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也不能说难看,然而就是让人感觉怪有压力的。
他看到的,正是莫宇驰。
猜到了可能面对这种情况的秦翡并没有太惊讶,他伸手把挡门的莫宇驰往旁边攮了攮,让秦纶先把行李放进去。
秦纶一脸状况外的提着行李箱进门了。
他放好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套换洗衣物和用来装卷发棒、基础洗漱品的小包,装进背包里,然后看向门厅前气氛诡异的两人。
“……那我先走了?”
秦翡朝他微笑,还没表示你走吧,莫宇驰倒是开口了,他对秦纶说:“楼下有辆车,车牌号三个1两个8,会送你去餐厅和酒店,想去什么地方玩,直接交代司机。”
莫宇驰知道秦翡这个半路哥多半会跟着一起回来,也知道秦翡不会想在外人面前和他发生争执。
秦纶依旧有些状况外:“……谢谢?”
哥们看着挺瘆人的,人还怪好的呢?
不过虽然道谢了,他还是看向秦翡,征询一下意见,毕竟他都不认识这位气势汹汹的帅哥,即使看起来显然是他弟的熟人,但万一这俩人关系有什么问题呢?
秦翡的表情带着一丝抱歉:“去吧Allen,放心玩,宇驰的司机会带你好好感受B市的。”
秦纶于是放心了,不过视线依旧漂移在秦翡与莫宇驰之间,他脑中的某种雷达开启运作,随后宛如灯泡亮起般一闪,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以一种比较隐晦的挑肥拣瘦目光再度打量了一遍莫宇驰,得出结论:
嗯——这个也很辣。
厉害啊,不愧是我弟弟。
秦纶从善如流地离开了。
随着大门关上的轻响,室内只剩下两人,秦翡把随身包往架子上一挂,率先去开放岛厨区给自己倒杯冷饮喝。
热死了,夏日的室外真不是人待的。
他从冰箱里取出气泡水、果汁和冰块,按各一半的比例混合了两杯,一口气干掉一杯中的一大半,然后把另一杯推向盯着他不语的莫宇驰:“你先降降火气。”
莫宇驰没动,秦翡刚好也没太喝够,干脆又把那杯拿回来,自己喝了。
他把杯子放进清洗池,绕回客厅,坐进他的绿油油懒人窝瓜沙发里,望着莫宇驰道:“别板着脸了,你想说什么?”
莫宇驰走近,垂眼看着瘫在沙发里的秦翡。
“你那句话是认真的?”
秦翡:“如果我说是呢?”
他们此时一站一坐,莫宇驰背对着窗外的光线,阴影使他本就冷硬的气质更加显著,甚至呈现弥散之势,换任何一个较为熟悉他或完全不熟悉他的人,恐怕都不会想在这样的时刻和他继续共处在同一个空间。
然而在这里的是最熟悉他的秦翡。
秦翡静静窝着,等待莫宇驰的回答。
莫宇驰反问:“如果我说不行呢?”
秦翡:“怎样叫不行?”
他们都知道,没有谁真正有权干涉对方的决定,假使有,不过是另一方自愿的让渡。
所以这个“不行”其实毫无实际效用,除非莫宇驰将要干出一些实际的行为,使它不得不奏效。
莫宇驰确实干得出来。
“你和程晋谈不了。”他看着秦翡,沉甸甸的视线令人感觉像冰刀刮在骨头上,说出的话也闪烁着危险信号,“我会让他和你谈不了。”
秦翡支起腿,从瘫变为了盘坐,他抬手招了招,莫宇驰蹲下来,两人于是能够平视。
“即使我会生气?”
莫宇驰的意思,不过就是宣告他会用手段针对程晋,让程晋物理意义的和他谈不了。
“即使你会生气。”
莫宇驰的话让客厅又陷入安静。
这也算是两人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情况,要知道莫宇驰看似事儿逼,其实从不会真正意义上惹秦翡生气,但秦翡知道在程晋一事上,莫宇驰多半接受不了,他没忘记过,程晋可是让这大少爷在意得都愿意跪下来给他口了。
秦翡想了一会儿,又说:“即使我会难过?”
“……”
莫宇驰冷硬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了。
他的薄唇抿紧,下颌线绷成一道隐忍的弧线,整整半分钟的时间,他都没有说话。
秦翡伸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莫宇驰:“你先出去一下。”
秦翡:“?”
“你撵我走?”
虽然这间公寓确实在莫宇驰名下。
莫宇驰闭了闭眼,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一下。”
然后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秦翡盯着被甩上的房门,微偏脑袋,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就低下头玩手机去了。
大概玩了半小时,把该回的消息都回了,他一个打挺从窝瓜沙发里起身,去屋里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理了理头发,然后也出门了。
步行走过三条街区,就到了莫宇驰家所在的地方。
秦翡刷脸进门。
莫宇驰的房子装修风格很酷,黑白灰调,深灰色的大理石地砖,所有的家具和设计当然都是最顶级的,这间公寓处于高空顶层,晚上可以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也由于大面积落地窗的设计,当厚重的帷幔窗帘未拉开的时候,整个空间会处于黑沉沉的一片。
秦翡开门后,面对的就是一片黑。
当然,这种黑不至于是黑夜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那种黑,能见度依然有,只是阴沉沉,灰扑扑,给人一种沉冷的窒息感,更令人窒息的是,客厅里价值高昂的家具、精致的装置、充满格调的摆件,此时都只剩下了昂贵的尸骸。
秦翡从玄关边凹陷的画框里,抠出了显然是被某人砸进去的跑车钥匙串,踩着陶瓷碎片“咔呲咔呲”地走进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不安和暴烈的气息,那是威士忌酒液与细微的血腥味融合出来的味道。
他环顾一圈,顺着因顶部撑架断裂而斜坠的窗帘,看到了莫宇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面上,蜷着一条腿,手臂搭在膝头,那只悬空的手上有蜿蜒如藤的血在滴淌。
秦翡走过去,这次换他蹲下来。
“我让你降降火,你还不听我的。”
莫宇驰没回话,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碎发投下比室内更深的阴影,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秦翡随手扯过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尸体的布,把自己附近地面的碎片和酒液扫了扫,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伸手捋起莫宇驰额前的头发,撩上去,对上了大少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阴郁,暴戾,憎恶。
像一场风暴后的残烬,废墟之下,又涌动着一种难过。
秦翡愣了一下。
他没见过莫宇驰难过。
也很难把这种情绪和这个活得像个天王老子似的天龙人联系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说:“要不然……我不阻止你做什么了?”
意思是,莫宇驰要搞破坏就搞破坏吧,真搞了再说。
天知道这对秦翡来说是多大的原则性退让,他接受不了因为自己的原因令人受牵连,也绝不允许别人瞎插手他的交际,可是……
他细微地叹了口气,看着大少爷说道:“你随便吧。”
“你做你的,我处理我的,我要是处理不好,也不真生你的气,可以吧?”
莫宇驰抬起眼睛,对上秦翡的视线,抽动般的牵了牵嘴角。
“秦翡,你知道我唯一失败的是什么吗?”
“什么?”
莫宇驰把头靠在布满裂痕的玻璃窗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发现……”
“如果那会让你难过。”
“我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他讥讽地呵笑一声,望向秦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
“怎么办啊,非非。”
“我有一万种弄死程晋的办法。”
“可你……为什么要说你会难过?”
“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怒火再次席卷了那双眼睛。
“他配让你难过?就凭他?”
有些人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
他们不可一世,目空世界,唯我独尊,运用权力如玩一副桥牌。
规则,世俗,约束,法律,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可摆弄的工具。
但爱却能生成一把镣铐。
这把镣铐,或许比世界上最坚固的囚笼还要更不可摧毁。
哪怕它一开始更像一副可爱的玩具手铐。
对于这副玩具手铐,莫宇驰一直甘之如饴。
于是在这种迷人的甜蜜中,镣铐越勒越紧,时至今日,变得哪怕使他血肉模糊,他竟然还伸着手,任由手铐进一步嵌进皮肤,以至于再也分不出皮肉与金属的交界。
是程晋让莫宇驰感到失败吗?
不。
程晋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