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道长吁短叹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明瑾打了个激灵,回头怒瞪张牧:“胡说八道什么呢!”
荀婴也连忙自证清白:“我对明兄,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李司也傻乎乎地来凑了个热闹:“我也是。”
“有你什么事?”明瑾和张牧异口同声地怼他,李司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张牧一副拿这呆子真是没办法的表情,没好气道:“下次不关你的事就别出声!怎么这些年光吃饭长个不长脑子呢?也亏得是你天天跟我们三个混在一起,不然出去早就被人骗得毛都不剩了。”
明瑾噗嗤笑出了声。
荀婴无奈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要关爱一下团队中的智商下限,扭头用宽慰的语气对李司说道:“别管他们两个了,你收集了什么消息,不如拿来给我们看看?”
说真的,明瑾总觉得他是在把李司当三岁小孩哄。
李司挠了挠头:“我只打听到了一条。”
明瑾道:“有总比没有好,别藏着掖着了,快说吧。”
“我听人说,那个素娥,好像不是醉罗汉的亲生妹子,”李司说着,突然飞快地瞥了荀婴一眼,有些犹豫着说道,“而且据说,她是醉罗汉用十根金条,从花楼里赎出来的。”
三人都呆住了。
明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坐直了:“等下,她都跟醉罗汉好上了,居然还勾搭元栋?”
张牧一拍大腿:“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怪不得当街给人送荷包呢!”
明瑾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带着些股酸味,但现在不是拿张牧开涮的时候,他看向一言不发的荀婴:“元栋,你这段时间可有接触过她?”
之前他们让荀婴出马使美男计,是以为这位素娥是个良家女子,郎才女貌,说不定还能凑成一对良缘。
谁能想到这位不仅早有了姘头,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对年轻小伙下手?
明瑾的表情凝重起来。
虽然他自觉元栋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宁先生这般好的,但他也不能把兄弟往火坑里推啊!
“如果还没接触,那就算了吧,”他说,“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元栋一介书生,根本应付不来,指不定就跟那话本里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倒霉蛋一样,落得个被玩身玩心的下场。”
荀婴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与她见过面了。”
“…………”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明瑾看着他疑惑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元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张牧也点点头:“失恋嘛,正常,不行就换,总比像某人吊死在一棵树上强。下次兄弟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姑娘,保管叫你忘了这个她!”
说完,旁边的“某人”就在他背上狠拍了一巴掌,险些叫他咬到舌头。
李司什么都没说。
但他叹了口气,十分同情地看了荀婴一眼。
荀婴的额角肉眼可见地崩出一个“井”字,:“我、没有、跟她、好上!”
“嗯嗯,我们都知道的,你没有跟她好上。”
三人站在他面前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半个大字也不信。
荀婴捏紧了拳头。
这已经是他这几年来,不知道多少次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有种交友不慎,想要当场甩袖离去的想法了。
“算了,”他松开拳头,泄了气,反正早就知道这几人是什么德行,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我找她,只是想通过她和醉罗汉搭上话,顺便婉拒她的心意。”
“那成功了吗?”
荀婴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跟我说,这段时间她哥都不在家,如果想找他,可以去清沐坊看看。”
“清沐坊?”
明瑾第一时间想到了五年前,温热滑腻的泉水里,宁先生那蒸腾着热气的腹肌触感。
虽然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但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哎呀,那可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美好回忆啊。
不过……
“那地方那么贵,醉罗汉去的起吗?”他疑惑道,“就算是外院,我记得都要好几两银子一个人吧,更别提内院了。”
荀婴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眼见为实,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咱们亲自走一趟,”张牧摩拳擦掌道,“正好我在羽林军里被训得骨头都僵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泡泡池子放松——五年前咱们都没泡成呢!”
作为唯一一个享受过清沐坊内温泉的人,明瑾压根儿没敢往他那儿看,因为他知道迎接自己的必定是张牧的眼刀。
他格外热情地对荀婴道:“这倒是,几年前我邀请元栋你去清沐坊,结果你没去成,这次正好补上。”
这两年,在明家明里暗里的帮助下,荀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荀母承这份情,耳提面命地叫荀婴记住明家这份恩情,逢年过节,还会叫荀婴带着礼上门拜访。
荀婴闻言,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李司高兴道:“太好了,这次咱们终于不用钻狗洞了!”
荀婴惊讶道:“钻狗洞?”
明瑾和张牧扑上去,死死地捂住李司的嘴巴,把人捂得脸色发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盯着荀婴探究的视线,两人干笑着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那件事,绝对是要被钉在棺材板里的黑历史!
*
“这是最后一块了啊。”
明瑾用铁钳自桶中夹出一块生肉,递到寅将军的嘴边。
寅将军便是宁先生在府上养的那头猛虎。
虽然它是头母虎,但明瑾还是遵从了自己给蛐蛐起名的习惯,给它封了个大将军。
小孩子总是对毛绒绒没有什么抵抗力,虽然这号毛绒绒大了些,一顿吃俩小孩也绰绰有余。
但明瑾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不仅不怕,还时常来看它。
奇怪的是,它有时候在府上,有时候不在,问宁先生,也只说带去配种了。
但这么多年下来,明瑾也没见它生个小虎崽什么的。
他有时候异想天开,怀疑宁先生这院子里该不会是有密道吧?不然在京城里运个老虎,可不得闹得满城皆知。
明瑾看着寅将军囫囵吞下最后一块肉,回过神来,扭头喊道:“对了先生,我和朋友约好了,明日一起去清沐坊打探消息。”
“知道了。今日会给你少布置些课业,但等回来之后,记得补上。”
晏祁坐在风亭之中,手执黑子。
望着院子里站在猛虎边上毫无惧色、甚至还兴致勃勃亲手投喂的明瑾,他的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吾家有儿初长成。
明瑾喂完了桶中最后一块鲜肉,寅将军却还意犹未尽,竟直接抬起两条腿直立站起,趴在了他的身上,龇着獠牙,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吼声。
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就吓得提桶跑路花容失色了。
但少年仿佛真的只是在与一只大猫嬉戏玩耍一样,只是被那骤然增加的重量压得退后了半步,半搂着虎腰,即刻便站定了脚步。
明瑾别过头去,不让寅将军舔自己的脸,虽不住向后躲闪,脸上灿烂的笑容却一直没消减过。
“你看,真的没有肉了……哈哈哈,好痒,快停下寅将军!别闹了!”
听着院中传来的少年清朗笑声,晏祁摩挲着手中温热的棋子,冷色调的金眸仿佛也被这初夏的阳光浸染,增添了几分温度。
“玩够了就过来吧,”他说,“我又让了你三子,这回,总不能再找别的借口了。”
明瑾摸了摸寅将军的虎头,好不容易把它安抚好,满脸不情愿地坐回座位,撑着下巴,对着棋盘苦思冥想起来。
晏祁看着明瑾咬着腮帮子发愁的神情,轻笑一声:“这一步可是你占优,至于长考么?”
明瑾愁眉苦脸道:“先生折煞我了,以先生的棋艺,我要是不慎重点儿,不出几个回合就要被翻盘了。”
晏祁颔首:“胜不骄败不馁,很好。”
明瑾落下一子。
“要是能赢了先生,那更好。”
晏祁:“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明瑾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对面,正好对上了晏祁那双平静温和的琥珀金眸。
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下意识移开视线,盯着棋盘催促道:“先生,轮到您了。”
晏祁应了一声,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便将棋子落在了他方才那颗的边上。
明瑾来不及思考自己方才究竟是怎么了,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还能这么下!?
……
…………
咔嗒一声轻响。
墨玉制成的棋子,被白衣男人修长的指尖夹在当中,稳稳地落在了黑白大龙厮杀正酣的棋盘上。
明瑾无可奈何地投子认输:“先生棋艺精妙,弟子甘拜下风,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晏祁听他说这话,没有几十也有上百遍了。
这孩子记吃不记打,等过段时间翻了两本棋谱,或是在街边旁观哪位“高人”对弈,学了一两招取巧怪招,又会兴冲冲地回来找他再战,然后再撞得一鼻子灰。
不过,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倒是难能可贵。
“我教你围棋,本意是想让你学会走一步,望三步,将来行事也可稳重些,”晏祁看着明瑾灰溜溜地收拾棋子,淡淡道,“但这几年下来,你这棋艺有所长进,棋风却是愈发横冲直撞了。”
明瑾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