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说啥,说她家宝贝孙子书念得好,来年二月要到府城考秀才,她要做秀才奶奶了呗。”
唐春杏撇嘴,“八字儿都还没一撇呢,这会嚷的人尽皆知,到时考不中可就打脸了。”
阮秀莲边在腰裙上擦着手,边道:“咱不管这些个,老大媳妇儿把豆腐切切,我去菜窖里取棵菘菜来。”
“哎。”
宋听竹帮着夏哥儿把雪人点缀上眼睛,便瞧见小家伙一把将雪团掷在院墙上,嘴里还嘟囔着:“坏人回来了,打倒坏人!”
他不由笑出声,拉着小家伙手放在手心里搓着。
“雪人儿也堆好了,进屋玩吧,小手儿都冻凉了。”
夏哥儿乖巧点头,被小叔么牵着进了堂屋。
而此时,刘老二家院内。
“娘你糊涂啊,那可是一千来斤酒,一斤便是只能卖个二三十文,一千斤那可就是二三十两银子,够玉书几年束脩的银钱了!”
崔玉兰不晓得大哥一家竟干起了酿酒的营生,且还当真酿了出来,她这个婆婆一向爱占便宜,这回怎的就如此沉得住气,大哥家院门都不曾进过。
她今晨去买豆腐,要不是听几个妇人夫郎说起,还不晓得这事儿哩!
刘翠娥咽着菜粥,道:“我可不像你是个眼皮浅的,咱玉书将来可是要当官老爷的,没得为了这些个俗物坏了功德。”
还俗物,没银钱你吃啥喝啥,这些年没少到大哥家搜刮,这会子讲起俗物了。
崔玉兰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是一副笑的模样。
“娘您是不晓得在镇上讨生活有多不易,我跟他爹累死累活,一月才能挣个一两出头,您瞧,我这双手给人搓衣裳,都快搓烂了。”
崔玉兰伸出手,同婆婆卖起惨来。
“为着我儿能继续在书院念书,这点苦不算啥,可就算我跟他爹拼了老命,比起镇上百姓也还差了一大截。”
说着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刘玉书心领神会,接过话头道:“近日书铺从府城引进不少书卷,说是来年要考上头的内容呢,同窗们大多都买了,只我一个还没用上。”
刘翠娥一听这哪行,别人有的她宝贝孙子可不能没有。
“乖孙放心,奶给你买。”
她瞥了眼儿媳妇,婆媳两处了几十年,一撅屁股就晓得要拉啥屎,不就是想忽悠她去老大家讨银子花,她心里门清。
村里都道她转了性子,老大家那么大营生也不眼红,其实不然,大师说了,她这乖孙可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少说也能考中个举人。
她且忍耐着,等乖孙考中,不用开口大老一家子便会巴巴贴上来,到时别说银钱,便是酿酒方子都是她乖孙的。
这般想着,便开口问乖孙:“那书要多少银钱,奶出钱给你买。”
刘玉书道:“四十两。”
“啥?四十两?!”刘翠娥眼珠子瞪得比牛大,“金子做得不成竟要四十两!”
“不是金子做的但也差不多,是府城明儒亲手编写,若是售罄了,往后便是千金也难求。”
别说千金,便是一两金子刘翠娥都没见过,一两金十两银,寻常人家攒上好几年,也不见得有个十两,便是能攒齐,也断不会去钱庄换成金子,那么小一点儿,要是丢了掉了,不得心疼死。
刘玉书扶着老太太,装着懂事道:“奶奶不必为难,玉书不买也行的,到时花些银子跟同窗借来瞧一眼便是,只是那书金贵多半不肯,少不了还得奚落一句,乡下来的泥腿子。”
母子俩把老太太拿捏得死死地,最是晓得啥话能刺痛老太太的心。
果然,刘翠娥听后,拍着桌子嚷起来:“哪个小畜生敢欺负我乖孙,告诉奶,奶明儿就找上门跟他家里掰扯掰扯!”
刘玉书给老太太顺着后背,“奶奶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刘翠娥怒气顿时消散,对着孙子一顿夸:“我乖孙孝顺又聪慧,就是没那书卷也定能考中秀才。”
刘玉书蹙眉,“怕是不成,夫子说来年科考换了主考官,便是那位撰写书卷的大儒。”
刘翠娥下意识道:“这般凑巧,别不是有啥内情。”
刘玉书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夫子高风亮节,为了我等学子能买得起书卷,自己也出了不少银子,原先一本书卷可是能卖四十五两,夫子把家里珍藏的画轴抵给掌柜,这才降了价。”
“乖孙莫生气,奶就顺嘴一说。”刘翠娥一脸为难,“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四十两,十两还能勉强凑上一凑。”
崔玉兰趁机插话:“大哥家酿的那些酒,卖掉正好能补齐。”
见老太太表情松动,又道:“咱可不是白占大哥家便宜,说起来还是大哥沾了咱家玉书光哩。
娘可还记得大哥当初因为啥被人打断腿,还不是看家里穷背后没靠山,不过这往后可不一样了,家里营生有他大侄子照拂着,哪个还敢上前来捣乱。”
老二媳妇儿说得多少有些道理,刘翠娥心头思忖着,母子俩一唱一和又劝了两句,当即拍板,明儿就到东院那头走一遭。
这厢,刘大生一家子对老太太即将上门的事毫不知情,正围在火盆跟前烤红薯吃。
夏哥儿害怕被火燎到,蹲在稍远些的位置,隔上一阵便问一嘴好了没,可以吃了不,吧唧这嘴儿眼馋的小模样,惹得人笑出声。
“好了,烫着呢奶给晾凉再吃。”
小家伙乖巧点头,见火小了些,拎起小凳往前靠了靠,脑门儿贴上宋听竹胳膊,亲亲热热挨着他。
片刻后,“奶奶,红薯好了吗?”
阮秀莲一脸无奈,带着纵容笑着说道:“没呢,瞧这小馋猫一刻都等不了。”
小家伙嗅着香气,咽咽口水,“那好吧,夏哥儿再等等。”
过了小半刻钟,小家伙美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红薯。
一旁做着绣活的唐春杏,瞧了眼自家哥儿,“再有几日便是年节了,家里年货还没置办齐全呢。”
阮秀莲道:“这几日大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索性也都买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可有可无,寻个别的替代也成。”
婆媳俩聊着年节的事儿,手头上也没闲着。
过了晌午饭点,有村民来家买对子,见刘家燃着火盆一屁股坐下便不走了。
“秀莲妹子,你平日里不常在村子里走动,指定是不晓得牛家那小寡妇生了的事儿。”
阮秀莲确实没听说,闻言心里生出一些好奇,“这就生了?算着日子产期应该是年后才对。”
“人俩好了有些日子了,大伙不知道罢了。”妇人烤着火,眉飞色舞说着,“那李寡妇果真生了个男娃,仗着有儿子傍身,把老太太哄得跟孙子似的,没几日就把人认下做小了。
十里八村的,还没听说过哪户人家有过小老婆呢,这牛家也算是出了名儿了。”
“那章大花能乐意?不得闹翻天?”
唐春杏是个爱热闹的,这几日下雪,天儿又冷得很,有些犯懒没到大榕树下,跟那些妇人夫郎闲谈,这会儿见着机会,忙抻着脖子打探。
“不乐意还能闹不成,人李寡妇可是生了个儿子。”妇人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听说那李寡妇月子都没出,就勾得牛大力往她被窝子里钻,夜里闹出不小动静,听着就教人脸红。”
说完少儿不宜的,妇人倾起身子,挤眉弄眼道:“一把年纪了,两人也不嫌臊得慌。”
“谁呀?”夏哥儿忽然出声,小家伙嘴边沾着一圈红薯渣,眸子里满是好奇,“谁不嫌羞呀?”
“说我们夏哥儿呢,咋就长得这么可爱,跟吴奶奶回去,给吴奶奶当孙媳妇儿好不好?”
小家伙皱着脸蛋儿,奶声奶气道:“不好,夏哥儿还小呢,不着急娶媳妇儿。”
吴大云对夏哥儿喜欢得紧,继续逗弄道:“那也成,让你大军哥来家给你当上门哥儿婿,你大军哥可会疼人了,到时你要啥给你买啥。”
“真哒?”
“那可不。”
阮秀莲实在听不下去,皱了下眉头,岔开话:“夏哥儿刚不是说困了,老大媳妇儿你快把孩子抱去洗把脸,领着睡觉去,别等下午又睡着,晚上饭食又该不好好吃了。”
目交心通,唐春杏接着话茬道:“可不,昨儿就没歇午觉,夜里闹得我跟孟子觉都没睡好。”
吴大云信以为真,这才肯挪动屁.股。
“我也该回了,家里一堆菘菜等着腌哩。”
送走吴大云,阮秀莲将院门关上,接着便朝地面啐了口。
“我呸!左一个孙媳妇儿右一个哥儿婿,当老娘不晓得她打得啥算盘呢,夏哥儿过了年也才四岁,这么小也敢将主意打上来,还三句不离她家大军会疼人,她家大军眼瞅着都要十二了,比咱家夏哥儿大了快一轮,觍着个大脸盘子也好意思说!”
唐春杏心里头也膈应,抱着夏哥儿嫌弃道:“十一二岁的人了,连个鼻涕都不会擦,整日在外头当啷着,瞧着就叫人膈应。”
“大军可爱欺负姑娘小哥儿了,不仅扯人辫子还掀人裙子,我跟小满到后山挖野菜的路上,瞧见好几回了。”刘小妹皱眉道。
阮秀莲听后,骂了声:“这不干人事儿的瘪犊子!”
骂完连忙问女儿:“你跟小满没被欺负吧?”
“没,他害怕我告诉大哥二哥,不敢欺负我俩。”
阮秀莲放了心,使着狠劲儿道:“往后吴大咧咧再来,不用让进院,寻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宋听竹点头。
晚晌饭桌上,闲聊说起牛家,一家子只当听了个热闹,自家日子都过不够,哪还有工夫琢磨别家事儿。
夜里刘家院子里只西屋还燃着油灯,刘虎给媳妇儿擦过身子,搂着人说起今儿在山上捉到的兔子。
后山能进村的路都能圈槛围了起来,只留了一条能过人的,好上山查看状况,今儿轮到刘家,也是该着刘家走运,旁人来别说野兔,便是鸡毛都不见一根,兄弟俩刚到就遇见一只,好巧不巧直直撞晕在脚边,直叫兄弟俩体验了回守株待兔的滋味儿。
宋听竹先是问过可有发现野兽踪迹,见汉子摇头,这才笑着夸赞。
“明儿我跟大哥去镇上置办些东西,媳妇儿有啥要买的没?”
宋听竹想了想,说道:“买些精致些的糖果点心吧,年后拿来招待客人用。”
“好。”
屋里说话声渐渐小了,夫夫二人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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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家的还不出来!”
“亲娘上门也不晓得出来迎,就没见过这么不孝的!”
“这刘婆子不是许久不来闹了,今儿咋又上门了。”
“崔玉兰母子俩刚回就来闹,八成是崔玉兰眼红老大家酿出酒,挑唆着老太太来老大家分一杯羹哩。”
有起得早的妇人婆子听见,对着刘翠娥指指点点,都被她叉着腰骂了回去。
“一大早的,天儿还亮透呢这老太太来闹啥。”
阮秀莲被吵醒,披着棉衣嘟囔着出了屋。
东西两房也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吵醒,纷纷穿戴好衣裳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