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咋来了。”刘大生出来院子,皱着眉头道。
“我咋不能来,你个不孝的还晓得我是你娘呢,家里酿了这些酒也不晓得往家里送上几坛子,倒是先给了外人!”
“啥叫外人,那是我娘家人。”阮秀莲听着来气,“两家都断亲了,真论起来刘婆子你才是那个外人才对。”
“我会跟老大断亲,还不都你这个搅家精闹得!”刘翠娥斗鸡似的,梗起脖儿道,“老大那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我能不疼?要怪就怪你个搅家精,生出两个克亲奶的,叫我跟老大离了心!”
寒冬腊月里百姓没事儿做,听见谁家有点动静不出半刻钟便全围了来,此时刘家院子外边站了十来个妇人夫郎。
一群人各执一词,有说两家断亲了,就该各过各,也有说刘家不孝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亲缘关系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端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下嘴皮子一碰,啥话都敢往外秃噜。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在,刘老大见他娘骂了这个骂那个,就连夏哥儿也被扣上了顶不小的帽子,沉下张脸道:“娘你今儿到底来干啥的,没事儿就回吧,断亲时不都说好两家日后不来往,现在又来闹,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脸?”
刘翠娥被儿子噎了下,刚要发作,猛然想起出门前儿媳的话,生生咽下火气,一副高高在上,你老大一家占了大便宜的样儿,说道:
“玉书来年要考秀才,缺四十两银子买书,你家先把银钱补上,等开春玉书考中秀才,还愁没靠山?”
“好啊,这是到家里打秋风来了,还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四十两,你咋不去抢!”
阮秀莲可没那好脾气,张嘴便怼了回去。
“刘婆子你给我记清楚了,你那宝贝孙子别说考中秀才,就是当上天大的高官儿,我们一家子也不会去沾半点光!你也甭想来讨我家的便宜,猛子虎子,关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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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六千达成~
还欠2000,慢慢补嘻嘻
第51章 雪神娘娘
刘翠娥在大儿媳这落了个没脸, 实在顺不过气儿,家都没回,在村里挨街挨巷骂, 有村民瞧不过去,把老太太宝贝孙子搬出来, 怕坏了孙子功德, 这才骂骂咧咧回了西头。
刘家院子里, 一家人被坏了心情,早食都没吃尽兴, 夏哥儿不晓得发生了啥,拉着宋听竹到院里瞧昨儿堆的雪人儿。
“这个是爷爷这个是奶奶,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娘, 这个是小叔么,这个是弟弟……”
小家伙蹲在一旁数,宋听竹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
“弟弟?夏哥儿何时有了个弟弟?”
他弯下腰去瞧,只见小家伙指着一个小圆雪球,眨着眸子模样天真地道:“小叔么生的小宝宝, 就是夏哥儿的弟弟呀~”
话是没错, 可这会儿哪来的弟弟。
他摸着小家伙发顶,哑然失笑。
“小叔么, 下雪啦。”夏哥儿仰着小脸儿,张着嘴巴接雪吃。
他玩得开心, 宋听竹眉间却拧作一团。
唐春杏喂完鸡鸭,端着食盆从后院出来, 瞧着又落起雪,言语间发着愁:“这咋又落雪了,老天爷是想逼死咱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不成!”
阮秀莲听见说话声, 从灶房出来,瞥见地上落雪,也是一脸苦闷。
刘家兄弟二人吃过早饭便去了镇上,这会儿还没回来,宋听竹心里头担忧,视线频频向外看。
申正时分,雪忽然下得大起来,鹅毛般不一会儿便落满院子,这时兄弟俩正巧推开院门进院。
宋听竹紧绷的神经一松,转身到灶房去取早便熬好的姜汤,递给夫君跟大哥。
刘猛一口喝净,抹着嘴开起玩笑:“我跟虎子瞧着飘起雪,紧着往家赶,鞋都差点跑丢一只。”
唐春杏端着饭菜进屋,只听见小半句,以为当家的真跑丢了鞋,教训完不忘补一句:“昨儿给你做了双厚实的,待会儿吃过饭去试试合脚不。”
刘猛笑哈哈:“还是媳妇儿疼我。”
唐春杏脸上一热,瞪着人嗔怪道:“没个正行。”
阮秀莲瞧见小两口打闹,眼里露出些笑来。
自个儿年轻那会有公婆压着,日子过得不顺心她认了,好在给两孩子张罗的婚事没出啥岔子。
老大媳妇儿虽是个嘴毒的,还爱贪些小便宜,可对家里头好的没话说。老二夫郎更是个哪儿哪儿都挑不出错来的,他们老刘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别在那眉来眼去了,瞧得人牙酸,洗洗手准备开饭了。”她招呼道。
“哎。”
刘猛应得痛快,扯了下夏哥儿脑袋上飞起的小揪揪,大笑着出了屋子。
夏哥儿摸着小揪,嘟起嘴道:“爹爹坏,不喜欢爹爹了。”
唐春杏闻言道:“真不喜欢了?你爹可还给你买了糖果子回来呢。”
小家伙立马换了副面孔,点着下巴笑眯眯道:“喜欢爹爹,夏哥儿说着玩呐~”
变脸速度之快,逗得全家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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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瑞雪兆丰年,可莲溪镇今年这场雪落起来,几天几夜没个头。
除夕前夜百姓顶着风雪,到屋外挂灯笼、贴桃符,心里头全都一个期盼,巴望着老天爷收了神通,停了大雪好让大伙喘口气儿。
莲溪镇百姓尚且如此,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家更是心慌。
此时云溪村百姓都聚集在麦场,等着村长前来商讨对策。
“村长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嚷,接着便见章鸿波拎着他那从不离手的旱烟袋子,一脸凝重地穿过人群。
“今年这雪接连下了好几场,这回更是一连下了五六日,再不停田里的庄稼该被冻死了!”
“别说庄稼,这么一直下人也受不了,房顶上积雪一茬接一茬,根本除不完,屋里头冷得赶上冰窖了,大人还能忍一忍,娃娃可忍不了。”
“我家幺儿昨儿就有些发热,当家的一早到梁大夫那抓了药,喝了也不见好。”
“都是这贼老天闹的,村长您说可咋办啊。”
“村长您给大伙拿个主意。”
“要不请人瞧瞧,我娘家那头前儿雪便停了,两镇子离着不算太远,咋就咱莲溪镇下个不停,别不是得罪了雪神娘娘……”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听见有人提起雪神娘娘,顿时噤了声。
宋听竹立在自家夫君身侧,见大伙默契地闭了嘴,不由抬头扫了眼,却见众人一脸讳莫如深,几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夫郎,不知想起什么,擦着眼角落下泪来。
“瞧啥,也没到那份上吧。”有人低声嘀咕。
“是啊,兴许明儿雪就停了呢。”
“要是不停咋办,找个人瞧瞧而已,又不是要那啥。”
“我支持窦家说的,南山寺庙有个大师颇有威望,要不咱找大师来瞧瞧?”
章鸿波抽着旱烟一直没作声,等大伙说够方才开口。
“那就先寻个大师瞧瞧,不行再说。”
“村长啥意思,难不成还真想着祭祀雪神娘娘?”
“大伙记得不,再过两天就是那谁祭辰了……”
麦场再次鸦雀无声,须臾后,人群中有老妇叹道:“哎,作孽啊,我看不是雪神娘娘发威,而是昭姐儿一家怨气未消。”
“老太君您咋也来了。”
“今儿格外冷,老太君您还是赶紧回屋子吧。”
大伙嘴里的老太君宋听竹听说过,只是从未见过,他扭头跟着去瞧,便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耄耋老妪,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后。
这便是毕老太君,九十有三的高龄,为夫家守了一辈子寡,在村子里德高望重,章鸿波也得敬重几分。
“毕老太君。”章鸿波过去扶着人。
“不是在商量大雪的事儿,继续说吧,我这个老太婆子也来听听。”
章鸿波将自己的主意说了,老太君盯着他,许久不曾言语,末了说了句“人在做天在看”,便叫几个后生扶着,离了麦场。
“娘,老太奶咋来说句话就走了?”刘小妹不明就里。
阮秀莲缄口不言,脸色不咋好地道:“咱也回家。”
“可是大伙还没散呢。”
“走了小妹。”刘猛拍拍小妹脑袋,表情沉重。
大哥向来乐观,鲜少露出这种表情,刘小妹心知事情不一般,抿起嘴角跟着一道回了家。
一家子还未吃早食,饭桌上气氛一片低沉,谁也未曾开口说话。
用过饭后,宋听竹将煎好的药送去隔间,走时被陈阿婆叫住了。
“早上那会去麦场,章鸿波可是说了祭祀的事儿?”陈阿婆问。
宋听竹摇头,“阿婆,为何大家提起雪神娘娘便神色各异?听婶子们说二十年前也落过大雪,还险些发生雪灾,但是祭祀过雪神娘娘,雪就慢慢小了。”
陈阿婆将陶碗搁在一旁,冷哼道:“啥雪神娘娘,我可不信那些个,为了莫须有的鬼神,把个活生生的人推出去活祭,简直作孽,也不怕遭报应!”
竟是活祭。
宋听竹拧眉,“可是一位叫昭姐儿的?”
陈阿婆道:“是她,昭姐儿过得不容易,三岁便没了爹娘,自小跟着阿爷长大,眼看到了说亲的年纪,谁承想好日子没过上,却被自村的人推出去祭了鬼神,她阿爷受不了打击,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后头几年村里便一直不安生,有人说瞧见昭姐儿回来锁魂,吓丢半条命,也有人说自家孩子到河里游水,被水鬼缠住差点溺死,总之发生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日子久了大伙便心照不宣,再不愿提起此事。”
“要真是昭姐儿回来索命倒好了。”陈阿婆带着怒气道,“好好的孩子被绑在船上,沉下冰河活活溺死,若换作我老婆子,死了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安生。”
“二十年过去,当年提出祭祀的几个族老早入了土,可咱云溪村百姓都欠昭姐儿一条命!当年若是有人拦着,昭姐儿跟她爷兴许就不会死了……”
宋听竹听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忍心?
他手脚冰凉,回到卧房披上棉被,仍觉得冷。
“媳妇儿,你这是咋了?”刘虎跟进门,见自家媳妇儿裹着棉被发抖,顿时慌了神。
他大步上前,跪在床边,握住媳妇儿双手在掌心来回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