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接过,把烟拿在手里:“忙是忙的,事情不少。不过再忙,肯定没有吴镇长这里忙。”
吴大勇知道姜落不抽烟,自顾点了烟,边抽边和姜落就工厂的扩建聊了几句。
知道第一批设备已经进场了,吴大勇点头:“蛮好,新设备到了,用起来……”
不久,秘书端茶进来,笑着:“新茶叶,喝喝看。”
“对,对,新茶叶。”
吴大勇招呼姜落:“喝喝看。”
又说:“我也不懂什么新茶不新茶,随便喝的。你看看好不好。”
姜落端着茶杯,吹茶面,抿一口,“嗯!”一声:“好茶。”
“好就行。”
吴大勇也喝茶,秘书出去了。
门合上,吴大勇又抿了两口茶,这才道:“是这样的,小姜总,喊你来,是有件事。”
吴大勇没兜圈子,他是副镇长,面对姜落这种私企老板,他是很有底气和面子的。
当然,姜落不同于其他私企老板,他和镇政府有利益关系与合作,吴大勇还是很重视姜落,包括和姜落的关系的。
因此吴大勇说得很客气:“是这样的,镇上原本有个国企工厂,一家化工油厂。”
“这不是改制了么。”
“那家厂,本来是国改私的。”
“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那家厂后来又被市里一个油厂并掉了。”
“并掉了,厂里重新规划,就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了。”
“你也知道,这些工人都是本地镇上的……”
吴大勇继续说着,又叹道:“那么多人,出来,要是都没工作,他们吃饭生活是一个问题,男女老少,镇上的治安工作也是一个问题……”
姜落懂了,吴大勇想让油厂里被改制出来的工人进他的服装厂。
第77章 代表
从镇政府楼出来, 回车里,方向盘后的王闯直起刚刚平躺的主驾椅背,还说呢:“这么快啊, 我以为要很久呢,都想睡会儿了。”
姜落示意他开车,王闯系上安全带,发车,打着方向盘:“聊什么了?这么快。”
姜落:“镇上本来有个化工油厂。”
“咋了?”
王闯出差多了,最近染了点北方口音。
姜落:“那个厂改制, 被市里的油厂并掉了, 不需要那么多人,就清出来了一批工人。”
“吴镇长怕影响镇上的就业率和治安, 想让那些出来的工人进我们的厂。”
王闯一愣, 脑子转了转, 边开车边道:“这不行吧?”
“他们一个油厂, 炼油的,我们服装厂, 做服装的, 他们过来, 什么都不会啊。”
赶紧问:“你答应了?”
姜落反问:“镇长亲自开口,你能拒绝?”
“好吧。”
王闯懂了。
姜落不想同意,但这事儿由不得姜落不同意。
不过王闯又觉得问题不大,他开着车,转了下头,说:“过来也行啊,培训呗,总能学会的, 踩缝纫机、钉扣子、熨烫,又不是多难的东西。”
“你想简单了。”
姜落幽幽:“记好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用的,是机器。”
“最难用的,就是人。”
次日,姜落和霍宗濯一起在餐厅吃晚饭。
听说镇政府要让原本油厂的一批工人进姜落的服装厂,霍宗濯没多意外,淡定道:“你既然和镇政府合作,又让他们替你担保,他们插手工厂的一些事,也正常。”
问:“你答应了?”
“能拒绝吗?”
姜落垂眸切着牛排,没正形地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霍宗濯一听姜落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就知道姜落在这件事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笑道:“看来搞得定。”
姜落随口:“什么搞得定搞不定,全下药,药倒了,就可以别来了。”
霍宗濯知道姜落开玩笑的:“总归你厂里原本也需要人,你招人,来的不是镇上的,也是附近周边的。”
霍宗濯又沉稳宽慰:“做实体就是这样,要到处和人打交道。”
“以后你再做大一些,接触的人还要多。”
“不过也好,把劳动力转化成社会价值,这也是你这个工厂老板对社会对国家的贡献。”
姜落哼:“我开工厂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是大善人。”
揶揄,半损:“大善人留给你当吧,我可不当。”
“行,我当就我当。”
霍宗濯把自己切好的牛排递过去:“别切了,吃这个。”
姜落拿开拿刀叉的手,任由霍宗濯替自己换盘子,又揶揄:“看吧,你果然是大善人。”
“大善人”把姜落的牛排换回面前,继续切,聊:“油厂的工人你打算怎么安顿?”
……
没两天,工厂来了一个寸头男,自称是油厂工人那里的代表,叫徐虎,来见姜落,说要代表那些工人和姜落这个服装厂厂长,聊所谓的“工人权益”。
王闯当时刚好在,听得眼睛瞪起:啥?工人权益?
不是?旧社会?没解放?清代啊?
拿他们当什么啊?
周扒皮还是资本家啊?
姜落很淡定,让王闯该干嘛干嘛去,又让小陆去给徐虎倒杯热茶,顺便把门关上。
门关上,徐虎大咧地翘着二郎腿往沙发兀自一座,不看姜落,扫办公室,看屋子里有什么,又去瞧墙上挂的《兰亭集序》。
徐虎看不懂,就看清是毛笔字,他扫了《兰亭集序》的开头,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本家,臭装样。
不久,小陆进来,递上茶,徐虎也不接,抬着下巴,示意茶几。
小陆心里有些不快,觉得徐虎怪傲慢的。
他没吭声,把水杯摆茶几上,又看看姜落,见他们姜总坐在办公桌后没说什么,这才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再次将门合上。
门合上,姜落依旧没作声,桌后看自己的文件。
徐虎开口了,边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边自顾道:“我那儿呢,现在连我,总共89个工人。”
“你要能安排好,给我们该给的待遇,我们就听厂里和镇政府的,过来给你上班。”
“你要不给我们该给的待遇,我们也没班上,我就领着我那89个兄弟妹子,天天在你们厂门口晃荡。”
“我们反正闲,你是大老板。”
言下之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姜落撩起眼皮,看徐虎的目光很平。
他是认识这个徐虎的,上一世。
但不是因为那家被并掉的化工油厂。
他当年在菊翔镇开厂的时候,至少在93年之后,化工油厂早没了,自然没有工人的事。
会认识这个徐虎,纯粹因为徐虎当时被聘来他们厂当门卫。
徐虎这人又惯会拍须溜马,在厂里遇见他就舔着笑脸,一口一个姜总。
而也是徐虎,在当年工厂被烧掉后,立刻离开了。
他不但自己走,还鼓动其他工人和他一起走。
当年也是他作为工人代表,站出来,要当时一蹶不振的姜落,拿钱出来补足工人的工资和失业赔偿。
姜落没钱,人在医院病房,无心也无力和徐虎聊这些。
徐虎见姜落情绪低沉、一蹶不振,竟跑去姜落当时住的地方,偷走了姜落留在住处的现金和手表皮带,还开走了姜落的车。
姜落当时知道后,只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又好笑可笑又绝望无奈。
后来姜落再没有遇见徐虎。
如今这一世,徐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面前,姜落没什么感想,就一个想法:这人是真爱当代表啊。
中国人说枪打出头鸟,忌讳做最先冒头那个,徐虎却偏要当这个代表。
姜落心哼:上一世落井下石,还偷我东西,这一世怕我整不死你是吧。
姜落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根本不搭理徐虎,随便徐虎干什么。
徐虎喝茶,等不来回应,渐渐有些坐不住,又偷偷去瞥姜落,心知自己拿乔拿过了。
他尴尬地咳一声,又说:“你不和我聊吗?”
“你愿意好好聊,给我们工人该给的待遇……”
姜落扬声:“小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