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翡让他感到了失败。
被认为拥有一切的莫大少爷,却没有解开一把手铐的钥匙。
甚至连手铐的主人,也根本没有那把钥匙。
……
秦翡沉默下去。
他不想看趾高气昂的莫大少爷这么难过,所以说出了你搞事也没关系的,暂且罔顾他人死活的没品发言。
而同样不想看他难过的莫宇驰,却陷入了比他更深的困境。
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笑起来。
秦翡啊秦翡……你们可真是臭味相投的一对朋友。
甚至在这方面,莫宇驰比他更好,而他却比莫宇驰更坏。
他又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叹气,不如说长出了口气。
秦翡伸出两只胳膊,做了个张开手的姿势。
莫宇驰凝视着他,然后倾身靠近,环抱住了秦翡。
血污染红了秦翡出门前才换上的雪白衬衫。
废墟与狼藉中,两个男人拥抱着,没有太特殊的含义,也没有安慰或诉求的话语,就只是安静地相拥,在失去时间感的昏暗空间里,在彼此熟悉的气息与体温中。
第100章
“我骗你的。”
“其实不是想和他谈,是在想要不要和他谈。”
秦翡坦白了。
坦白他故意而为的用词偏差。
秦翡对程晋说,他要考虑一下。
他想弄清楚对程晋是心动还是怜爱,而对此,有一个最简单快速而偷懒的办法,那就是让莫宇驰的反应来帮他的判断。
爱与怜爱,相似又不似,它们对秦翡而言,最本质和重要的区别其实是,如果他发自本心的想爱一个人,那么他的意志会压倒胜过其他,谁的情绪也左右不了他。
可是一时的怜爱不行。
怜爱或许可以让人感性,让人心软,可终究会在撞上更真实、坚实的感情时,而从秦翡的心里让步。
所以,不管是出于想要搞懂自己想法的角度,还是出于对另一半将要遭遇的情况的顾及,秦翡都需要做出判断。
以免谈的不是恋爱,而是一地鸡毛。
所以他找了个快速判断的方法,那就是直接跟莫宇驰说我想和程晋谈了。
可以说,这是一次故意为之的恶劣行径。
因为他知道他的话一定会触怒莫宇驰,哪怕严重程度不能准确预估,可他偏偏就是要看一看莫宇驰的情绪反应,莫宇驰的反应越强烈,他对这份感情的体会越清楚。
如今大少爷陷入这种坐在破房子里的狼狈相,完全是秦翡有意造成。
人越熟他越坏这句话,可从来不是开玩笑。
莫宇驰足够重要,所以他可以作为某些情感的判断风标,但也正因为他足够重要,所以他会遭受秦翡自私而妄为的一面。
没有温和的表象,没有道德的维系,没有良心的提醒。
只有最直白赤裸、利己高效、把他人的情绪当作观测工具般的:愤怒给我看吧,我需要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能否对抗你的愤怒。
这样就省掉许多麻烦,或者说让他对需要花多大的力气把控后续可能出现的麻烦,心中有数。
他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莫宇驰愤怒到最后竟然不是失去理智,一意孤行地对着程晋发狂犬病,而是坐在这里,散发出这种第一次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莫宇驰贴在秦翡颈边的脑袋动了动。
他听懂秦翡的意思了。
他这是被秦翡挠了一爪子。
不过他更关心的是——
“所以,你考虑出结果了吗?”
此刻,一个比程晋更迫切关心结果的人出现了。
秦翡松开手,莫宇驰坐直起来,两人改为对面谈话。
“你知道,我不可能真不谈恋爱吧?”
这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莫宇驰:“不要和程晋谈。”
秦翡:“我和别人谈,你就保证会老老实实,不给人找事了?”
莫宇驰顿了两秒,选择坦诚相告:“不保证完全老实,但不会让你动火。”
那种纳罕的感觉又出现了,秦翡真有点不太理解:“你怎么就那么在意程晋?”
他知道莫宇驰那种我要跟你第一好的占有欲,可不管跟程晋谈还是跟别人谈,恋爱对象都不可能因为谈了个恋爱,就一跃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啊。
莫宇驰显然是知道他对感情的分配模式的,所以他也说了和别人谈他不会搞大事。
“程晋到底怎么特殊了?就因为他跟我高中时差点谈过?”
莫宇驰:“对,就因为他是你初恋。”
莫宇驰确实不是非要阻止秦翡谈恋爱。
如果秦翡现在走去大马路上,邂逅了一个人,觉得来电了想谈一场突如其来的恋爱了,然后跑回来跟莫宇驰说,那么莫宇驰除了不顺眼,除了可能进行一些陈历修脑补中很符合炮灰阔少行为的行为外,还真不会搞什么大事。
更不会像今天一样,说出哪怕你生气我也会动手的宣告。
他只会一边不顺眼,一边给秦翡打点钱,免得秦翡因为谈恋爱生活紧巴了。
但程晋不一样。
程晋这个人,出现在莫宇驰完全没未曾涉足的,也永远无法涉足的,秦翡的青春期。
莫宇驰相当自大,却也相当谨慎,他可以断言完全了解如今的秦翡,但他不会肯定自己能完全了解少年期的秦翡。
人都是会成长,会变化的。
于是,能成为青春期的秦翡唯一心动对象的程晋,在莫宇驰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不定炸弹。
他不知道他们曾经历了什么,不知道程晋曾在秦翡心里占过多重的分量,不知道他是否干出过让秦翡刻骨铭心的事,不知道年少的秦翡是否格外珍惜看重最初的心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少年时代海誓山盟的约定。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这就是和程晋谈恋爱,和与其他新认识的人谈恋爱的区别。
对莫宇驰来说,秦翡和其他人谈,风险在一种可控范围内,秦翡会让他知道从开始到结束的一切,都不需要莫宇驰多做要求,一个人谈恋爱时,情况如何,分享最多的永远是自己的死党。
而程晋身上,却只有永远无法亲自探知的大片未知,也就永远无法准确估量,他在秦翡这里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年少时的一见倾心多年后的一生一世之类的戏码?
没看秦翡之前拒绝得信誓旦旦,不过去S市一趟,这就考虑上了吗?
秦翡可不是一个举棋不定,喜欢变卦的人。
程晋,必须被按死。
“那好吧。”最后秦翡这样说。
反正莫宇驰也让他搞清楚对程晋到底是再一次心动还是回忆滤镜再现了。
看吧,怜爱的爱,就是这么一吹即散。
虽然这风其实挺大的,报废了一套死贵的家具。
秦翡站起身来,把要掉不掉的窗帘一把拉开,阳光挥洒进来,照得室内的场景更加可怖。
“去处理一下你的手。”
莫宇驰也站起来,走向距离较远、相对保持较好的西厨区,打开水龙头,冲手。
他这会儿看起来又是那个漫不经心的大少爷了,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才暴怒了一场,也看不出坐在地上时的颓然。
倒是秦翡看着一地狼藉,有点后知后觉的自己导致的烂摊子的不好意思,他问莫宇驰:“你不生一下气吗?”
他指他根本没真决定想谈,却引导性地那样说,致使莫宇驰大动肝火,甚至还伤心了。
这其实是利用。
很过分诶。
莫宇驰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绷带,潦草地缠着手,闻言撩起眼皮,瞥向秦翡:“这不就是你想看的吗?”
秦翡:“……你知道啊?”
莫宇驰:“我难道很蠢?”
秦翡:“呃。”
莫宇驰突然又专注地盯着他看,半晌后挑了挑嘴角,很浅,笑容弧度意味不明。
“觉得不好意思了?”
秦翡踢了踢脚边倒过来的抱枕:“有点。”
莫宇驰却说:“别装了,秦翡。”
“你喜欢这种感觉。”
秦翡:“什么感觉?”
莫宇驰:“毫无后顾之忧地支配他人情绪的感觉。”
秦翡:“……”
“所以恋爱关系永远成不了你的至高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