道:“班长,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第107章
乌珩已经解释清楚了,信不信则是谢崇宜的事情。
他身体里痛得神经都产生了痉挛,任由谢崇宜掐着他,用一双灰绿平静的眼睛望着对方,“我会不会被你毒死?”
“及时吐出来顶多疼几天,”谢崇宜语气一顿,“但这种好运气只有你拥有,如果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你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乌珩心中悲愤,表情哀怨,精心呵护几个月的食物是一点都吃不得的毒物,饶是他再游离厌世,此刻道心也很难不出现细微裂缝。
这就等于,他从末世一开始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人们常说,看起来越漂亮的事物毒性越厉害,但没人说,闻起来香气扑鼻的事物也具有要人命的毒性。
怪物。
谢崇宜是个怪物。
再死十对乌世明和曾丽珂,也比不上他现在十分之一的难过。
他分明按照步骤做完了一整道题,结果却跟步骤跟参考答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换成以前在学校的时光,他可以反复重写这道题,直到从头到尾完全正确为止,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可谢崇宜不是一道错题。
乌珩头一回不知该如何是好,让他放弃,他不想,更不愿意。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加入大蒜爆炒高温祛除大部分毒性,摘除有可能分泌毒液的腺体或是肝脏——
但不对,谢崇宜不是蘑菇,也不是河豚,那只虫子,那些黑色的黏液,都充分说明,谢崇宜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处能吃的地方,他从头到脚他就是一只毒虫。
如果将谢崇宜切块下锅,最终的结局不过也就是连锅一起扔掉。
想到此处,乌珩眼眶里溢出眼泪来,清澈的泪水在尽是鲜血的脸上冲开一道道湿痕。
“我对你不好么?”乌珩反问谢崇宜,声音强忍颤抖,“你怎么……”不能吃?
乌珩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无理,他只是太伤心,太失望了而已。
若不是谢崇宜,他都快忘了伤心和失望是什么感觉。
谢崇宜用掌心用力抹掉了乌珩脸上的眼泪,“为什么要哭?”
乌珩沉默不语。
谢崇宜只能先把人抱去了椅子上坐着,浑身是血地离开了房间。
外面匆匆跑过的守卫被这房间里汹涌的腥气熏得侧身,一扭头又看见男生的衣衫裤腿几乎像是在血水里浸了一遍,面孔更是人不人鬼不鬼,一时间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发生什么了?休息站出现感染者了?”守卫浑身戒备地冲男生问。
“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点血。”谢崇宜笑了一笑。
“……”守卫梗了一下,“你就是把头摔掉了,也不至于流这么多血,先等等,我去拉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现在哪有医生有空,水在什么地方,我打点水洗洗就行。”谢崇宜拧了一把衣角,鲜血沿着指缝大量地往外渗。
守卫给谢崇宜指了个方向。
谢崇宜走过的走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守卫看着看着,不禁打了个冷战。
变态的世界,变态的世界。
乌珩将虞美人召回身体当中,体内仍然处于剧痛当中。
半晌,他低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发黏的血块,将要凝固的血块被他一拭,又淌成了一片。
“叩叩”
连续两道敲门声响起。
肯定不是谢崇宜,谢崇宜再进门完全不需要敲门。
乌珩痛得弓起的腰被迫绷直,他靠着椅背,手指攥着扶手,才保持住了不歪倒身子,“进来。”
门被从外轻轻推开,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他穿着不合身的守卫制服,戴着尺寸也不合的钢盔,小巧玲珑的模样。
他朝屋内张望,“你房间里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乌珩说没事,没有。
“但地上都是血,你的衣服上也都是血,你现在看起来还很不好。”对方不仅没有离开,还往前走了几步。
房间内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并且还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血腥味,一种带有丝丝甜味,宛若春天盛开的花朵沁出来的花蜜,勾引着人想要品尝;另一种则蕴含着极强大的能量,就是后者,后者令人产生抢夺的冲动。其中还有畏惧与臣服,但无法解释为何会这般。
“出去。”乌珩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对方,他聆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呼吸。
以前几次的自我修复,都不如这一次艰难,他若是分走虞美人的专注,可能就又会吐出几口不知出自何处的身体组织出来。
“我只是想帮你而已。”黄色的灯泡下面,小守卫局促道。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弱小,即使他看起来比乌珩还要营养不良。
乌珩眯眼看着对方,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他发觉到了对方蜡黄皮肤底下异样的液体流动,比皮肤颜色更深的血液,污血的颜色。
还有味道,乌珩一向对各种味道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难吃的东西被端上桌子了。
乌珩偏开头。
“你想帮他什么?”谢崇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他手中端着一盆水,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手臂上的一根白毛巾。
他的到来,令小守卫的理智在瞬间丧失殆尽。
转身的刹那,小守卫张开发黑的口齿,灰白的眸子垂涎若渴,朝门口的人扑去。
谢崇宜一动不动,身后的半空,两只巨大的虫镰凭空探出,刺向前方,咔嚓一声,黑色虫镰交叉,小守卫被拦腰切成两端,断开的腰肢污血喷了一墙。
讨厌的虫子。乌珩侧目,心中暗忖,他知道谢崇宜之所以无法下口,全都是因为虫子。
“他想吃你。”乌珩看着谢崇宜朝自己走过来,幽幽说道。
“嗯哼。”
“你可以直接把他毒死,不用出手那么麻烦。”乌珩痛得气息不稳。
“不,别人的口水很恶心,我会三天吃不下东西。”谢崇宜漫不经心,将水盆放到墙边的书桌上,将毛巾浸进去,拧干。
乌珩一怔,“可我刚刚咬你了。”
“你不一样。”谢崇宜倒是希望乌珩在他这里能跟浑身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丧尸一样。
那样他就可以在睁开眼后毫不犹豫地像割麦子一样把人割得只剩两条腿立在地上,而不是在自己被吸了血啃了肉之后,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被毒死——世界上所有的祈爱者都如出一辙的荒谬,本就荒谬的人会变得更荒谬,无一例外。
乌珩被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把双手伸进水盆里,仰起脸时,谢崇宜就用毛巾擦拭他的脸。
谢崇宜对乌珩而言,已经失去了世界上最美味食物的吸引力的大部分,在若隐若现的光晕中,乌珩回想起他对谢崇宜的第一印象:毫无疑问的世界中心。
“头抬起来。”世界中心说。
谢崇宜将手中糊满血液的脖颈重新擦洗得白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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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之寸步不离地守着陈孟,陈孟的外表无疑就是一只丧尸,被他救醒的人睁开眼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尖叫。
“叫什么叫?闭嘴!”林梦之机械地重复警告。
“我要休息一下。”陈孟瘫坐到地上,眼神朝林梦之投去暗示。
林梦之翻了个白眼,跨步挡住陈孟的身体,“你快点吃,别让人看见了。”
“知道知道。”陈孟跪趴在地上,从一具尸体上掰下来一条腿,大口撕咬,鲜血淋漓。
林梦之背身而立,身后的撕咬声犹如獒犬,他顾不上犯恶心,警觉着四周。
尽管陈孟吃的是死人,但一边救人一边吃人,怎么也不符合道德伦理以及陈孟心中坚持的医者理念,守卫对此视而不见,但陈孟强烈要求林梦之将他遮挡起来,也不能让人看见,不然他就信仰崩塌。
陈医生囫囵吞食了十几分钟,重回清明,也重新开始治疗。
抬到广场的一百多名伤员,生命被挽救回来的只有一半,陈孟望着被抬走的尸体,心中可惜,“如果乌珩在这里就好了。”
林梦之:“阿珩又不是停尸房。”
“这些不是尸体,是食物。”
林梦之刚想说陈孟连吃带拿,就有一道尖叫声从街尾传来。
柳宁踩着高跟鞋出现了,影子被拉得很长,她的手中拖行着一个女人,女人脸上布满眼泪,双手胡乱抓着柳宁的裙子,口中不断呼救。
“救命,放过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