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子脸抬头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崇拜:“你是,黎星灼,黎少爷是吧?我是和你同一个学校的,我叫陈翡!”
黎星灼:“啊,嗯。”
以往不是没在其他场合被搭话过,黎星灼习以为常,平静以对,以往的人都算有眼色,会随便又说几句话,自动隐退。
但这个麻子脸,有点太蠢了点。
不仅没看懂脸色,还和他聊了起来:“没想到黎少爷也会参加这种比赛,黎家应该不缺钱呀?不过我懂,想为履历镶金嘛。”
说着,他突然西子捧心,语气夸张道。
“说起来,我以前特别想跟着你的,谁知道后面我再去问,已经没位置了,最后一个被悯希抢走了。”
“真羡慕他能抢到你和萧少爷,不过他真可爱啊,我想要他很久了,听我同寝的人说,他那天和悯希同组做实验,不小心和悯希握了下手,回去激动得一周没睡好觉。晚上我们寝还聊呢,就男生常聊的那些话题,说怎么才能把他泡到手。”
“我当时就说,他那种看钱的,应该很容易被拿下,哪怕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也好,只要有钱吊着,他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跑路,在这期间过过瘾也好啊……”
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拐到这的,满脑子低级事。
黎星灼被“悯希”两个字吊得思绪一晃,被旁边记录员提醒了一声,才低头拿起枪,他姿态标准,是堪比甚至能列入教科书的可圈可点,手背冷白宽大,架起枪对准围栏后的移动靶子,“砰”“砰”……
十发十环。
记录员在旁边愣愣地记录,黎星灼摘下护目镜,将枪放下,转身看向陈翡。
平静死沉的靶场,就在这时,因为他的下一个举动嘈杂声轰然掀翻了屋顶。
众人视线聚集在黎星灼那只修长的手上,几沓钞票被他捏在指缝里,举起来,随意一掀。
来参与这国际赛事的大多不是有真才实干的人,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冲着前三名的高额奖金来的,这样的人,手里并不富裕。
所以当那些红色钞票被高抛到空中,随风骤然扬起,在空中铺成一张雨帘,再随处飘扬而下时,尖叫声此起彼伏,本来在看好戏的人,脸上的狰狞从皮囊下挣脱而出,全部你推我搡地冲出去,厮抢了起来。
引起这一厮杀的人,背对着他们,居高临下看着陈翡。
“你叫什么,陈飞,还是费?”
黎星灼厌烦道:“算了,随便。刚才有一点你说错了,是我抢他,不是他抢我,这一点请你务必,务必搞清楚。至于你的那些想法,劝你趁早打消掉,不是什么人都能融入我的圈子,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和我抢。”
“你看,我比你有钱,轻而易举能办到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后面的人团团围着一张张薄薄的钞票,黎星灼眼神黑沉,嘲讽地启唇道:“……可他连我都看不上,你又算什么东西。”
“啊想起来了,陈翡?你连想法都不要有。”
悯希确实没太想起来黎星灼,主要是没时间,有太多东西等着他处理。
首先是他要和谢宥分手的问题,这是当务之急,可是这个臭东西手里拿着那一录音,让他根本不敢提。而且但凡他有一点想提的印象,谢宥就开始不正常。
他从许睿那里听说谢宥昨晚情绪挺稳定,所以第二天就跑去学校门口,想找机会让谢宥厌弃自己,主动提分手。
顺便,他又许睿口中无意得知谢恺封昨晚突然一扫之前的阴霾,重新愉悦起来,对下属又恢复了亲和。
他高兴,悯希反而一肚子火,他不待见谢恺封,讨厌的人在自己烦恼之际突然遇上顺心的事,只会让他烦上加烦。
可悯希转头又把谢恺封从脑子里抛出去了。
当天下午,谢宥从校门口一出来,迎面就遇上街对面冷淡着眉眼不太耐烦的悯希。
阳光拂照,他小脸两边被热得有些红,如若雪山巅峰上又撒了点晚霞,睫毛浓浓密密,半垂着。
他看到谢宥,抬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四周是不加掩饰的视线。
那方方面面比自己小许多的人,旁若无人直走到他面前,谢宥突然地,心跳加快,脊背开始发麻,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抱住悯希,坐实他们的关系,让其他人都知道。
恋爱关系不就是如此?就是要昭告天下,况且他还没去找悯希,是悯希主动找上门来。
但谢宥忍住了,他倘若真这样做,或许会当众得到一个巴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阳光烫晒在后背,侧面也是斜照下来的日光,谢宥双手攥紧,脖子淌下汗珠,急速往领口下面流去。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悯希来的目的,如果还是像昨天那样提分手,他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他无法忍受悯希逗狗一样,一会吵着要当他女朋友,一会又要甩他,将他的尊严踩到脚底下。
如果悯希又要说分手……谢宥脑子里阴暗想法成群。
他平时也板着个脸,悯希不知道他又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正好抬眼用余光瞥见他脖子上的汗,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湿纸巾,撕开,抬手给谢宥擦去。
谢宥僵住。
旁边似乎响起了隐秘的快门声。
不止一道,白光交杂,一道消失了,另一道又起来,谢宥的目光却没有一秒的偏移,从始至终定在悯希脸上。
再没有其他人能给谢宥这种绝无仅有的感觉了。
既厌弃他,讨厌他,觉得他恶心,把他当下等动物,又无意识对他好。
他只能在悯希身上体会到,只有悯希一个,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在他呼吸变杂乱之际,悯希突然回过了神来。
他手僵了僵,瞪大眼睛,连忙把纸巾扔了,还用脚用力踩了两脚。
悯希想把手剁了。
这是他身上唯一剩下的纸巾!
被这条狗用了……还是他亲手给的,烦死。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来分手的!他管狗流不流汗啊!
悯希烦得又踩了两脚湿纸巾,踩到全脏了,才忍下脾气来,对谢宥说道:“我想去吃饭,吃好的,特别贵的,还要你请客。”
到时候他再在饭桌上发挥一下,让谢宥知道自己有多难搞。
谢宥眼珠克制地动了动,低低嗯一声。
他垂眼看向前面近在咫尺的一只手,手指轻微曲了一下,悯希忽然变了脸色:“等等,我……这附近哪有厕所,我要去一下,很急。”
……
学校位于最繁华的地带附近,麦当劳、肯德基一类的餐馆应有尽有。
悯希找到一家,匆匆闯进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大雨滂沱,云雾弥漫开来,论坛上也变了天。
楼主:点进来看谢宥,分析一下他与不可说人物之间的关系。
106L:到底是谁在说谢宥和悯希不和?我被你们这些洗脑包骗得好惨,他们分明是情侣啊,谁家敌人能这么对对方,悯希还给他擦汗,嫉妒死了,谢宥吃得好好,简直是盛宴。
107L:我能说吗,一直听悯希风评很差,但我顶着人人喊打的压力也要说一句,这是老婆啊、老婆……美丽的,可爱的,老婆。本人已经很上镜了,现实里样子更惊艳,没实感的明天可以去校门口蹲一蹲,说不定他来找谢宥时可以蹲到。
108L:说到风评,其实有件事一直困扰我很久,就这两天的事,有人说悯希不爱搭理穷人,强行去搭话还会被羞辱,但那天我去教室晚了,位置都被占满,我实在没办法,去问了他能不能坐他旁边,他对我歪了歪脑袋,还对我笑,说当然可以。我可是穷到黑袜子都洗白了的典中典穷鬼啊,我真的要被他可爱疯了,想到就硬,想到就勃,想到就喷,大家别骂我,我只是想问,这种事是不是正常的?还是说他其实对我有意思,才对我例外和特殊?
109L:。。。楼下来
110L:108L,这样,你来一下D栋二楼厕所,我刚尿了一泡,刚好可以给你照照你脸上的青春痘、黑头、粉刺,肥厚的嘴唇和丑陋的五官。
111L:如果楼上的太黄,我可以赞助一泡清的,刚校园跑完喝了两桶水。
111L:怀疑拍视频的人嫉妒疯了,标题写着谢宥引流,事实上视频里没几个镜头,全程给悯希各种拉近脸部特写。
113L:嘻嘻,108L肯定又看这一段视频硬勃喷了。
114L:胡说!你们都胡说!是谢宥的脖子撞到老婆的手上的,根本不是老婆的手放在谢宥脖子上的,你们都胡说!
115L:其实楼主的揣测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我和悯希认识,他这段时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不过虽然他比以前好相处,但是另一种形式的难接近,他不太和人亲密接触,视频上这种程度,他们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好想当接盘侠,我知道你们也想,如果老婆能有一万个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这样分配:我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我一个,她一个,我一个,它一个……
视频在一传十、十传百地疯传。
那只柔腻细嫩的手,捏着一块湿纸巾,在帮男人擦拭脖子的特写放大照片,被一个又一个人截图私存。
沈青琢的面目被映在车内后视镜上,看起来有些扭曲。
刚开完会出来,就收到下属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心情很怪异。
他是说过,婚后悯希仍然是自由身,他干任何事都可以,都随他。
但是。
当悯希真正践行的时候,沈青琢后悔了,他洁身自好,悯希却被那么多人包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公正的,不能这样,这样对他不公平。
至少悯希不该给他们名分,他可以随意耍弄他们,当狗似的耍得团团转,玩腻了再一把甩掉,不沉浸其中,渣得明明白白……绝不能像照片里,对别的人那么深情款款。
这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原峤,都不公平。
原峤还尸骨未寒,悯希不该那么快去招惹别人。
所以他应该去接悯希回来,立刻。
晚高峰路途堵得厉害,无数雨点砸在玻璃上,让雨刮器疯狂运作,一个个混乱而模糊的人影从车边经过,全都看不清人脸。
玻璃上唯一清晰的,是沈青琢数九隆冬还要冰冷的眉眼,他该照照自己,这种表情是从他成熟以来头一遭,尽管他自己没有察觉。
他一遍遍拨打悯希的电话,都没人接。
他不停地在车厢里,听着电话里抱歉的提示音。
中文的,英文的。
沈青琢还是不停在拨。
当拨打到第七遍的时候,甚至沈青琢已经麻木了,手里突然嗡地一声。
沈青琢一愣,将手机拿起来,就听到:“沈青琢,我在学校,你快来接我,我身体又出问题了!”
男生呼吸发抖,急促得像在哽咽:“后面全湿了,你再给我带条裤子。”
在这一刻,沈青琢极为阴暗地感激起那出现在悯希身上的征兆。
并且,沈青琢再一次确定半月后的婚礼要如期举行,名头的束缚是有效的,因为出事后悯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这个未婚夫。
他关掉头顶的灯,低声道:“不要着急,你找个地方坐着,我现在就来。”
悯希在麦当劳里等了许久,当看到屏幕上一条“我到了”的信息时,他立刻推开厕所门,大步掠过门口的谢宥,朝大门外立着的高挑身影走去。
“裤子呢?”他开门见山问。
沈青琢望了眼前面骤然阴下脸的谢宥,视若无睹道:“在车上,上车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