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看不见,只能听到明瑾断断续续的哭泣求饶,一气之下干脆置之不理,却不曾想到,这孩子竟把自己咬成了这样。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替明瑾擦拭下巴上的鲜血,少年却在他的触碰下应激似的战栗起来,要不是晏祁反应快捞了一把,明瑾差点就要摔下床去。
晏祁死死攥紧了拳头。
他的嘴唇颤抖着,视野一阵阵发黑,恍惚间,却有一只手拂过他的脸颊。晏祁恍然望去,看到明瑾强撑着直起上半身,明明眼神泫然欲泣,却还在努力冲他强作笑容。
“先生,”他的嗓音依然沙哑,说话也很慢,“如果,我的喜欢,真的让您这么……痛苦自责的话,那我就,不喜欢您了,可以吗?”
他说到最后,眼泪再次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几乎让晏祁心神俱颤,眼前被一片鲜红晕染,如同颠倒梦中。
晏祁顺着他悲伤的视线低头望去,发现明瑾的手上全是鲜血,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发现竟是从自己眼中流下的。
但他方才并没有任何感觉。
这滴血泪,或许只是因为眼睛还未痊愈,又受了光照的刺激,却让这孩子误会了。
晏祁不知道自己是该澄清,还是该就此顺理成章地承认。
后者或许能达成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可晏祁看着明瑾搂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竟仿佛有石头堵在喉咙口似的,叫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质问他:
卑劣贪恋这孩子靠近的人是你,想要他重回正轨的人也是你,做不到彻底推开他的人,也是你!
到头来,纵容他越陷越深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我……”晏祁艰难地开口,“我没有哭。我只是……”
不要再说了。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我只是,眼睛受伤,不是因为你。”
“……抱歉,昨晚是我过分了。”
这番话一说出口,果然,明瑾的啜泣声很快就停下了。晏祁感受着怀中少年深深浅浅的呼吸,却只想苦笑——
这下好了,非但没狠心把人推开,甚至还又哄上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先生当真不生我的气?”耳畔低低的声音问道。
晏祁叹息道:“是你该生我的气才对。”
“怎么会,”明瑾小声嘟囔,“虽然一开始是有点儿,后面也有点儿,但是中间还是很舒服的……而且我才憋了十七年,先生都打光棍多少年了,火气大,一时控制不住嘛,也能理解。”
他虽然没多少力气了,但还是很肯定地点了两下头。
嗯,没错,肯定就是这样的!
晏祁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方才的愧疚自责险些又被怒火冲了个七七八八——这小家伙还记得自己昨晚一次都没发泄,全部心神都只顾着让他爽了吗?
还什么打光棍火气大,要是他动真格的,明瑾三天内能下床都算他有本事!还有精力跟他在这儿贫嘴?
晏祁强忍着揍这熊孩子一顿的冲动,看到明瑾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的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人放到了床上。
明瑾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看来昨晚着实累得不轻。
晏祁找来先前府上医师带来的伤药,又把毛巾打湿,给明瑾浑身擦拭了一遍,仔细上完药,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缓缓泅开的鲜红血迹。
他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算是自讨苦吃吗?
但到底还是没有再逞强,晏祁摇铃唤来府上的侍女,叫她们把被褥都换一套干净的来。
这批人都是他多年来培养的,口风很严,虽然突然看到宁王卧房里一夜之间多出了个少年,还把被褥糟蹋成这样,但也只是安安分分地低头干自己分内的活,不会多问什么。
晏祁又叫来医师给自己也换了遍药,临了医师问他要不要顺便看看边上那位,他愣了愣,扭头看向蹙着眉头睡在里侧的明瑾,许久后,摇了摇头。
“我没碰他。”他低声道。
但看医师的眼神,明显是不信。
被褥都成那样了,怎么可能没碰?
但既然宁王发话,他自然不会擅自反驳,只是临走前叮嘱晏祁切不可再这样乱来,否则伤势非但没法好,甚至还有可能加重。
“老夫知道殿下正当盛年,龙精虎猛,但起码也得等伤好了再行房,”医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些啊。”
晏祁饶是脸皮再厚,听到这番话,也有些顶不住。
“……孤知道了。”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一晚上没睡好觉,又受到这样剧烈的精神刺激,他现在不但伤口疼,脑袋也疼。
待医师走后,晏祁看着床上已经卷着自己被子睡得香甜的明瑾,本打算换个地方休息,但实在没有力气再走动,便慢慢在少年身侧躺下了。
怀中仿佛还残留着明瑾的体温,清晨的王府寂静得只能听见鸟鸣,晏祁躺在床上,昨夜的种种回忆接踵而来,他闭着眼睛,听到身旁少年在睡梦中的呓语,似乎是在说什么“迟早办了”,也不知是要办什么。
晏祁再度睁开眼,微微侧身,偏头望向蜷缩着沉睡的明瑾。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中布满血丝,瞳孔深处还泛着隐约的血红色泽,但那双眼眸,却是清醒时明瑾从未见过的缱绻颐情。
晏祁抬起手,轻轻拂开遮住少年眉眼的发丝,眉目间绸缪温存萦挂,仿佛这一刻,白马非马,他也并非晏祁,只是独属于明瑾一人、相知相伴的眷侣。
他这个人,一向很少会想如果。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熟睡的明瑾,晏祁还是会想,若他当真狠心抛下这一切,带着明瑾远走高飞,这孩子会不会比现在、比自己给他选择的那条路更快乐?
不,不会的。
这个问题一出,在晏祁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明瑾从来不是独身一人,也不是那种将情.爱置于一切之上的情种,他有朋友,有家人,还有除他以外的师长。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的家在这里。
相比之下,自己孑然一身,待功成身退后,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人惦念……唔,这孩子或许会吧,但闹上一阵,习惯了也就好了。
晏祁暂时不想去想待明瑾彻底清醒之后,经过昨晚那场混乱,两人究竟该如何相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在进行到一半时就已经有些失控,甚至还趁着明瑾意识不清时,悄悄吻去过他脸颊上的泪滴,动作温柔得和手上的残忍有些格格不入。
但愿这孩子没发现吧,他默默地想。
“殿下。”
正闭目养神的晏祁眼皮轻跳,下意识睁眼看了一眼明瑾,发现少年还在熟睡,他伸手帮对方掖了掖被角,轻声对窗外的暗卫道:“说。”
“陛下带着锦衣卫来探望您了。”暗卫飞快道,“——是微服私访,我们的人来不及离宫禀报,现在人已经到王府门口了。”
晏祁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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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姨妈了,调整作息,这段时间都晚六点左右更新,争取之后继续保持加更的优良传统[狗头叼玫瑰]
第41章
好好的, 晏珀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在晏祁脑海里转了一圈,很快他就自己得出了答案——定是因为不放心他的伤势,必须要亲眼见过了才行。
至于这个“不放心”, 是担心他伤得太重, 还是担心他伤得不够重, 这就难说了。
晏祁知道从晏珀的角度,他肯定是不希望自己死的, 至少不能现在就死。自己是他丢给那两个儿子的磨刀石兼缓冲剂, 更是他这个做父皇的用来镇压后代、恩威并施的最好道具。
对于晏珀来说,新皇上位,顺带着把他这个看不顺眼的前朝王爷也一并收拾,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短短数息内,晏祁心念急转。
他偏过头, 望着枕边少年熟睡的模样, 纵使不舍, 也知道现在必须要叫醒明瑾了。
“唔……”
明瑾被轻轻晃醒, 一睁眼,就看到了先生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听他轻声唤道:“醒醒,明瑾。”
他打了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当下的姿势——他几乎□□,赤.裸裸地和晏祁躺在一张床上。
而且他们昨晚、昨晚还……
少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飞速变得通红, 下意识弓起身子,像是下一秒就要自.燃了。
晏祁很少见他这副模样, 可惜,暂时来不及欣赏了。
他不顾明瑾的躲闪,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正色道:“陛下马上就来,你赶紧回去,从地道原路返回,快!”
明瑾呆了呆,随后惊恐地猛地直起身子:“谁?陛下!?”
他险些都要忘了,自己昨天才知道宁先生的真实身份,但接受这个不代表明瑾能同样接受自己前一晚还在与先生……那什么,结果今早刚被摇醒,就要面圣的事实啊!
明瑾虽然心里装了十万个为什么,但也知道晏祁不会拿这种事同他开玩笑。
他艰难地起身想要下床,但昨晚跪了太久,现在整个人腰酸腿软,刚挪了下身子,就哎呦一声歪倒在了晏祁身上,扶着身子的手还正好按到了男人的关键之处。
晏祁闷哼一声,脸色陡然铁青。
明瑾悻悻地看着他,又有些幸灾乐祸——活该!谁叫你昨晚欺负小爷欺负得这么狠。
正准备继续下床,却被晏祁一把按住了。
“行了,来不及了,”是他错估了明瑾的身体状况,晏祁有些愧疚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昨晚的确过火了,“你躺这儿吧,记住,装睡就好,千万别说话。”
明瑾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本能地选择相信了晏祁,乖乖地躺回了被窝里。
他刚想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被角就被晏祁抢过去,盖在了自己身上。
一条结实臂膀自头上绕过,将他牢牢地揽入怀中,明瑾的胸膛紧贴在晏祁身上,要不是他反应够快,估计下面都……他顷刻间羞红了脸,听到晏祁低声对他说:“闭眼。”
好吧。
明瑾紧紧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一只手托在自己的脑后,似乎是轻轻抚摸了一下,随后更深地将他按到了怀中。
他的脸颊紧贴着晏祁的胸膛,这是即使昨晚情浓正酣时,都未曾有过的缱绻姿势。
听着那隔着血肉传来的一下下沉稳心跳声,明瑾有些惶然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想,这下,先生总不会再推开自己了吧。
无论那位陛下是因何而来,至少在这一点上,明瑾都由衷地感激他。
正当他希望这相拥的时间最好再过得漫长些时,一阵脚步声自屋外响起,明瑾心中一凛,赶紧把半边脸埋得更深了些,同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好奇——不知陛下究竟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