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越发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冷哼道:“那个人给我铺好的路,我不想走,我的人生,不需要旁人来决定。至于他千辛万苦筹谋来的东西,合该属于他自己,而不是我、或者其他任何人。”
“可是……”
阿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她年纪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明瑾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管你父母是谁,你都是我明瑾认下的妹妹。你要去找家人,那我自然要陪着,不能让路上什么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欺负了你去。”
阿囡眼里闪着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那哥,咱们一言为定!”
明瑾笑着同她拉钩: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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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明:我要搞个大的!
今天二更稍微迟了些,给大家在评论区发红包~
第45章
蹴鞠, 大雍当下最流行的运动。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街头乞儿,几乎人人都会踢上两脚。
自打上次猎场遇刺后, 兴许是受了惊, 一向爱往外面跑的陛下也不怎么出宫了。
但他也没闲着, 消停几日后,便在宫里组建了一支宫女球队, 每日登楼观看, 兴致来了,还会亲自下场“指导”一番。
如此一来,上行下效,蹴鞠更是风靡一时。
京城一些大户家中还专门养了鞠客,民间称之为“恶少年”, 斗鸡、蹴鞠、赌博无一不精, 专门陪主人家玩耍解闷。
当然, 也有不少人对此等玩乐风气深恶痛绝, 日日抨击。
就比如丁弘毅。
“龚院长上奏陛下,筹办蹴鞠比赛, 本意是叫你们这些学子强健筋骨,在陛下百官面前,展现我云英书院之奋发精神……”
他望着学堂里一片东倒西歪的景象,忍无可忍, 怒道:“但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明瑾正趴在后排呼呼大睡中,压根儿听不见他讲话。
昨天他和张牧陈叔山他们练了一下午球, 回去后,还要完成晏祁布置的课业,一直忙活到深夜才睡下。
虽然对晏祁非但不道歉, 还反过来给他布置课业的行为满腹牢骚怨气,但对于那些书,明瑾还真不敢一点都不看。
晏祁在检查课业时从不含糊,要是到时候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那肯定会挨上几戒尺的——搞不好,还不止几下呢。
这么多年,晏祁一共打了他两次。
如果说在清沐坊的那次明瑾还觉得冤枉,第二次,那就纯属是自找的了。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被晏祁压着学习那些枯燥的玩意儿,实在心中烦闷,正好那次晏祁离府的时间又长,他没人管着,一下子就玩疯了。
后面晏祁回来,他看着堆在墙角一个字没写的空白书册,顿时傻眼,慌神之下,干脆使用了钞能力,花钱到街上雇了个三个书生,连夜帮他把功课全做完了。
第二天,他献宝似的把模仿自己笔迹写的册子交给晏祁,甚至还指望着能得到两句夸奖呢。
但晏祁只一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再随便问了他两个问题,明瑾支支吾吾,一个也答不上来。
然后他就挨了顿狠的。
晏祁打完他,还沉着脸教训道:“尽会使些小聪明!你是当我傻,还是觉得自己运气足够好,赌一把兴许能逃过去?”
“世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赌运气,你若真想偷懒,又不想被我发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我给你布置的这些问题全都搞懂吃透了,准备万全,叫我找不出纰漏来。这样就算一个字不写,我自然也随你去,可惜,你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
自那以后,明瑾再也不敢偷懒耍滑,老老实实地自己完成功课,啃书到深夜。
只是如此一来,体力加脑力的双重消耗,哪怕是对于一个十七岁正精力旺盛的少年来说,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喂,醒醒,老丁头瞪你呢!”
张牧见台上的丁弘毅眼神扫过来,赶紧在桌案下踹了明瑾一脚。
可惜明瑾睡得太香了,被张牧一踢,非但没醒,甚至还光明正大地翻了个身继续趴着睡,嘴里还砸吧着梦呓道:“嗯……好球……”
张牧绝望地看着丁弘毅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心道兄弟好走,我也救不了你了。
“明瑾!”
“哪个没眼色的……丁丁丁先生!?”
明瑾一脸不爽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铁青的丁弘毅,吓得浑身一震,立马就清醒了,从座位上跳起来,嗖地一下站直了身子。
边上传来一阵并不怎么掩饰的窃笑声。
又是魏金宝那混蛋,明瑾暗暗咬牙。
今天又得被这家伙笑话了。
“是丁先生,不是丁丁丁先生,”丁弘毅冷笑一声,书卷一下一下敲着掌心,阴阳怪气道,“况且明大少爷,居然还把我丁某人看做先生吗?那可真是鄙人的荣幸啊。”
明瑾小心瞥了他一眼,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丁先生大可以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张牧当场就坐直了身子,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明瑾今儿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果不其然,丁弘毅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怎的,老夫在上面讲,你在下面睡,还有理了是吗!不成器的东西,把学堂当你家卧房,还敢对师长不敬,老夫在书院教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样顽劣不堪的学子!”
明瑾咬紧牙关,低着头不说话。
丁弘毅骂他不该上课睡觉,这个他认,确实是他错了;
但要说他连魏金宝这等人都不如,明瑾打死都不认!
这两年在晏祁的鞭策下,他在学堂也算是名列前茅,但这反倒叫丁弘毅对他更加吹毛求疵,这也要管那也要骂。
相比之下,魏金宝和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不但成绩一塌糊涂,还三天两头请假翘课,他倒不管不问。
明瑾甚至怀疑自己和丁弘毅八字犯冲,要么就是上辈子得罪过他。
不然这人为什么只盯着自己不放呢?
“……不堪造就,亏老夫看你这两年安生了些,还以为你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了,”丁弘毅还在继续碎碎念着,听得明瑾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结果还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鬼样子!老夫苦口婆心讲的那些圣人规训,你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圣人言,不患寡而患不均。”
明瑾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直勾勾地盯着丁弘毅惊怒的双眼,“学生上课睡觉,的确有错,甘愿受罚。可学生不明白,每一次都是,犯错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为何先生这么多年来,永远只在课上针对我一人?”
顿了顿,他咬牙道:“先生用好友黄大人举例,教我们不畏权贵,那先生自己可有先以身作则?”
话音落下,整个学堂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敬佩中混合着畏惧的目光望向明瑾,觉得这人简直是天神下凡,浑身是胆。
居然敢在挨丁先生训的时候回怼回去,怕不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的吧?
“你……你……”
丁弘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明瑾鼻子的手指都在颤抖:“好,真是好极了,老夫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张牧见势不妙,赶紧站起来用力拉了一下明瑾的衣袖,冲他递了个赶紧道歉的眼神。
接着又扭头冲丁弘毅赔笑道:“那个,丁先生消消气,明瑾他就是一时睡迷糊了,口不择言,梦游着没反应过来呢,您大有人有大量,别跟他这家伙计较……”
荀婴和李司也连忙起身为他求情,要明瑾赶紧向丁先生道歉。
但明瑾倔劲儿上来了,就是不开口。
他执拗地盯着丁弘毅的眼睛,心想凭什么?为什么面对长辈,明明双方都有问题,却总是要自己低头?
他也不是不可以低这个头,只要能换来一句谅解,一句坦诚的“此事我也有处理不到之处”,明瑾觉得就足够了。
但事实往往是,他率先服软了,道歉了,于是所有的问题都被归结到他一人身上,年长者永远清清白白,立于不败之地。
就问凭什么?
哪怕今天被退学,他也要得到一个答案!
“明瑾,我承认,你很有本事,”丁弘毅看着他始终不开口的倔强模样,反倒冷静下来,但也有可能是已经气疯了,“方才那才是你的心里话,对不对?觉得老夫虚伪,小心眼,见人下菜碟,才会处处针对你?”
明瑾不吭声,就算是默认了。
“很好。”
丁弘毅看着他,点了点头,忽然冲边上的一位学子道:“你,去明经阁,把老夫那把戒尺拿来。”
“先生!”荀婴失声道。
“住口!”丁弘毅哑声道,“老夫本来发过誓,此生不会再动用那把戒尺,但看来今日是必须要破戒了,谁若是胆敢为他求情,我连那人一起打!”
张牧拼命拽着明瑾的袖子,让他赶紧给丁弘毅服个软,但明瑾梗着脖子,就是不吭声,他没办法,只好用口型威胁那个学子:
‘你敢去试试看呢?’
魏金宝原本正看着好戏呢,一听丁弘毅居然要重罚明瑾,顿时来了精神:“先生,我去帮你拿吧!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魏金宝,你敢!”张牧厉声喝道。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魏金宝有恃无恐,“这可是丁先生亲口说的要罚,我只是替先生跑个腿而已。怎么着张牧,你也想顶撞师长?”
“姓魏的你——”
“让他去。”明瑾说。
张牧猛地扭头瞪他:“不是,明瑾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疯?”
只一句话的功夫,魏金宝已经趁机跑没影了。
荀婴心道这下糟糕了,丁弘毅那把戒尺,他在替先生收拾东西的时候见过,足足有一斤多重,上面还凹凸不平,有不知何年何月留在缝隙里、擦都擦不干净的暗色血迹,简直是个凶.器。
要是真下狠手,说不定都能把人手骨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