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在云英书院闹出的动静不小, 没多久,宫中的晏祁就收到了消息。
敏锐如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次机会, 顺理成章地赐予明瑾上朝议政的资格, 同时, 让他在京中逐步发展自己的势力。
虽说身为帝王,何时让太子参政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晏祁很清楚, 自己登基时间不久,朝中的大臣们纵然对自己的位置不再有异议,但明瑾这个太子之位,却远远称不上稳固。
毕竟,他们二人之间, 并无真正的血缘关系。
既然都是宗室子, 那选择自然不止一个。现在京中不少人心中, 估计还抱着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或许其他宗室子还有机会上位的想法。
而晏祁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次明瑾立下的大功, 彻底叫这帮人断了此等念头。
“把那孩子叫来吧。”他吩咐道。
但不等下面人应声,御书房外便传来了少年熟悉的清朗之声:“父皇找我?”
听到他这话,晏祁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有没有惹到这小魔头,他瞬间回忆了一遍前日晚上的经过, 好像,确实是有那么过分了一点点……但不多。
这都两日过去了, 不会还在生气吧?
在明瑾出现在书房大门前的片刻功夫,晏祁飞快地调整好坐姿和角度,脊背笔挺, 单手执笔,在他迈进门槛的那一刻,迎着晚照的斜眼恰到好处地抬眉望去,神情淡然:“回来了?”
赤霞落在他的面容上,那煌煌金眸犹如鎏金般炫目,明瑾足足屏息数息,这才神思不属地呆呆点了一下头。
晏祁轻咳一声,对周围侍奉的宫女和来禀报的锦衣卫道:“都先出去吧,把门关上,朕和太子有要事相商。”
“是。”
明瑾腹诽:什么要事,八成又是那些不正经的。
但先生也着实俊美,让人心痒……
晏祁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奏折:“书院的事朕知道了,朕这边还有事,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明瑾依言坐下,咬着一块糕点,继续盯着晏祁发呆。
今日太阳的光线似乎格外懂事,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晏祁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男人低垂着眉眼,一点碎发落在额前,被他随手用修长指尖拂去。
也不知在奏折上看到了什么,他眉宇微蹙,又朝后靠了靠,换了个随性的姿势,胳膊搭在扶手上,单手支颐,薄唇紧抿,非常不经意地扯动了松散的衣襟,露出了一小片分明的锁骨来。
果不其然,明瑾立刻就注意到了晏祁锁骨上,那一道浅浅的咬痕。
那是自己前日深夜,情动之下无意识留下的……印记,此时看来,又让他想起了那晚烛火映照下的魂摇魄乱,自己被逼得实在受不住了,某个老家伙却非要按他在身上,再原样重复一遍他们第一次时的情景,身体力行地告诉他究竟行不行。
真是可恨。
明瑾恨恨地吞下一口糕点,可很快目光扫过男人裸.露在外的紧实肌肤,又有些口干舌燥,赶紧移开视线,脑海中默想着方才挖出来的一堆堆金银财宝降火。
他信不过旁人,因此这些金银都被他装箱送上马车,亲自监督着送到了宫中,保证一块都不会少。
明瑾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过多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喝光了。最后干脆提起茶壶,直接对嘴。
余光注意到晏祁望过来的视线,他欲盖弥彰道:“天气燥热。你忙完了没?”
晏祁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合上其实早就批阅完的奏折。
“忙是忙完了,”他说,“但朕的太子,不又刚给朕找了一件活计吗?”
明瑾见状,也不装了,笑眯眯地走到跟前,按着桌案问道:“儿臣找到这么一大笔宝藏,替父皇解决了燃眉之急,难道父皇还要怪罪于我吗?”
晏祁听出来了,这孩子的确没生气。
不仅没生气,甚至还在用这个称呼跟他调.情。
他伸出手,覆在明瑾的手背上,被明瑾飞快躲过,直起身一本正经道:“还请父皇自重,咱们在商议正事呢。”
“这笔钱,你打算怎么用?”
“大头自然是赈灾,军饷,大雍若是早二十年把这笔钱投入扩军,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不过往事已矣,现在再做也不迟。还有就是……”晏祁看了他一眼,“给你建个太子府。”
“太子府?我才不要那玩意儿。”
明瑾立刻皱起一张脸:“成家才要立府,难道你还打算让我娶妻?”
“总不能住一辈子东宫吧。”
“有何不可?我还觉得东宫都太远呢。”明瑾不以为然,绕了两步,还很大逆不道地在晏祁桌案上自行挑挑拣拣起来,“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先例,你不就是吗。”
“朕又没当过太子。”晏祁无奈道,“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朕早些退位就是,等你当了皇帝,就算不娶妻,也可以直接挑选继承人立储。”
天下人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却被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和在晏珀治下两位皇子人脑子都要打成狗脑子、父子互相忌惮算计的局势,可谓是截然不同。
对于晏祁这份云淡风轻又重若千钧的情谊,明瑾自然心中欢喜,也因此主动朝对方走了两步,刚想绕到晏祁身后,像从前一样给他捶肩捏背,手腕却被一把捉住,跌进了男人怀中。
“别……又来!”
晏祁低笑一声:“怎么,你不想?朕方才可瞧见了,太子看朕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
明瑾靠在他怀里,脸颊涨红:“我那是,那是在发呆!谁看你了?”
“哦?”
晏祁从容道:“那便让朕看看你吧。那晚你说腰疼,现在好些了没?”
他的大手滑过明瑾窄瘦的腰肢,刺激得怀中少年脊背瞬间僵硬,晏祁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关切道:“可是还没好透?那朕来帮你揉揉吧。”
“不必了,”明瑾咬牙道,“您还是赶紧出去,随我一道去看看我娘,哈,我娘的那笔嫁妆吧!”
“宁昭公主有心了,”晏祁轻笑,“提前二十年置办好了嫁妆,这份爱子之心,实在令朕感动不已。”
明瑾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那是我娘自己的嫁妆!你休要胡说八道……呜!”
他猛地后仰,脸上露出一种无助的空白表情。
但也因此暴露出了自己脆弱纤长的脖颈。
晏祁趁虚而入,垂下眼眸,薄唇轻轻勾勒着怀中人喉结的形状。
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骨骼,距离三十而立的成熟男人还很有一段距离,在这个姿势下,晏祁几乎能完全将明瑾拢在怀里,顺势牢牢掌控他的一切动作和反应。
明瑾瞳孔涣散,忽然有种被密不透风的蛛网包围、再难挣扎脱逃的错觉。
事实好像也与这相差不远。
但今天的晏祁或许是顾惜到他还没完全缓过来,动作格外温柔,温吞得像是浸泡在清沐坊的一汪热泉之中。明瑾不自觉地就软了身子,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其实,那天跪在爹娘墓前,”明瑾断断续续地说道,手指攀上晏祁揽在自己身前的紧实手臂,指尖几乎要扣进那浮凸的青筋之中,“我许了个愿望。”
晏祁的金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什么愿望?”
“我在心里说,要是他们祝福我们两人的话,就让我接下来遇到一件好事吧,”明瑾喘.息着笑道,“所以,你要硬说是嫁妆,倒也不算错。”
揽在腰上的手瞬间收紧。
明瑾有些艰难地说道:“但,就算是嫁妆,那也是爹娘给你准备的,按江南规矩,家里的老大不嫁,小的是不能成家的。”
晏祁忽地笑了一声。
“好,”他说,“就照你说的算。”
然后这新过门的“媳妇”,就把明瑾按在桌案上,敦了个死去活来——晏祁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喜欢嘴上逞能,这毛病再过一百年估计也改不了。
改不了就不改吧。
晏祁从前确实因为明瑾这个问题头疼过许久。
但现在,唔,倒还挺满意的。
甚至还想,要是这孩子能再坚持久点就好了。
三日后。
休养完毕的明瑾生龙活虎地换上太子服,首次出现在了朝会之上。
一众大臣向晏祁汇报时,都会不自觉地留意着那道立于前方的瘦挑背影,心中各有所思。
今日晏祁又再次接见了瓦图尔的使者,对方不出意料,仍然口口声声地要求赔偿。
但令他们意外的是,大雍这边的态度却不复先前,之前是谨慎中带着些许凝重,如今,却反而多出了一丝……类似于游刃有余的轻松?
隐藏在使者队伍中的瓦图尔二王子目光沉凝,他能感觉到,大雍人一定是掌握了他们某种很重要的把柄。
但这次带来的人都是他的死忠,他的身份不可能走漏丝毫,怎么可能轻易暴露呢?
瓦图尔的二王子在内心安慰自己:不必太过担忧,哪怕大雍不愿赔偿,这趟深入虎穴也值了。同行的使者都会为他作证,证明他的勇武远胜大哥,等回去之后,父亲一定会大大嘉奖于他。
但也要注意把控分寸,这新上任的大雍皇帝看着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别真把他激怒了,到时候小命不保。
二王子的胸有成竹,在那位大雍太子转身望向他时彻底破碎了。
“怎么是你!?”他惊呼道,甚至一时都忘了自己还身处大雍朝堂,想起明瑾在众目睽睽之下驯服山神的场景,脸色瞬间惨白。
“好久不见了,”在众大臣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明瑾朝那位二王子淡淡一笑,直接开口唤出了他的身份,“瓦图尔的二殿下。”
自打那次清沐坊拍卖会后,明瑾就开始留意这号人了,还通过自家商队,辗转打听到了他的身份。
当然,要不是晏祁纵容他可以随便在自己的桌案上瞎翻,明瑾也不可能认出这位“胡人使者”,其实真实身份是瓦图尔当下最有王位竞争力的二王子。
“敢就这样隐瞒身份来到大雍,二殿下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明瑾意味深长道,“还是说,该说你无知者无畏呢?竟然如此确信,我大雍这满朝文武,都认不出你的模样来?”
其实的确认不出来。
要不是明瑾为了拍下寅将军,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估计还真叫这二王子来大雍“镀金”成功,如愿以偿地回北边继承王位了。
瓦图尔的现任首领,年纪可不比他刚杀掉的那位小几岁。
二王子握紧双拳,面对周围无数虎视眈眈的不善视线,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是注定不可能达成了,甚至一不小心,还有当场送命的危机。
难不成,这大雍的太子,真是被山神护佑之人?
“在下……很抱歉先前对贵国的冒犯,”这么多天来,他终于第一次主动朝上首躬下了身,“请大雍的皇帝原谅,待我回到父王身边,一定会努力说服父王,继续保持两国之间的友谊。”
皇位之上的晏祁和明瑾对视一眼。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二王子暴露了身份,不愿在敌国触怒他们,只想平安归家;而大雍现在缺的是时间,晏祁有心想要整肃军队,重建昭明军,这些不仅需要钱,更需要时间。
钱的问题明瑾帮忙解决了,现在这位二王子的出现,又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晏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容置疑道:“可以。但还请二王子,先在大雍小住一段时间吧。”
撒乌楞还不够格让瓦图尔投鼠忌器,那他们被寄予厚望的二王子呢?
人质在手,他们便不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