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轼忙作揖:“请务必将此事交给我。”
当天,江轼在府中住下了。
第二早起来雨过天晴,他始终记得要带幼崽们出去玩的任务,天一亮便在外等,硬是等了一时辰,才等到悯希他们起床。
范夫人说的桃花林也是桃苏小镇这一带的特色,这里桃林片片,泉水幽咽,景色宜人得很。
江轼左边一个包袱,右边一个包袱,带着兴高采烈的像去野餐的幼崽们和范夫人一起来到桃林里,江轼的确是个陪玩的好家长,他耐心且老实,且有求必应。
路遇一棵桃树,听说悯希想吃桃子,立刻身轻如燕地跳上树,为悯希摘下几颗饱满肥硕的桃子。
悯希捧着桃子吃,正吃到一半,傅文斐忽然拉住他说:“我和悯希要去小解。”
悯希拿着缺口的桃子愣住。
啊?他也要上吗?
傅文斐看向他。
悯希抿抿嘴巴里的桃汁,很好脾气道:“娘亲,我们去前面小解,好了就回来。”
范夫人同意了:“不要走太远哦。”
悯希应完声,便跟在傅文斐身后跟他一起往前走去,走到几棵大树下,范夫人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了,傅文斐忽然盘腿坐下,解开手中的包袱。
悯希以为傅文斐是有好东西要偷偷给他看,好奇地跟着坐下,只见包袱一开,露出几个小茶壶,还有一个大茶壶。
傅文斐拿起其中一个来,又拧开大的茶壶。
悯希愈发茫然:“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茶壶呢,你很怕渴吗?可是再怕渴,只带一个大茶壶就够了呀。”
傅文斐手中的小茶壶是铜器,两个的外形都是一模一样的,杯壁上的雕工却略有差别,一左一右都是鸳鸯,却是阴晴圆缺,只有两个茶壶贴合在一起,上面的两对鸳鸯才是完整的、圆满的。
悯希疑惑地看着他,将两杯里面都倒满悯希爱喝的米汤。
然后傅文斐伸过手将其中一杯,递给悯希。
悯希下意识接过,却不解其意:“这是什么意思?”
傅文斐用指腹摩挲着杯壁,沉吟开口:“那天我咬了你的脸蛋……后面回去,我发现这十分不妥。”
悯希忍不住想低头去抿米汤,却被傅文斐抬手制止,只能像焦躁的猫咪一样用手蹭着茶壶,这时,傅文斐一番话将他震翻了:“我无意间看话本得知,那种行为叫肌肤之亲,我是要对你负责的。我们得马上成亲。”
悯希讷讷地摸上早已没有痕迹的脸蛋,吓得小脸花白:“有了肌肤之亲,就得成亲吗?”
傅文斐沉沉道:“是的。我不敢与我父亲说,你也不要说,因为还没成亲就有肌肤之亲是不对的,我们犯了大错。”
他声线压抑,似是在讲大事一般,悯希让他这番语气吓得不轻,恍惚中感觉自己酿下了大错,还是爹爹娘亲听见会气晕过去的大错。
悯希心惊胆颤,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弥补,而傅文斐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只有成亲才能弥补过错。
傅文斐筹谋道:“我们先成亲,旁人问起,就骗他们说我们是先成的亲,再有的肌肤之亲,不然我们一定会被人说孟浪,小小年纪就如此轻浮不要脸皮,连带父亲母亲也会受到指责。”
悯希吓都吓死了,只想赶紧和傅文斐成亲。
可他连成亲的含义都不太明白,又如何知道怎么成亲,悯希攥紧茶壶急切地问道:“怎样才能成亲?”
傅文斐拍拍他的手腕,安慰道:“不要着急,很简单,我们举办一个简陋的成亲仪式,就算成过亲了。”
他举起手中的茶壶,又指了指悯希手中的:“喝下这一杯,你便是我钦定的王妃,唯一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将你弃如敝履,我们既是夫妻,又是两小无猜,我们会一起长大,像小夫小妻那样一起长大。”
悯希愣道:“只要喝下就行?”
傅文斐点头:“如此便可。”
悯希不知道小夫小妻是什么,也不向往,但他是知道两小无猜的,这意味着他会和傅文斐很好很好,无论何时都黏着,不会感到孤独。
这样听起来,成亲以后,既能弥补他们犯下肌肤之亲的过错,也不会失去傅文斐这个好朋友。
好像还挺好的呀……
悯希见傅文斐已抬起手腕,准备将壶中的米酒一饮而下,睫毛一眨,也连忙不甘示弱地仰头饮下。
因为饮得太急,悯希让那没溶的米粒卡在喉咙里,难受地咳嗽了几声,他马上又喝了一口米汤,将那米粒咽下去。
喉咙的不适还没完全散去,忽地,旁边跳来两个人,悯希刚擦去眼皮的湿濡,就见纪照英放大版的脸出现在眼前,七皇子阁下不满道:“你们说小解,就是这么解的?这小壶也装不下啊。”
悯希脸部瞬间涨红,可他又不会骂人,只能支支吾吾:“你……你粗俗!”
纪照英叫他一骂,也垮起脸来:“那你说,你们在干嘛?”
悯希挺挺胸脯,一字一顿道:“我们在成亲。”
纪照英目光在他和傅文斐两人身上转了转,又在那米汤上面定了许久,一句怪里怪气的“成亲?”刚要说出口,牧须策这傻狗突然盘腿坐下来,一把夺过傅文斐的第三个茶壶,自己给自己斟满米汤。
然后道:“我也要和你成。”
悯希一愣,还没说话,纪照英就脸色一变,忙也盘腿坐下,夺过他手中的茶壶,厉声厉色道:“你一边去,要成也是我第一个,你们这些天越发没有先后顺序的观念,是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纪照英一口饮下米汤,而后将空的茶壶往上一抬,向悯希展示自己已经喝得滴水不漏:“该你喝了。”
见他还在发呆,纪照英拖住他的手腕,把茶壶怼到他的唇边,悯希下意识想把头躲开,可没还动,就已停住。
他想起来他和纪照英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既然如此,他们也必须要成亲。
悯希定了定神,表情坚定起来,就着纪照英的手,又饮下一口米汤,在米汤逐渐见底之时,牧须策及时拿起新的茶壶,斟满米汤,和悯希对饮。
礼成。
纪照英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他脸色略阴,对着纪照英和傅文斐冷嗤一声。
罢了,谁说成亲只能一夫多妻?一妻多夫也可以。
显然纪照英不像悯希对成亲一事全无所知,拜他爹的耳濡目染,他比谁都知道成亲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只是暂且忍耐,等以后,他肯定会找机会将悯希的其他两夫杀了。他无法忍受和其他人共享妻子。
在纪照英脑子里酝酿着惊天大计时,远处,范夫人和江轼将他们彼此的对饮尽收眼底——
范夫人表情有些复杂:“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轼这大直男.根本不会往歪处想,他认真一思忖,回答道:“或许……是在结义。”
……
人生总不会一直太圆满,既然有否极泰来,也会有福过灾生。
当桃林一行结束,众人高高兴兴回到舅公府的那一刻,远在京城的消息传来。
据说前两日傍晚,一行人伪装成画师潜入皇宫,被太监发现后图穷匕见,当即拿出匕首在宫中肆意横杀起来,他们手段狠辣,出手果决,一看便是练家子。
杀了几个人后,一把火在宫中烧起——反叛逼宫的第一枪彻底打响。
那一晚,愤怒嘶吼的火涛在宫中烈烈蹿腾,从高空俯瞰,如同一朵朵妖艳的罂粟花,艳却带毒,每开一朵都是以吞噬数十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和养料。
这火是惊人的,烧起来直直往前,整个皇宫都要叫他毁灭在火海中,通天的艳红里,有几个人在一间一间地推开屋子,如若碰头便会问:“找到没?”
“没有。这狗皇帝躲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感觉不太对,我们的人怎么还没来……”
几人最后终究没有等来他们的援军,他们等来的是火灭,擒拿,和砍首。
与此同时,侯府的秘密暗屋里。
范靳坐在太师椅上,嘴角噙着一丝疯态的笑容:“我就知道那兵部尚书不可信,可他是怎么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放他的狗屁,用到最后我们的兵被告知错误路线图,连皇宫的门都没找到在哪进。”
“我们蛰伏十年,就毁在这一步上面……此次不成,纪幽定会加强警惕,我们想再更新换代,可就难了!”
壁龛烛火的映照下,范靳的谋士站在一旁沉声道:“侯爷冷静,您一直以来都藏得很好,那些先锋死士就算被逼供,也供不出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经过这回,丞相也会更信任您,我们只需再筹谋一回——”
范靳嘴角的笑陡然消失:“不,我找人灭他口的时候,他说……”
范靳双眼俱震,尤记得死士回来时带回的口信,那被刀架着脖子的兵部尚书说:“我已经将你们叛党的名单呈进了宫,那封信或许被你们劫了,也烧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份礼物送你们!”
范靳忽而抬头阴沉问:“希儿最近在桃苏那边可还好?”
那天,谋士的回答是:“很好,蹦蹦跳跳,每天和那几个小崽子到处一起玩。”
谁知第二天就有一乞儿敲了舅公府的门,那乞儿声泪俱下地说范靳有性命之忧,悯希和范夫人一听,忧心至极,都来不及辨别真假,便要打道回府。
悯希一回,牧须策纪照英和傅文斐自然也待不住,要和他一起走,而就在马车快马加鞭回府之际,行至一条小路的时候,一匹失控的烈马迎面撞上来,当场将马车撞得掀倒。
范夫人当场重伤,纪照英和牧须策傅文斐习过武,没多大碍,悯希却陷入了昏迷。
当天,悯希被送进医馆里救治,几名大夫从天亮忙到昏黑,终于将悯希救活。
不过,也留下了后遗症。
这就是幽靖二十三年发生的著名逼宫事件。
十几年春去,十几年东来。
无尽花凋谢,盛放,枯萎,绽开。
晃眼及冠礼还有一月将至。
【宿主已成年,任务即将启动——】
第112章 遗忘症小世子(9)
“恭贺王爷, 寿比南山不老松!”
“祝王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这是在下从南疆带来的人参,祝君岁岁平安……”
廷王府。
因着廷王的寿辰, 整间王府张灯结彩,灯笼高挂, 宴请而来的宾客们进进出出, 鼓乐震天,一直到傍晚, 宾客们齐聚大厅吃饭听曲,街道才清静下来。
府门前高挂的灯笼散着幽艳的光。
某处暗房, 冷光一闪,喷涌出来的血流,也如此一般红。
傅文斐背靠黑暗,眼里寒潭千尺,他看也不看面前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而是拿起手帕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他脚边,正垂落着一只刚断落的小拇指。
男人擦拭的动作赏心悦目,手指也修长骨感, 高大的一具身体落在屋中, 如鹤如松——这就是长大版的傅文斐。
仍是佛珠在手,面如棺材, 可比起还有点人情味儿的幼年时期, 现在的他,简直令人胆寒。
他眼也不眨地把刀扔到前面人的怀中,面无表情道:“再有下次,让我看到你摸他, 被割的,便不只是一个小拇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