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俺瞧过了,那案几好做得很,只是俺不擅做木活儿,做不了太精细。”
宋听竹靠在汉子怀里打起呵欠,眯起眼睛道:“无事,能用就成。”
一夜安眠,翌日晨起,便听见院儿里传来锯木头的声响。
窗外梨花盛放,宋听出探出手臂摘来一朵,待出门瞧见小妹,将带着馥郁香气的花儿,簪在小姑娘发间。
刘小妹轻轻摸了摸,笑眯眯道:“我正想去摘呢,这两日梨花开得可漂亮了,娘说花儿太多怕不结果,让二哥待会儿摘些,晌午给咱蒸梨花糕吃呢。”
夏哥儿蹲在地上,捡着掉落的花瓣,欢喜道:“奶奶蒸的梨花糕可好吃啦,夏哥儿能吃好几块呐~”
阮秀莲从灶房出来,见小孙子在捡花瓣,扬声道:“奶的大孙子哎,掉地上的咱就不要了,让你小叔领你摘些干净的。”
“知道了奶奶。”
夏哥儿丢掉手里花瓣,哒哒哒跑到宋听竹跟前,牵着他手问:“小叔么,咱今天去挖草药不?”
宋听竹领着小哥儿往杂间儿走:“今儿不去,小叔么有正事干呢。”
到杂间挑了本诗集,又捡了两张泛黄轻些的麻纸。
夏哥儿瞧见,一脸惊喜:“小叔么,你又要画大老虎啦?”
宋听竹听出他话里的期待,但他今儿不是要作画,而是要写楹联,拿来当噱头用。
不过还是不忍让小家伙失望,便道:“等小叔么忙完,给你画只大公鸡。”
“夏哥儿不想要公鸡,夏哥儿想要小兔子。”
宋听竹耐心道:“好,这回给你画只小黑兔。”
“好耶,这样夏哥儿就有两只兔子,它们可以做朋友啦~”
宋听竹瞧着开心到围着桌子转圈圈的夏哥儿,莫名有些揪心。
夏哥儿没有玩伴,平日在家只能跟小妹玩,但小妹毕竟已经到了懂事儿的年纪,两人时常玩不到一起,没人陪着玩,夏哥儿便只能跟草编蚂蚱说话,跟纸上的小兔子说话。
夏哥儿乖巧懂事从不吵闹,正因为这样,也更让人心疼。
宋听竹研着磨,在心中思索,他让外公家文平来家里跟着一起识字,也有让两个孩子做伴的意思,不过文平毕竟是男子,再大些两人就不便常待在一处了。
“小妹,我记得小满有个小哥儿弟弟,不知今年几岁了?”他问一旁摘梨花的刘小妹。
刘小妹端着竹篾,回道:“六岁了。”
宋听竹闻言心中十分欣喜。
“等吃过午饭,你到小满家问问,若是愿意可以让他家哥儿过来一起识字。”
刘小妹立即问:“那小满呢?也能来识字不?”
宋听竹笑着说道:“可以。”
教一个跟教两个没什么区别,纸笔不够便以树枝做笔,以大地为纸,他教这些孩子,目的也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能读会算日后不会被人轻易坑骗了去,便算没白教。
宋听竹见小妹没有提起赵金珠,便问:“你那位叫赵金珠的朋友,若想来也可以。”
刘家在村里没几户处得好的人家,自己要想在村子里开酒坊,还需得同乡亲们打好关系才是。
谁料小妹却撇嘴道:“她才不来呢,她大姐最近相看了个镇上富户,家里忙着张罗婚事呢,前几日我喊她出来挖草药,她就有些不情愿。”
刘小妹把刚摘下的梨花浸在水里泡着,放下竹篾道:“小满跟我说我才晓得,燕儿姐是去镇上卖采药,跟那汉子认识的,要不是我带着她上山挖草药,燕儿姐哪有这等好亲事。”
她心中气恼,“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宋听竹笑道:“这两句词儿用得不错。”
刘小妹睁大眸子:“嫂夫郎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就是她把咱挖草药的事儿给宣扬出去的,不然咱兴许还能多赚几个铜板呢。”
“即便不说,也瞒不了多久。”宋听竹弯腰写起对子,“等到仲夏农忙开始,才是草药最佳采收的好时候。”
刘小妹忽地放低声音,用气声道:“到时咱谁也不带,悄摸去挖哈。”
宋听竹勾起嘴角,笑着应了声:“好。”
写了两副楹联几个福字,宋听竹便停了笔。
红纸价贵,这几张还是他跟刘虎成亲时剩下的,得省着些用。
“吃饭了。”阮秀莲端着碗筷,朝院儿里喊。
“来了。”刘小妹跑进灶房帮忙。
宋听竹将东西收拾好,扭头便瞧见案几已经初具模样,不由夸赞道:“夫君好厉害,竟真做了出来。”
刘虎挠着脑袋,憨笑道:“这会儿还不能用,等下午刷过漆晾干便能使用了。”
宋听竹点头,“忙活一上午,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哎。”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过晌午饭后,刘小妹便领着夏哥儿去了徐小满家。
“小妹来啦,小满在自个儿屋里呢,这孩子今天也不晓得咋了,一上午没出过门,你快帮着劝一劝,别让家里跟着担心。”徐小满她娘赵秋菊,瞅了眼西屋不放心道。
“婶子放心,我这就去瞧瞧。”
刘小妹上前叩门,里头先是没啥动静,片刻后便听一阵窸窣响动,接着房门被打开一道缝,徐小满伸出胳膊将她拉进屋,没瞧见后头跟着的夏哥儿,见她进来便要关门,好在刘小妹拦了下,不然夏哥儿非得被门板拍出个好歹不可。
刘小妹捂着撞痛的胳膊,埋怨小姐妹:“你干啥呀,夏哥儿还在后头呢。”
徐小满也吓了一跳,忙从柜子里掏出不舍得吃的饴糖,哄道:“小姨不是故意的,夏哥儿别恼小姨。”
夏哥儿一脸懵懂,他方才被刘小妹挡着,不清楚发生了啥,见小姑跟小姨都是一副慌张的模样,颇为不解。
“夏哥儿没事儿呀,”小家伙皱起眉头,“小姨你不舒服吗?”
刘小妹也瞧见徐小满脸色了,“你脸色咋这么差,病了?”
“嗯。”徐小满把饴糖搁在夏哥儿手心里,坐在床上失魂落魄道,“我可能要死了。”
“啥?”刘小妹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瞅着挺正常的啊。
“你到底得了啥病,婶子跟叔知道不?”
“不知道,我不忍心告诉他们。”徐小满抓着她手,热泪盈眶,“咋办,我才十二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说着痛哭出声。
夏哥儿嘴里含着饴糖,呆坐在一旁,等徐小满哭够了,嘴里的饴糖也化完了。
徐小满抹着眼泪,一阵叹息。
“小妹,你说我该咋办呀。”
刘小妹忍不住开口:“瞧过大夫了?你这身子也不像是有病的。”
哭得那么有气势,嫂夫郎当初病重时,可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呢!
“用不着瞧大夫,流了那么多血还一连流了好几天,肯定是活不成了。”徐小满摇着头,摆出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算了,死就死吧,这样没有痛苦地死掉也好,而且还年轻,到了下头还是小姑娘呢。”
“哎你说下头年轻汉子多不多,我还没相看人家呢,万一找不到年岁合适的,阎王老爷不会给我配个,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的吧?”
刘小妹:“……”
“快死了还想着嫁汉子呢,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叔跟婶子不难受。”
徐小满垮下肩膀,有气无力道:“也是,我要死了爹娘肯定会难过死,还有大哥小弟,我好舍不得他们,我不想死呀呜呜呜……”
说着又掩面嘤嘤哭起来。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刘小妹拍着好姐妹后背,嘴上安慰着,可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连着流好几天血,还能哭得这么起劲儿,这说不通啊。
等等,这情况咋那么像来月事?
刘小妹如梦初醒,视线在屋里寻摸一圈,总算发现一丝端倪。
“徐小满,你死不了。”
“呜呜嗝……”徐小满哭到哽咽,听见这话,打着哭嗝道,“你、你说啥?”
“你不是要死了,是来月事了,要成大人了!”
徐小满捏着帕子,愣在那里。
徐小满她娘是个粗心的,大哥又没成亲,家里连个说话的长辈都没有,对这方面的事儿自然知之甚少,来了月事还当自己生了啥重病,这才血流不止,也不敢对爹娘说,躲起来偷摸哭了好几日。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小妹却告诉她没事,她要当大人了。
徐小满拉过好姐妹的手,激动道:“我真的死不了?”
“真的。”刘小妹凑过去,小声说,“其实告诉你吧,我也来过了,开春那会儿刚来,我大嫂说是女人就会有月事,不来月事的那叫石女,是生不出孩子的!”
徐小满闻言,大松一口气。
“还好我不是石女,我还挺喜欢的孩子,都已经想好要生几个了。”
刘小妹道:“那你想得可真够久远的,咱离成亲还早呢。”
“不早了,我娘准备来年就给我相看人家呢。”
“这么快?”刘小妹表情惊讶,“你跟我同岁来年也才十三,婶子这么着急做啥,大森哥不是也还没相看呢,咋也轮不到你啊。”
徐小满叹气,“我家条件你又不是不晓得,爷奶走得早,又没叔伯帮衬,爹娘是个老实的,可以说是全靠大哥一人撑着家里,来家相看的婆子见着我大哥倒是笑脸相迎,可瞧见还有我跟林哥儿两个拖油瓶,立马变了脸色。”
刘小妹蹙起眉头:“所以婶子是想先把你许出去,这样大森哥就好相看人家了?”
见好姐妹点头,眉毛顿时皱成了一团。
“你也觉着这是个好法子?”
徐小满抠着手指,喃喃道:“那咋办,总不能看着大哥打光棍吧。”
“咋办,当然是想办法搞银子了!等有了银钱,大森哥啥样的嫂子找不着。”
徐小满泄气,还不忘开玩笑:“我要是有办法,早成咱莲溪镇财主了。”
“我有。”刘小妹压低嗓音,“我嫂夫郎是从府城来的,这你是知道的,他家里是做酒水生意的,管着好几间铺子呢!”
徐小满小心翼翼道:“可是嫂夫郎不是跟宋家决裂了……”
“跟宋家没关系,我说的是嫂夫郎外公家。”刘小妹嫌弃了宋家一阵,随后继续说道,“嫂夫郎最近计划着做酿酒的营生呢,已经在准备了。”
徐小满闻言,面露迟疑:“这能成吗,酒可不是那么好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