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不信啊石头,我是亲眼瞧见的,陛下的军队被那胡人将军三两下就打跑了,全都四散逃开了!现在陛下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光凭咱们一个县,还有一个太子,能打得过这些凶神似的胡人?”
“陛下败了?!”
“是啊,”乌老三还有点儿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是个先知,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呢,“指不定太子那边也早都收到了消息,只是装作没事,哄咱们底下这些人呢。”
他拽了两下石头的手,苦口婆心道:“石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疼媳妇孩子也疼得紧,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该给你们一家人找个好出路不是吗?你想,当初宁昭公主和木将军那么厉害,也都败给胡人了,更何况她儿子……”
谁知,一听到他提起昭明军那两位,石头原本沉默不语的表情立马变了。
“你也好意思提他们二位?当初咱们一县人能活下来,全都是因为昭明军!是公主殿下和木将军救了咱们!后来,也是宁王……是陛下给了乡亲们一口饭吃,一条活路,叫俺们不至于饿死!”
他咬牙骂道:“况且胡人给的荣华富贵老子可没看见,但太子殿下赏的金子,满县的人都瞧见了!我石头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小人,更不是睁眼瞎的白痴!”
接着毫不客气地打晕乌老三,把人扛到了县衙门口。
在士卒们警惕的眼神中,石头把昏迷不醒的乌老三往地上一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羊头沟石头,求见太子殿下!”
明瑾当时正好在县衙里,很快便接见了这个叫石头的县民。
听完他三言两语的叙述后,他明白其中厉害,不仅叫人重重赏了对方,还带着人亲自去了一趟乌老三的家。
樊通握紧钢刀,跳进那地道里率先探查了一番,但他没走多远,约莫一炷香就爬上来了。
“殿下,这是通向县外头的,”他言简意赅道,“应该是百来年前刚开国时,大户修建的地道。”
大雍刚开国时,土地面积可比现在要大多了,北边的胡人被打得年年都要进京朝贡,还要时不时地送质子过来,宁昌县从前也不是个县,而是座面积算不得小的城池。
明瑾脸色凝沉,边上的张牧几人也不好开口,因为他们都刚刚从石头口中得到了陛下兵败的消息——虽然荀婴提出这可能是陛下的诱兵之计,但这毕竟只是个猜测。
“把人叫醒。”明瑾下令。
一瓢水浇上乌老三的脸,冻得他猛地哆嗦一阵,睁开了眼睛。
等看到眼前站着的一群人,和为首模样气质一看就知道身份贵重的明瑾,他更是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再晕过去。
“殿下……殿下!”乌老三能屈能伸,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膝行向前,抱住明瑾的大腿求饶,“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啊!!!”
张牧一脚把人踹翻,居高临下道:“谁允许你过来的?”
乌老三捂着剧痛的肩膀,蜷缩在地上,疼得几乎说不出来话。
明瑾盯着他,右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眼神并无半点怜悯:“说,你这些天都给胡人传了什么消息过去?”
乌老三怕死,不等张牧继续动手,就忙不迭地全部交代了。
“一共有几个胡人跟你接头?”
“约莫十几个,一支小队。”
“你们下一次见面定在什么时候?”
“后、后天下午。”
“行。”明瑾随即转向樊通,“樊小将军,麻烦你这两日清点出一百士卒,提前埋伏,孤要将这帮胡人一网打尽。”
樊通当即抱拳应下,明瑾还欲讲话,荀婴忽然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他怔了怔,闭上嘴巴,看着荀婴上前一步,淡淡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们一个字儿也不信。”
乌老三吓得连连后仰,求饶道:“这位小爷,不对,这位老爷,我说的这些,句句都是真话啊!陛下是真的败了,我亲眼看见的……”
“闭嘴!”
明瑾突然忍无可忍地出声喝道,荀婴见他情绪不对,立刻追问乌老三:“既然如此,那胡人为何这些天来没有其他动静?为何不进犯宁昌县,或是别的城县?”
“这……小人也不知……”
“你不知?”荀婴笑了一声,“那你为何信誓旦旦地跟石头说,胡人的大军马上就要来了?”
明瑾看到乌老三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顿时恍然。
“还好元栋你在,”他由衷道,“不然就真被这混蛋蒙骗过去了。”
乌老三所说可能的确不假,但有时候,选择性省略的真话反而比十足的谎言危害更大。
“你知道胡人主力的目标其实是宁昌县,并且还知道他们的进攻时间,是不是?”
大势已去,乌老三也只能认命。
他承认自己确实知道一些,但具体的时间不清楚,只大概知道胡人进犯的时间是在三天之内;同时,还坦白了其实他根本没见到晏祁兵败溃逃,只是听那些胡人嘲讽过,觉得他们所说不像是假的而已。
把他身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情报都榨干后,明瑾挥挥手,叫人把他先带下去关押在县衙的地牢里,然后又当众夸奖勉励了石头一番,把人激动得脸颊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等处理完这些后,他这才带着人回了县衙,准备商讨接下来的应对事宜。
“奇了怪了,”张牧有一点不太明白,“既然陛下他们没碰上胡人的主力,也就是撒乌楞他们,那为何胡人会说他们兵败?”
荀婴分析道:“居庸关易守难攻,可能这是陛下诱敌出谷的计谋,只是没想到那撒乌楞也有两把刷子,打算先攻宁昌县,再和居庸关的胡人守军行成掎角之势,两面合围。”
“现在比拼的就是时间,接下来的局势,就看究竟是胡人更快攻占宁昌县,还是陛下更快拿下居庸关了。”
明瑾听荀婴这么一分析,虽说情况严峻,但他心里还有些窃喜。
自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援助晏祁那边,现在看来,反倒是晏祁该想方设法地回援了?
哈哈,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恶狠狠地想:活该!人算不如天算,就该让这老混蛋也尝尝心急如焚的滋味。
一旁的张牧纳闷道:“可要是这么说的话,都过去好几天了,胡人怎么一直不来?”
李司猜测:“可能是有事绊住了?”
张牧无语,刚想说你还是少动脑子吧,主座山明瑾眼眸一闪,忽然道:“有道理。”
“别忘了财宝的事情,”他说,“他们可能是在边境地界找和‘明’有关的事物,只是一直未曾找到而已。”
荀婴脸色一变,张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他们应该还没找到吧?”
“不……”
荀婴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抬头望向明瑾:“我想,他们可能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
明瑾是宁昭公主之子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但他从小被寄养在明家,改姓的事情,在这边远地界却少有人知。
就连樊通,对此事都是一知半解,直到他们几个从京城到来,除了他习惯唤主公外,而张牧和李司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直呼其名的。
乌老三执着于打听县衙的消息,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明瑾靠在座位上,单手支着脸颊,闻言,冷冷地勾起一抹笑容。
“那就让他们来好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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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章见面~
第90章
“陛下, 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又一次挑衅诱敌失败,风雪之中,樊淮勒马回到晏祁身旁, 神情凝重道:“咱们已经出来好几日了, 连撒乌楞的影都没看见, 以臣之见,恐怕他是刻意避开了咱们, 另有打算。”
晏祁同样眉头紧蹙。
按理来说, 无论是从利益最大化还是私人仇怨出发,撒乌楞都该率军直奔自己所在方位才对。
然而这些天来,居庸关内的胡人守军一直不肯离开关隘,与他们正面交战。
他耐心等了几日,本以为撒乌楞也同样在等待时机, 准备趁居庸关守将支援撒乌楞时, 一举拿下居庸关, 但派士在关隘下卒挑衅数日, 却连这家伙的影都没看见。
一定是自己忽略了某个关键因素,晏祁想。
以撒乌楞对他的仇怨之深, 晏祁毫不怀疑,对方估计做梦都想要取他的性命。
毕竟当初若不是自己,撒乌楞也不会被胡人王庭鞭笞驱逐,直到数年后, 才因立下大功重掌兵权。
但经此一遭,撒乌楞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 曾经能与瓦图尔平起平坐的部族首领,现今却沦为了瓦图尔麾下的追随者,这份落差, 足以叫本就记仇的撒乌楞对他恨之入骨了。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暂时搁置了复仇?
晏祁按下内心莫名的不安,他深吸一口气,抬首望着眼前被漫漫风雪遮蔽、几乎难以窥见全貌的高耸关隘,在樊淮的注视下,沉声下达了命令:“既如此,那便不用再等了。”
“今夜,全军强攻!”
另一边的宁昌县内,明瑾等人也在紧锣密鼓地开展着战前准备。
乌老三被他们来回审了几遍,在榨干了最后一点情报后,终于确定胡人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宁昌县。
为了确保不打草惊蛇,明瑾还叫樊通带着乌老三又进地道去找了一趟胡人,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好歹有樊通全程监视,这乌老三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他乖乖地把明瑾他们准备好的说辞对胡人讲了一遍,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各位老爷打算什么时候来,他好和旁边这位兄弟一起偷偷去县衙放把火,里应外合接应他们。
胡人显然不相信乌老三这个三寸丁有这样的能耐,领头那位嘲讽地笑了一声:“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老家伙。”
乌老三一张脸涨得通红,瞥了樊通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樊通则不卑不亢地与那胡人对视:“如果我说,我知道宁昭公主那笔财宝的线索呢?”
那胡人脸色微变,立刻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是什么人!?”
樊通冷笑,毫不避讳道:“我是太子的人。”
不等对方动手,他就再度补充道:“是——那位太子殿下。”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叫那胡人动作一顿,而樊通在想的是,荀小先生所料不错,这人果然被带偏了:“你是前太子的人?”
“不是前太子,”樊通立刻沉下脸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是太子殿下。这大雍朝,有且仅有一个太子殿下,这个位置,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冒牌货可以胜任的。”
那胡人虽然被冒犯了,却也没有生气,盯着他的目光反倒比看那奴颜婢膝的乌老三更欣赏些,“所以,你想代表你那位太子殿下,与我们胡人进行合作?”
樊通略一点头。
“笑话!宁昌县早就被我们首领看中,大军一到,顷刻便能踏平此地,你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们合作?”
“真若如此的话,你们就不会联系乌老三了,”樊通淡淡道,“还有,别忘了,晏祁还有一支军队在外头等你们呢。”
他在心里默默冲陛下告了一声罪。
直呼其名,实在是大不敬。
那胡人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手也按上了刀柄,但最后还是松开了,转而扯出一抹生硬的笑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