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一前一后到了镇上,不过半刻钟便瞧见阮二牛赶着牛车进了镇子,阮锦宁在后头坐着,刘小妹瞧见凑到宋听竹身边对他挤眉弄眼。
“锦宁表哥跟殷二哥可真黏糊。”她捂嘴偷笑。
两人婚期定在三月里,待殷成浩从京都回来,便也离着喜日不远了。
一连分别两月,两人自是有不少话要说,阮二牛也没拦着自家小弟,放人随殷家小子去了。
“夏哥儿我带着,你们小年轻自个儿逛去。”阮秀莲牵着夏哥儿说。
刘小妹迫不及待道:“我去找小满他们了,我们约好在首饰铺子那碰头呢。”
阮秀莲摆手,“去吧,猛子虎子你俩也领媳妇儿夫郎去首饰铺子逛逛,听说出了好些新样式好看着哩。”
唐春杏面露喜色,“成,那娘我们去了。”
宋听竹对首饰没甚兴趣,跟夫君到铺子里查过账后,便一道去了三叔那。
万顺酒楼今日早早歇了业,却不时有说笑声自院里传出。
戌时瞧过花灯,刘家几个长辈便先回屋歇下了。
阮锦宁因着即将要同心上人分开,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唐春杏夫妇在屋里哄夏哥儿睡觉,刘小妹拉着清哥儿早不知跑去了哪里,这会儿院子里只剩下宋听竹夫夫二人。
“今天的月亮好圆。”宋听竹仰头望着天上悬挂着的明月。
刘虎顺着视线去瞧,“媳妇儿,过几日咱们去府城探望柳嬷嬷吧。”
宋听竹一顿,他转头看向身旁汉子,唇边带着笑意,“夫君可是一早便做好了打算?”
刘虎是个不会隐瞒的,点头道:“年前便说好今年到府城带柳嬷嬷来家小住段时日,莲溪镇离着浔阳府不算太远,来回也就三两日路程,酒坊这头有大哥跟两位舅舅看着,出不了岔子。”
宋听竹心里感动,主动抓住夫君手掌,温声应道:“好,那便听夫君的。”
这事儿年初那会刘虎便在琢磨了,他找人定做了车厢,明早便能去取。
翌日送走殷家兄弟,刘虎便到木匠师傅那将车厢拉了回来。
唐春杏瞧见,惊讶道:“瞧这做工精细的,应当不便宜吧。”
刘小妹绕着车厢转了圈,“真好看,里头还有暖炉呢。”
阮秀莲问老二,“怎的想起做车厢了?
刘虎道:“娘,我跟媳妇儿商量着,过些日子到府城把嬷嬷接来住几日。”
宋听竹知晓婆婆对宋家有意见,担心婆婆误会,便解释说:“柳嬷嬷不是宋家人,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我出嫁后她便离开宋家了。”
闻言阮秀莲一口答应下来,“应该的,竹哥儿打小是柳嬷嬷瞧着长大的,那就跟亲娘没啥两样,你们只管去把人接来,住处娘给安排。”
宋听竹心头一暖:“多谢娘。”
“都是一家人,谢啥。”
“小叔么,夏哥儿想坐车车。”
宋听竹大腿被夏哥儿抱住,小家伙一手指着车厢,小脸上满是好奇。
“好,坐车车。”说着弯腰将小家伙抱进车厢内。
接着转头道:“娘,咱们也上车吧,天儿有些阴,待会儿怕是要起风。”
阮秀莲连连点头,“哎,娘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坐有车厢的牛车。”
唐春杏跟着爬上车,“可惜不是马车,不然还能再快些。”
刘猛道:“这有啥,等攒够银钱咱也买一匹,专用来拉人。”
唐春杏面上高兴,嘴上却道:“说得轻快,一匹马好几十两,得卖多些酒才能赚来。”
“等咱京都的酒坊开起来,入账起码能翻两番儿。”
“那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这一分一毫都是大家辛苦赚来的,可不能乱花。”
刘猛忙认错:“娘教训的是。”
兄弟俩坐在外头赶车,车厢里阮秀莲抱着大孙子,笑呵呵地说:“如今家里有了些闲钱,待日后春杏儿跟竹哥儿有了孩子,咱也有能力送娃们到书院念书了。”
刘大生咧嘴笑道:“考个状元出来,好叫咱老刘家光宗耀祖。”
“可真敢想,考中个秀才我就知足了。”
刘小妹搂着阮秀莲胳膊,嘴甜道:“要我说不是状元也该是举人老爷,嫂夫郎这么聪明,小侄儿定也聪明非凡,只考个秀才哪够。”
“这话也对,十里八乡就没见过比竹哥儿还聪明的,连不外传的酒曲都能研制出来,能写会画,比那书院里的书生郎还聪慧。”
“可不,要是小哥儿也能参加科举,弟夫郎怕是也能考出个功名来!”
宋听竹被几人夸得脸热,实在坐不住借口有些闷,到外头将刘猛换了进来。
“哎哟,哥你挤着我了!”
“爹爹,你坐到夏哥儿玩具啦。”
“老大你抱着夏哥儿。”
车厢内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刘猛把儿子抱在怀里,这才安静下来。
“在想什么?”刘虎扭头瞧了眼媳妇儿。
宋听竹扬唇道:“这样的日子真好,简单且快乐。”
话落垂在身侧的左手,便被汉子捉了去。
他扭头看向夫君,只见汉子单手拉着缰绳,虽未开口,但二人紧扣的双手,便已胜过一切言语。
“刘老弟!”
刘家牛车与潘家马车前后脚进村,马车比牛车脚程快,不过片刻工夫便赶上刘家牛车。
“吁——”潘有泉叫停马儿,对着跳下牛车的二人道,“刘老弟,我给你们夫夫送生意来了。”
片刻后,潘有泉坐在堂屋内,喝着茶水,道明来意。
“沈家老太爷过八十大寿,沈老爷是个孝顺的,听闻宁安府万里香出名,指名要我们给送五十坛子过去,可浔阳府路途遥远,两车酒水运过去定要耽误不少时日,于是老哥我就把这桩生意送给刘老弟跟弟夫郎了。”
潘有泉道:“我记得弟夫郎祖籍便在浔阳府,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回家看看。”
家?那里早便不是他的家了,若不是记挂着柳嬷嬷跟外公的死因,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他娘伤透了心的地方。
“夫郎?”刘虎见媳妇儿失了神,唤道。
宋听竹回过神,示意夫君自己没事,继而对着潘有泉谢道:“多谢潘大哥,这桩生意我们接下了。”
三日后便是沈老太爷寿辰,莲溪镇到浔阳府坐牛车需得一日半,若是押送酒水那便要行得更慢些,两日才可抵达,若途中遇见不可抗力之事,便会耽搁更久。
时间紧迫,宋听竹没机会写家书,同夫君简单收拾一番,便押着两车酒水直奔浔阳府。
两年未见,不知嬷嬷过得如何,还有青禾红梅,他们过得可好?
近乡情怯,临近浔阳府,宋听竹忽而生出些紧张来。
赶着牛车又行半日,便远远瞧见了浔阳府城墙,他望着高大的城门,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夫郎?”
宋听竹转过身,对夫君笑了笑:“我没事,进城吧。”
离开两年,浔阳府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
“馄饨嘞,小哥可要来碗馄饨?皮薄馅厚,一碗便能吃到撑~”
“羊肉汤、馅饼了,香喷喷的羊肉汤,喝进肚里保管能暖上一整日!”
老板见有人停在铺子前头,忙更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夫夫可要入店来碗羊肉汤?观二位不像本地人可能不知,小店东西虽比旁的食肆贵些,但那是有原因的,我这铺子开了二十来年,这条街上再没比我这铺子里更正宗的羊肉汤了。”
刘虎见夫郎盯着铺子发怔,便叫一同跟来的伙计看着货,自己领着夫郎进了铺子。
“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还跟以前一样。”进了铺子,宋听竹打量着店内设施,红了眼眶,“外公从前常带我来吃,他说这里的味道最正宗,牛肉软而不烂,馅饼肥而不腻。”
他顿了下,有些难过地说:“娘生病后,外公便很少带我来了,直到娘跟外公相继离世,我便再也没吃过这里的牛肉汤跟馅饼。”
“香喷喷的羊肉汤上桌咯——一旁有小料,可按照自个儿喜好加,两位客官慢用,有事儿唤一声就成。”
食肆虽小,食客却不少,伙计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刘虎端过牛肉汤,推至夫郎面前,表情认真且严肃,“以后我陪你。”
宋听竹心头一暖,笑着说道:“要加些芫菜才好吃,喜辣跟酸的还可以加些胡椒末和醋。”
刘虎晓得自家媳妇儿喜食芫菜,便端去加了些,又少撒了些胡椒末进去。
待羊肉汤重新被端上桌,宋听竹倏地落了泪。
“外公便是这么加的佐料,他说醋味会遮盖羊肉的香气影响口感,所以从不放醋。”
一碗羊肉汤,宋听竹喝得缓慢又认真,身旁食客走了三遭,方才恋恋不舍离开。
见东家出来,伙计三两口啃完肉饼,跳下牛车将方才打探到的消息说出:“东家,我刚才打听过了,那沈家住在东街,宅子最大的一户便是。”
宋听竹心不在焉,刘虎见状接过话道:“先把货交了,然后再去寻个落脚地儿。”
伙计点头应下:“哎。”
刘虎转身将夫郎扶上牛车,并商量道:“眼下天色不早了,交货后先找个住处,明日到街上买些礼品,再去探望柳嬷嬷吧。”
宋听竹道了声:“好。”
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叫嬷嬷瞧见,还是先冷静一晚的好。
“臭婊子,竟敢偷老子银子,老子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牛车拐进街巷,便听一道粗犷狠厉的声音,自前方人群中传出。
“造孽啊,自打这哥儿嫁进孔家,就没有一日不挨打的时候。”
“听说是因为这哥儿不能生养,孔老大这才对其动辄打骂。”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不怪孔老大生气。”
“站着说话不腰疼,挨打的是你们家哥儿或者姑娘,就晓得心疼了。”
“你心疼咋也没见你把人领回家?你家老幺见了人家哥儿就走不动道,把人领回去还省下银子娶媳妇儿了。”
“死老婆子嘴贱啥,他是我夫郎,便是死也是我孔家的鬼,轮得到你个死老婆子说三道四?”
“走,跟老子回家,个不检点的等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