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先生有血缘关系,虽非亲兄弟,但应当也是有几分相似的吧?
“扶风!朕来看你了!”
“陛下……”
听到声音的晏祁“虚弱”地动了下身子,作势要下床,却被晏珀一把按回了床上,满脸不赞同道:“你伤还未好,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咦,这是?”
晏珀看着倒在晏祁怀中昏睡着、看不清正脸的瘦削少年,目光在那肩颈间落下的斑驳痕迹间扫过,眼神逐渐变得玩味。
“这个,应该不是朕先前送你的那一位吧?”他语带调侃,若不是晏祁足够了解他,也听不出这番话语之下的审视意味,“扶风,你伤还没好,怎么就开始食髓知味了?”
晏祁低声道:“叫皇兄看笑话了,昨夜臣实在是疼痛难忍,长夜漫漫,便想着干脆叫个人来打发时间,一时胡闹过了头,结果今早还加重了伤势,被医师训了一通。”
明瑾心里咯噔一跳。
先生的伤……
不,不行,这会儿千万不能睁眼。
他听到陛下叹气道:“原来如此。不过扶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能如此胡闹?这可不怪医师训你,就算是朕,也要好好训训你才是!”
晏祁:“陛下教训得是。”
“还有这下人,居然也由着你胡闹,”晏珀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不满,“去,把人带下去弄清醒了,抽二十鞭,以儆效尤。”
搂在明瑾腰上的大手猛地收紧了。
明瑾紧闭着眼睛,心中悲催狂喊:不是吧皇帝老儿,有没有搞错?他真真是躺着也倒霉啊!
但他再怎样也知道,圣人金口玉言,没有反悔的道理,如果没人为他求情的话,今天这二十鞭他是挨定了。
晏祁忍耐地深吸一口气:“陛下……”
“陛下,臣以为不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晏祁的话,明瑾眼皮一跳,心想这又是哪位?怎么全都大清早的没事干,一起跑到宁王卧房里凑热闹了?
“哦?”晏珀不辨喜怒地看向那人,“你对朕的处罚有意见?”
那人恭敬躬身道:“非也。臣以为,陛下罚得对,此人的确胆大包天,只是不该在今日,在宁王府上惩罚。”
明瑾听这声音实在熟悉,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这不是那天那位金大师嘛!
“您瞧这少年细皮嫩肉的,定不是宁王府上的下人,”金柳意味深长地瞧了眼把脸埋在晏祁怀中,似乎已经被折腾得昏睡过去的少年,目光在那圆润白皙的肩头停留了瞬息,继续恭敬地对晏珀道,“应当是宁王殿下从外面找来的小倌,这些烟花柳巷之人,消息最为灵通,若是他在宁王府住了一晚,带着伤回去,明日坊间便能多出百十个不同版本的传言,届时殿下这名声嘛……”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待晏珀自行想象。
“你倒是促狭!”
果不其然,晏珀非但没生气,还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朕的疏忽了,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扶风,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
作为一个给伶官封官的皇帝,晏珀倒是很能理解晏祁这份对怀中少年的怜惜之情。
反正他今日的目的已达成,方才宁王府下人捧出的染血绷带晏珀都看在眼里,晏祁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模样也显而易见,若是他能因此迷上那小倌,对他来讲更是喜事一件。
“罢了,那就饶过他这一次。”晏珀随口道,“扶风你好好养伤,朕叫人从宫里给你送来了些补品药材,之后若是有什么问题,就去宫里喊太医来给你瞧瞧。”
“多谢陛下关怀,臣感激不尽……”
“哎,都说了不必行礼,”晏珀说着,目光还是忍不住在晏祁怀中少年白皙瘦削的脊背上打了个转,“朕先回去了。对了,这小倌,你若是将来玩腻了,不若就送到宫里来吧。”
明瑾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是皇帝?
该说是色中饿鬼才对吧!
先生为他挡下刺客,结果这人提也不提后续的相关情况,登门探病时,还摆出这样一副令人生厌的傲慢姿态,仿佛那些药材补品都是他的恩赐、而非先生应得的补偿似的。
言谈举止间,更是丝毫感觉不到为君者的宽厚仁爱。
简直是昏君中的昏君!
后面先生又和他打了几回合的机锋,明瑾都没怎么认真听。
他只是有些心疼晏祁——怪不得先生隔三差五就会露出疲态,还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听他讲话,敢情是因为身边有个不说人话的顶头上司啊!
等人都走后,明瑾感受着身上愈来愈紧的怀抱,睫毛轻颤了两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他被晏祁的脸色吓了一跳。
长这么大,他也不是没惹过晏祁生气,但明瑾从未见过他如此……都不该说是暴怒了,那简直像是将欲噬人、要把人千刀万剐一般的恐怖神情。
“……先生?”
晏祁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把头埋在了明瑾的颈窝之间。
明瑾被他弄得颇有些手足无措,但又心中窃喜,结结巴巴地问道:“先、先生,您还好吗?”
“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晏祁喃喃道,忽然退后了些,扯下蒙在眼上的白布,不顾眼球的刺痛,直直地望着明瑾:“我一定会杀了他——以报今日他对你之辱,和往日血海深仇。”
明瑾张了张嘴,晏祁看着他呆滞的眼神,神色稍稍柔和了些许。
“吓坏了?”
“没有,”明瑾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咬了下腮帮的软.肉,有些忐忑地看着晏祁,“所以,你一直以来说要做的‘大事’,就是这个,是不是?”
晏祁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也是因为担心假如失败之后,我会被连累?”
晏祁再度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抚平少年紧蹙的眉头。
“你不必担心,”他说,“快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明瑾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那是一个介于紧张、不知所措和细思极恐之间的神情,他皱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问道:“所以,我该不会真是你偷偷在王府外面和人生下的私生子吧?”
不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晏祁动作一顿,哭笑不得:“想什么呢?”
“可是,你表现的就像是这样啊,”明瑾嘟囔道,“这世上除了父子关系,就算是师徒,也很少有这样全心全意为徒弟考虑的师父吧。”
“你要是我亲生儿子,”晏祁淡淡道,“昨晚我就该把你的屁股揍烂。”
明瑾下意识捂住自己后面,见他唇角微勾,知道晏祁没有真生气,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于是他壮起胆子,歪头在晏祁肩膀上咬了一口,打情骂俏似的,怒嗔道:“你难道没有吗?”
晏祁很快地笑了一下,随后定定地看着他。
轻快的柔情如潮水般自眉眼间飞速退去,一看他这表情,明瑾心中就暗道不妙,他立马缠上男人的四肢,脑袋拱进颈侧,磨牙道:“负心汉,你可不能睡完就不认账!”
“负心汉?”晏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我可不记得,我昨晚有对你行过夫妻之事,我一开始就说过,只是在教导你……”
明瑾心下拔凉拔凉的,控诉地瞪着他:“咱俩都亲嘴儿亲成这样了,你好意思再找这种理由敷衍我?”
他说着,还拼命努起自己被亲得红.肿的唇,恨不得把证据怼到这个负心汉眼皮子底下。
瞧瞧,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晏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也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像是徒劳的狡辩,于是偏开头不去看,那明瑾怎么会愿意让他再逃避,扒在他身上,非要凑过来亲他,跟小狗似的乱拱,把晏祁压得闷哼一声,顿时老实了。
“你的伤口……”
“没事。”晏祁飞快道。
明瑾不放心地看了看,发现绷带上没有再渗出血来,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你总是希望我能放弃喜欢你,”他安静地靠在晏祁怀里,许久后,忽然低声道,“那你总该告诉我真相,叫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晏祁的呼吸乱了一拍。
他垂眸看向明瑾,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清亮,晏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或许知道一切后,明瑾真的会考虑彻底放弃。
一如自己一直以来所希望的那样。
解释的声音挤在了喉咙里,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
晏祁眨了眨干涩刺痛的双眼,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明瑾,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一年初雪,明瑾在襁褓之中,朝天空中的飘雪伸出一只手,伊伊哇哇笑着的模样。
只一晃神,曾经的幼童,就已经长大成人。
相比起宁昭公主,少年的长相其实更似他的父亲,唯独那双眼睛像极了他母亲,俊秀清逸,顾盼神飞,五官轮廓虽已初具棱角,但笑起来仍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味道。
像是那年他从树上为自己殷勤摘下的果子。
当雏鹰学会飞翔,合该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而非为他停留不前。
晏祁做不到放手。
但更做不到折断他的翅膀。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轻声说,“那么,如你所愿。”
-----------------------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二更~大概在九点左右[让我康康]
第42章
“你昨天怎么没来书院?”
“……喂, 跟你讲话呢!”张牧敲敲桌子,“一早上都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瑾蔫蔫地从桌案后直起身, 看到张牧皱着眉头, 看似不耐实则暗中关切的神情, 忽然长叹一声。
“说来话长,”他说, “我自己感觉也和做梦一样。”
张牧无语道:“那您能不能长话短说?”
“这个, ”明瑾想了想,实诚道,“应该不行。”
晏祁叮嘱过他,切不可把这些事告诉其他人,虽然明瑾一百个相信张牧, 但这家伙连上课睡觉都会说梦话, 实在不是个保守秘密的好人选。
而且就连明瑾自己也还乱着呢。
他该怎么跟张牧说, 说自己其实爹不是亲爹, 娘也不是亲娘,当年爹娘只是好心收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