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说, 宁先生是不是有病?”
正在酒楼窗边嗑瓜子的张牧一口喷了出去。
在明瑾嫌弃的眼神中,他呛咳着端起茶水,狠灌了一口, 待顺过气来, 擦了擦嘴巴, 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你终于发现了,找老男人只能让你守活寡。”他说, “所以现在是打算换人了对吗?”
“说什么鬼话呢!”明瑾怒道, “我的意思是怀疑宁先生有什么心病,不然这么些年,我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他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实在是有点儿……”
“心病?”
张牧摸着下巴, “你确定他是心病, 不是寡人有疾那种?”
“不可能!”明瑾斩钉截铁道。
“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明瑾硬着头皮道。
宁先生顶天立地, 雄姿英发, 绝对不可能有那方面问题的。
硬要说的话,问题也只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前两年我还太小了, 宁先生不回应也是正常,但我之前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他这方面的喜好。”
张牧百无聊赖地“哦”了一声,又嗑了一粒瓜子。
“说来听听?”
“我没敢问宁先生喜欢什么样子的人,这么问的话, 目的有点儿太明显了,”明瑾清了清嗓子, “但他说了自己讨厌的类型。”
明瑾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他讨厌聒噪的人,讨厌轻浮浪荡的人,讨厌不学无术的人, 哦对了,还有那种金玉其外的人,你看,我一条都不符合吧?”
张牧谨慎思考了一会儿,用瓜子点了点桌面。
“你起码占了其中一半。”
明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张牧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行了,别这么看着我,你就照我说的,先晾他几天就是了。咱们这段时间本来就忙,他要真问起来,你也有正当理由回复不是?”
明瑾哀叹一声,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可是,我会想他啊。”他闷声闷气道。
“有点儿出息吧你!”张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呸地一声把嘴里的瓜子儿皮吐到窗外,拿指头狠命戳他。
“你家做生意的,没听过一句话吗?上赶着卖的货没人要,你那个宁先生之所以这么些年让你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你一直没吃到吗?”
“要是你俩现在就脱了衣服滚床单,我保证,你肯定就没这么想了!”
明瑾的额角被戳得通红,他一把将张牧的手打开,忍无可忍倒:“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荤话?要是在军营里也跟人这么讲话,你也不怕被揍!”
“谁敢揍我?”张牧冷哼道,“老子在羽林军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也就我现在年纪小,等再过两年提拔上去,那才叫威风八面一呼百应呢。”
他对着明瑾夸下海口:“你放心,咱俩是多少年的兄弟了,等将来我张牧发达了,肯定叫你在京城横着走!若是你将来犯了什么事,直接报我的名字就成。”
明瑾:“……多谢,但我还是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直着走。”
他觉得和宁先生的事情,问张牧肯定是行不通了。
这家伙现在尾巴翘上天,都敢在家跟他爹大小声了,虽然最后被收拾得也很凄惨就是了。
总之一看就很不靠谱。
看来,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才行。
但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还不是这个。
明瑾探头朝窗户底下望去,“这都半天了,他们怎么还不来?”
他们今天约好了在这里碰头,商讨关于组建蹴鞠队的事情,顺便交流一下这些天收集的关于那些混混的情报。
明瑾和张牧家住得近,路上碰见就一起结伴来了,谁知道剩下那俩居然这么慢。
“不会又被魏金宝堵住了吧?”明瑾突然紧张起来,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我让文叔过去看看?”
坚持要站在他身后、最后在明瑾和张牧的强烈要求下,才勉强搬了个小凳坐在旁边的文叔闻言起身,刚准备听从少爷的吩咐下楼去找人,待走到楼梯口,突然停住了脚步,露出一丝笑容来。
“少爷,人已经到了。”
“终于来了!”
明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远远看到荀婴和李司的身影,他起身迎上去,“怎么来的这么慢?我俩一直等着你们,都还没点菜呢……哎呦,元栋你怀里这是什么?”
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荀婴揣在怀里的玩意儿,五颜六色的,上面好像还绣着花团锦簇的纹样。
“没什么。”荀婴飞快地把那东西藏进袖子里,脸色微红。
“别啊,让我看看!”
明瑾立马来劲了,和张牧一个左一个右把他架起来,还叫李司赶紧趁机动手,急得荀婴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带这样的!你们……你们这简直是流氓做派!”
“怎么,你第一次知道啊?”张牧被他逗乐了。
明瑾也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他:“晚了!元栋你已经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将来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有你一份,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要是被官兵抓了,咱们就一起蹲大牢去。”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荀婴被他们堵得说不上话来,一身衣裳也被扯得乱七八糟,连头冠都歪了。
眼看着李司还要继续搜身,他受不了了:“放手!我给你们看!”
“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明瑾和张牧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荀婴整理了一下衣襟,瞪了他们俩一眼——但他们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真生气,于是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抱着膀子围观。
直到看到荀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刺绣荷包。
看绣工走线,居然还是江南一带最为出名的苏绣。
明瑾还好,张牧一看到那枚荷包,就露出了一种晴天霹雳似的表情:“这是什么!?”
“荷包啊,你不会没见过吧?”明瑾奇怪地看着他,“我家中的阿囡,之前不还给你绣过一个?虽然绣工不如这个精细,但阿囡才十一岁呢。”
“她明明是给你绣的,给我的只是顺带练手,怎么能一样!”
张牧痛心疾首地看看那荷包,又咬牙切齿地瞪着荀婴:“这是你自己买的,是不是?”
荀婴奇怪道:“婴家中又无姊妹,为何要买这些?”
李司也在旁边补充道:“这是我们经过前面那条巷子时,一个姑娘塞给元栋的,那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呢。”
“别说了!”张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道,“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明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因为你长得比较,呃,英武逼人?江南一带的女子,还是更喜欢元栋这种翩翩公子。”
“你可真会安慰人。”张牧说。
“缘分没到嘛,”明瑾厚着脸皮道,“就像我娘也能看上我爹,宁先生迟早有一天也能看上我,世人千千万,王八对绿豆,总能对上眼,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也能找到你的那颗绿豆的。”
张牧看上去很想揍他一顿。
明瑾偷笑两声,扭头看向荀婴:“元栋,你怎么想的?”
荀婴自然是摇头。
他模样生得好,年纪又长些,早在明瑾还会被街坊邻里当小孩捏脸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过许多姑娘的暗送秋波了。
但荀婴现在一心只想着读书考取功名,等将来入朝为官,振兴荀家,对这些男女之事并不看重。
不过,收到荷包倒还真是第一次。
“真是个大胆的姑娘,手艺也巧,”明瑾看着那绣工精细的荷包,不禁赞叹道,“有我娘年轻时的做派。要不是我对宁先生一心一意,将来肯定也要找一个这样的。”
张牧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凉凉道:“你也可以让他给你绣一个。”
明瑾眨了眨眼睛,虽然张牧是故意挤兑他,但倒是变相给了他启发——虽然宁先生不可能给他绣荷包,但他可以给宁先生绣啊!
这也是个委婉表达心意的好办法,不是吗?
明瑾立刻伸手向荀婴讨要荷包,打算拿回去自己琢磨着复刻一个,荀婴倒也给的痛快——要是直接还回去,实在太没礼貌了。
只要他不作理会,人家姑娘自然就懂了。
但明瑾将那荷包拿到手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眼神定住不动了。
“话说,你们打听得怎么样了?”
张牧懒得再看他那边,径直问荀婴和李司两人。
荀婴道:“我和李司去那些混混经常待的地方打听了一圈,前些年被文叔收拾了一顿,他们的头子已经换了人,现在是一个诨号叫‘醉罗汉’的家伙。”
“我在军营中,也知道些关于这个醉罗汉的事,”张牧补充道,“这人来历成谜,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京城的,偏偏身手了得,据说以前还从军杀过人,平生最爱一口酒,之前有人拿了好酒过去,想把他灌醉了再打一顿,结果被他一挑十反杀,从此这醉罗汉就在京城出名了。”
李司挠头:“我倒是没打听得那么详细,就听说他有个特别疼爱的妹子,好像叫什么素……想不起来了,总之是个神仙名。”
“素娥?”
“对,就是素娥!”李司恍然大悟,“明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瑾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荷包,右下角上,正巧端端正正地绣着“素娥”两个娟秀小字。
“这不巧了吗。”他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荀婴强烈抗议,但在明瑾几人的轮流劝说和镇压之下,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使一出美男计,派他去和素娥姑娘交涉。
要是能通过她得到她哥的支持,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桩心事了却大半,明瑾哼着歌回到家,手里还捏着那枚荷包,准备回屋去好好研究一番。
他在思考,究竟是给宁先生做个荷包,还是做个手套呢?
荷包能传递心意,但手套更为实用,明瑾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没注意到自己路过走廊时,角落里的一双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进入卧房。
当晚,宁王府。
昏黄灯光下,猛虎舒展地躺在男人脚边。
明明是世间百兽之王,它却对这屋中人全无防备,不仅睡得安稳,还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猫的呼噜声。
晏祁却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