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地上骚动,那些低语声大了起来,一字不落地传入到了乌珩的耳朵里,他们在计划着逃跑,但提出的逃跑办法都被一一否掉,但这个地牢并没有多深,对于异能者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难度,想来这三年里,人们已经想到了管制异能者的有效方式。
熟悉的腐臭味先于脚步传进牢房,他们瞬间不再冷静,推推搡搡地像一群羔羊缩到墙角,但他们的眼神要比羔羊恶毒怨恨得多。
“哎呀。”陈医生抻着白大褂的袖管,迈到铁门前,他把脸贴着门上面的方形栅栏窗,“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我已经很人道主义,上一次出现在这里还是两个月前。”
“谢崇宜不会放过你的。”
“他哪一次放过了我?”陈医生掏出自己口袋里仿制的钥匙,打开了门,“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朋友。”
里面的人以为又是一只丧尸,但陈医生好像已经是全世界最后一只丧尸,还是说陈医生并没有丧失生育功能?
越来越荒谬的猜测在旁边那个人影走出来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一张把陈医生那张十分恶心的烂面孔压在泥地里肆意践踏的美人脸。
乌珩没有作声,藤蔓从他肩后面爬上来,他已经在开始挑选最可口的食物。
“乌珩,”陈医生稍稍往后靠,“拂晓社社长,溯游城唯一的领主,溯游最伟大的国王,以及全人类的救世主。”
“……”乌珩朝后瞥了一眼,他觉得班长会喜欢这种被介绍的方式,点菜名似的。
“他不是死了吗?!”
“没有人会真正死去,真正死去的人只是不被记得了而已。”陈医生一时间把自己的职业抛到了一边。
“所以呢?你是来释放我们的?放我们出去吧,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了。”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餐标比在外面自由的时候还要丰富全面,他们只剩下深深的不安与恐惧,太反人类了。
乌珩摇了摇头。
陈医生一点都不担忧乌珩会心软,虽然乌珩的心的确挺软的,但前提是他没有已经将这些人视作食物——就像人类不会对着刚出炉的蛋糕和炸鸡心软,太反人类了。
“那你……”
“乌珩?”一道疑惑的过于冷静的声音在牢房的最里面发出,“王行珩?跟谢崇宜是同学的那个?”
“是情侣。”陈医生纠正。
发出声音的人和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从后面慌里慌张又满脸的欣喜拥挤出来,长相普通,面目不善,个别魁梧得好似一座山丘,他们正用一种在异地他乡偶遇故人的神情看着乌珩。
不等乌珩开口,形容狼狈不堪的一群人拥挤到乌珩面前,“我啊,是我啊,何似玉,咱们之前一个班的,当时我是生活委员,你之前有一回交不上班费,我还自掏腰包帮你贴过,你后来攒够钱了还我的,你还记得吗?”
何似玉说了自己,拉上旁边的人,“这是6班篮球队的,打篮球特别牛的那个!”
…
他说完了,乌珩也知道了,面前的这五六个人,跟他们都是从同一所高中里出来的。
陈医生在后面低声说:“就是他虐杀老人。”
何似玉印象里的乌珩,瘦弱苍白像根豆芽菜,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将溯游城人人传颂的领主与对方联系到一起,他们以为只是碰巧同名同姓。
他拿不准地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能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总不可能有多狠心,他只需要苦苦哀求,只……呃——一抹柔软的绿色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笔直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血腥味漫开,何似玉周围的人作鸟兽散,怒骂声响起后,他们冲上来,作势要拼个鱼死网破。
脚下的地面忽而塌陷,他们身体陡然下沉,又凉又软的东西绕着他们穿行,像是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巨大的蛇窝。
乌珩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柔软的黑发在他耳畔轻轻拂动,他走到下陷地面的边缘,低头看着下面漫开的血色,那些藤蔓被染红,抽空还丢了半个给后面的白大褂。
他们的怒吼声逐渐微弱下去,就像被拧断了脖子的一群牛羊,很快就挣扎不动。
上方青年冷淡的面色慢慢浮现出了一些妖冶的红润,形同鬼魅,只是眉梢眼角,看不出分毫人性。
被乌珩放过的剩下的人已经吓得双腿打颤,湿热的液体沿着小腿流进鞋里,这不就是吃人吗?并且胃口比陈医生还要大!
藤蔓全部回到乌珩身体里,作为食人花,它的菜单上实际上只有人,间隔许久的进食,让乌珩都忍不住跟着它一起感到心情雀跃。
“你不是领主吗?你怎么能……”
乌珩撩起眼,对方便不敢再说下去,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领主只是个称呼,你们能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作为我的食物存在。”
青年转身离开,空气里除了血腥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闻着令人心头发寒——比起乌托邦,这里更像一个屠宰场,比起领主,对方倒更像是一个农场主。
-
离开后的乌珩有些许狼狈,马路上,被他丢在家里的X和蜀葵不知道什么时候追来了。
"你们在家里的话,班长就不知道我出门了。"
“告诉他告诉他!”
“我不喜欢有人看着我,进食。”似人非人,他还是更喜欢像野生动物,在一边独自撕咬,“而且他养了三年,我刚刚吃掉了五六个。”
“饭桶饭桶!”
乌珩回到家中,洗了澡,特意挑了一身看起来很无辜的浅杏色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等着谢崇宜回来。
谢崇宜还没回来,他就又已经吃上了江帘准备的零食大拼盘。
深夜,X和蜀葵都已经吃饱喝足团在沙发的另一头呼呼大睡,门口才传来脚步声。
乌珩把手从蜀葵的肚子下面拿出来,赤着脚轻轻走到门口。
门一下打开,冷风一下灌进来,乌珩不由自主就朝后退了半步。
谢崇宜肩头还停驻着一抹月光,背着光线,看不见笑脸,气息晦暗,他把手中的名单放到柜面上,换了鞋,看似不经意地问:“你吃了吗?”
“晚饭吃、吃了吗?吃、吃了。”乌珩磕巴起来
班长:“我的问题是,是不是你把他们吃了。”
乌珩容光焕发的脸上出现了紧张和局促,“只吃了一点。”
谢崇宜拾起名单,忽然朝乌珩靠近,鼻尖之间就距离了一根手指的距离,他墨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问道:"为什么出门不告诉我?"
“我赶在你到家之前回来了,”乌珩冷静沉着地转了个圈,“我还洗好了澡。”
“为什么要洗好澡?”
注视着谢崇宜清晰的眸色改变,乌珩喉间细微发紧,他没想那么多。
“你见过那些人,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谢崇宜直起身,拉着乌珩往客厅走。
“有几个是我们以前的同学,就跟我说了这个。”
"然后你就只吃了他们?"
“熟人我比较放心。”
“……”谢崇宜连着笑了两声,“你怕他们有什么传染病?”
乌珩秀气的眉心蹙了一下,“以前那棵植物现在已经深埋进了地下,我现在使用的是另一棵,它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成长到原来的状态,我不想冒险。”
“我定期给他们做体检,健康方面不会出问题。”
谢崇宜在沙发上盘腿坐下,让乌珩也学他的样子,坐在他对面,X在桌子上远远看着,悄然接近,硬挤到两人身体中间。
“现在的房子里还没有暖气,但是我让人做了一组锅炉,所以你现在应该不会感觉到冷。”
话题打开得莫名其妙,但乌珩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用穿这么厚。”谢崇宜用手指拨了拨对面紧捂的衣领,底下的咬痕若隐若现。
乌珩睫毛颤了颤,在春天这个季节,他很经不起触碰。
他的脸和耳朵都潮红起来。
“班长,我再分出几棵苗吧。”
“为什么?”
“万一我又死了,你可以再把我种活。”
“不要。”谢崇宜笑意很浅,有些冷。
“理由是什么?”
“我无法接受再一次遥遥无期地等你,还有下一次,我不会给你找到我的机会。”
“万一我又找到你……”
“不会,”谢崇宜扣着乌珩的后颈,将人拉到近前,吻了吻他的唇,低喃道:"我可以做到时间回溯,所以再有下一次,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你活下去,只有这两种可能。"
“时间回溯?”乌珩双手撑在谢崇宜身体两边,主动出击,“证明给我看。”
谢崇宜坦然并且很喜欢对方的主动靠近,他身体没有后仰,只是抬手将手掌贴在了乌珩的额头上。
两人的身体在几秒钟之后,蓦然消失在了沙发上,X和蜀葵又开始扰民式的大叫。
谢崇宜带着乌珩回到了,高中校园里。
操场上欢声笑语,课堂里还有朗读声,四周的生物都还是末世之前的正常模样,没有变异,没有异能者。
一时间,恍若隔世。
乌珩指尖都感到有些战栗发麻,“你之前使用过这个能力吗?”
"没有意义,就没有使用过。"
“那末世……”
“末世是时代和人类发展的必然,回溯最多只能使步伐变慢,而且,所谓的穿越时空改变过去其实只是将圆形变成了方形,还是会有大量的人死去,当你使A免遭一场灭顶之灾,那一定会另外有人遭受灾难,这是守恒。”
“我带你去教室看看。”在末世之前,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此时一同行走在以前的校园之中,两个人心底都滋生出了一点隐秘的欣喜,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来,镇定自若地避着人多的地方。
楼道里混杂了许多味道,阴雨天的潮湿味最重,乌珩走在了谢崇宜前面,他是长发,乍一看像个女生,但身姿不像,不过这会儿是上课时间,被路过的教室里的学生只能匆匆往走廊上扫一眼,时间再久些,就要被老师用粉笔头砸脑门了。
乌珩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班级的后门,他从后面一眼就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后脑勺的发尾有点长,盖住了凸起的颈椎骨,顺着衣领看下去,他那时候居然瘦成这样。
少年时期就敏感的乌珩,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小幅度地回头,其他人短时间认不出门外的青年,但是本人可以,少年分明一怔,眼睛瞪大,嘴唇都在发抖,但很快就又回过了头去。
乌珩又找到了谢崇宜,对方在睡觉,右手搭在脑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后颈,明显是假睡。
这时,那个少年时期的自己又再度看了过来,这次他还看见了谢崇宜,谢崇宜在旁边捏了捏乌珩的耳朵,看起来很亲昵的关系——他朝那个还在睡觉的人看去。
被几个人同时盯着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坐起来,先不轻不重踢了一脚桌脚,懒洋洋地回头,同样怔了怔。
“我们该回去了。”乌珩说完后,拉着谢崇宜转身离开,“逗留太久可能会引起麻烦。”
“我再带你去个地方。”谢崇宜扣住乌珩的手指。
他们来到了乌珩所住的小区里面。
林奶奶正坐在院子里剥花生,她看不见,所以都不知道林梦之蹲在她膝前,她剥一点,他就偷摸着抓一点喂进自己嘴里,花生剥了半天,一颗都没多。
“你孙子把你花生偷吃完啦!”楼上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