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也哼笑:“你怎么只断腿,应该断嘴,就你话多。”
“得了。”
薛会计被人搀着,一屁股在床边坐下:“阿拉(我们)也成难爷难儿了。”
“谁也别嫌弃谁。”
姜落嗤:“谁跟你难爷难儿,真会往脸上贴金。”
薛会计又说:“多喝点骨头汤,知道吗。喝什么补什么。”
姜落:“你给我炖?”
薛会计“去去去”的神色:“你真会使唤人啊,我腿断了,我还要给你炖汤?你怎么不索性把我的好胳膊换给你?”
姜落嗤:“我嫌你骨头老。”
薛会计拿起拐杖就举起来,作势要打。
姜落马上扭头对霍宗濯道:“爸,你看到了,他要打我。”
“你少来,还‘爸’。”
薛会计又一副“去去去”的表情:“想得真美,有这么年轻又有本事的爸爸,你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姜落还看着霍宗濯:“现在你知道了,我公司都是招了什么样的人在上班。”
霍宗濯板了好久的脸这才有所松动。
他心里清楚,姜落是在故意逗他,想让他放松些。
就这样,姜落既去不了公司工厂,也没办法去章宁福那里看看了。
他被霍宗濯按着,老老实实在医院住单间。
住的第一天,消息就传开了,陆续有人过来看姜落,工厂公司的人也来了。
霍宗濯是不想这么多人来来走走,影响姜落住院休息。
幸而姜落确实伤得不重,精神也好,该吃药吃药,该挂点滴挂点滴,老老实实,非常配合,没让人多担心,霍宗濯这才没去挡过来探病的人。
霍宗濯也一直没离开医院,姜落在,他就在,甚至陪了两夜。
陪第一夜的时候,姜落让他回去,霍宗濯自然不肯。
姜落就往床边挪,空出地方,拍了拍,示意霍宗濯一起躺病床。
霍宗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姜落:“别客气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霍宗濯:“小心胳膊,别乱动。”
姜落反正也睡不着,就躺着跟他聊天:“知道我们被撞了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霍宗濯看看姜落,没吭声。
姜落一脸生动:“是不是吓死了?”
霍宗濯不答,问他:“你不困?”
姜落:“我白天睡过了啊。”
霍宗濯无奈,也是真的不懂:“都被车撞了,还这么轻松?”
姜落晃晃腿:“大难不死么。”
“俗话都说了,后面有后福等着我。”
霍宗濯完全轻松不起来,没什么神色道:“被车撞的时候,不怕吗?”
“事后想起,什么感觉?”
姜落还真没怕,他死过的,知道真实的死亡的感觉是怎样的。
姜落又晃晃腿,想了想,说:“车撞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也来不及怕。”
“车翻了,有点懵,当时就想着自救。”
“被送到医院,就想:哈哈,大难不死。”
霍宗濯听了这番言语轻松的话,还是无法放松神情。
他倾身,伸手给姜落掖掖被子:“睡吧。睡不着也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姜落没闭,看看霍宗濯:“你是不是很担心?”
霍宗濯和他对视。
姜落软着声音道了句“好啦”,抬抬完好的腿,抬抬没伤到的胳膊:“我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都没有。别担心了。”
“我给你唱歌啊?”
“睡觉,闭上嘴巴。”
霍宗濯强势,语气并不严厉。
姜落还在叽叽喳喳:“那你给我再念首诗吧?我听了睡。”
霍宗濯:“真睡?”
“嗯。”
姜落闭上眼睛。
霍宗濯见姜落真的闭眼了,想了想,启唇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姜落睁开眼睛:“不合适吧?”
“我住院,你给我念这个。”
霍宗濯:“眼睛闭上。”
“好好,你念。”
姜落重新闭上眼睛。
霍宗濯继续,但换了首:“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姜落:“一个字没听懂,你说的中国话吗?”
霍宗濯:“嘴巴也闭上。”
行行。
姜落点头。
霍宗濯又换了一首:“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姜落故意打呼噜,假装自己睡着了。
霍宗濯伸手,拍他胳膊:“好玩儿?”
姜落就笑,闭着眼睛笑,笑着笑着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霍宗濯,继续笑。
霍宗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认输。
他不强行让姜落睡觉休息了,说:“想聊什么?”
姜落想了想:“你多大出来做生意的?”
霍宗濯:“十六岁。”
姜落是真的好奇:“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发家的呗。”
“最开始是在苏城乡下……”
霍宗濯几乎一晚没睡,守着姜落,看了姜落一整夜,只在清早天快亮的时候,抱起胳膊,略微眯了一会儿。
早上,姜落醒时,霍宗濯刚好拿了盆和毛巾进来。
见姜落醒了,霍宗濯走近:“洗把脸。”
姜落撑着胳膊想坐起来,霍宗濯放下盆,过去,托他起来,再把枕头摆好,让姜落靠着。
姜落笑嘻嘻:“像不像在带孩子?”
霍宗濯还是没什么神情,去挤毛巾,给姜落擦脸。
姜落哄:“你笑一下呗,绷着脸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霍宗濯把热毛巾摊开在掌心,另一手扶姜落的后脑,拿冒着热气的毛巾给姜落一下下擦脸。
姜落故意的,脸闷在毛巾里,喉咙里发出小狗一样呜呜呜的声音。
霍宗濯:“别皮。”
毛巾一拿开,就露出姜落的脸,白皙的皮肤,润亮的眼睛,还圆圆的,黑黑的,看着人,当真像个小狗。
“小狗”喊:“爸爸?早上吃什么?有油条吗。”
霍宗濯顿时更心软了。
越是心软,内心深处想要弄死李锋锐的念头就越坚定。
乡下某仓库,李锋锐被五花大绑,侧躺在地上,嘴巴上也塞了一大团布。
他经历被劫,起先还抱着和对方谈判的心态,但被挑断手筋脚筋,遭遇这样非人的折磨,他已经无心去想自己为什么被绑、绑他的又到底是谁了。
他蛆虫一样侧着瘫软在地上,一夜过去,只剩半条命,无比虚弱。
突然听见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
先是看见了走向他的西裤和黑色皮鞋,然后耳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声“霍总”。
huo总?
哪个huo?
霍吗?
不待李锋锐想明白,倏的,腿上传来剧痛,他瞬间瞪大眼睛,瞳孔骤缩,早已哑掉的声音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面前,霍宗濯面无表情地冷冷垂视,手里还握着刚刚打过去的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