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人泄密也没关系,因为无论是张家、李家还是荀家,在京中都算不上什么大家族,除了张家外,更是无一人能和朝中说得上话。
就算想要告密,也得先找到座山头拜才行。
而对于这几个家族来说,若不是明瑾的这层关系,他们上哪儿去找比宁王更大的靠山?
更别提家族内部的主要营收和人员变动,早已和宁王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是宁王倒台,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当然,这是从晏祁的角度出发,单纯从利益考量得出的结果。
明瑾作为他们几人的朋友,则笃定相信,张牧他们绝不会背叛自己,陈叔山虽然背后没有家族,但他愿意为了兄弟、甚至是一位花楼女子两肋插刀,明瑾也相信他的人品。
晏祁曾教过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若是连组建人手最基础的一步都做不到,那他还谈什么帮上先生的忙?
半个时辰后。
张牧呆呆地合上了自己僵硬张大的嘴巴,扭头望向周围其他人,发现他们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等下,”张牧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我老爹现在也是宁王的人?”
“差不多吧。”
“我靠,他居然不告诉我!”
张牧怒了:“我还是不是他亲生儿子了?这么大的事,一直瞒着我到现在!怪不得那天我回去把学堂的事跟他一说,他不但不帮我想办法,还说我成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把我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原来这老头子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
明瑾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哪有,伯父一看就是你亲爹。”
荀婴倒是松了口气:“既然你和宁王是如此关系,那我就放心了,那一位对宁昭公主和木驸马,的确情深义重。只是……”
他抬头看向明瑾,蹙眉道:“你的身世暂且不提,就这么把宁王接下来的打算告诉我们,明瑾,你真的不担心吗?”
“唔,这倒是,假如你们告密的话,”明瑾摸了摸下巴,故意把后果说得极为严重,“宁王和我明家上下,估计一个都跑不掉吧。”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到时候我被押送刑场,记得来送一程,清明多烧点纸钱就成。”
“这不好笑!”
荀婴猛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盯着明瑾:“不过明兄,你大可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瑾:“……啊?”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其他人,发现众人面上也都是一副肃穆神情。
明瑾心想自己告诉你们这些,只是为了集思广益,讨论一下如何针对魏金宝啊,你们怎么个个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调解气氛:“那个,我看时间还早,要不咱们等会儿再去练练球?”
“少爷,”陈叔山忽然单膝跪地,语气难掩激动,“虽说我陈叔山跟随少爷,从来不是因为少爷的身份地位,但如今看来,少爷龙凤之姿,果然不愧为名门英烈之后!”
“草民十余年前,曾跟随昭明军为国征战,曾言生为昭明人,死为昭明魂,”他用力抱拳,双目通红道,“明少爷乃宁昭公主之后,便是我等誓死效忠的对象!”
“昭明军陈叔山,见过小主公!”
明瑾刚想从床上跳起来,就被张牧起身一把按住了。
“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他若有所思道,“你那个心上人——就是宁王本人,曾亲口说过,他这么多年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对,”明瑾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又很快补充道,“但我其实根本不想——”
“原来如此。”
明瑾:“…………”
等下,你又明白什么了?原来什么如此!?
明瑾眼睁睁看着张牧松开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而使劲儿捏了捏拳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亢奋道:“老天开眼,真叫老子遇上了这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机会!冠军侯二十多岁便封狼居胥,没道理我张牧天生神力,就做不成下一位冠军侯——明兄,你这个主公,我张牧认定了!”
“等——”你刚刚不是还想当我爹吗!
荀婴更是带着李司一同上前一步,激动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与李兄、陈兄皆无甚显赫家世,即使科举中第,朝中无人相护,即使功成名就,估计也要等到垂垂老矣之时。明兄……不,主公乃是我们的贵人呐!”
“先等一下!”
明瑾受不了了,大叫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突然就开始认起主公来了?虽然我确实希望你们帮我一把,但只听了一番话便直接站队,也太草率点了吧!”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了。
“我们几个都认识多久了?”张牧笑道,“你是什么个性子,我们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荀婴点了点头,附和道:“并非草率。若主公乃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一开始我们岂能成为朋友?相逢于危难之际,结识于草莽之时,日久见人心,婴相信主公,定能成为大雍一代明主!”
李司挠头,苦思冥想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动听话来,只好紧跟着重重点头:“俺也一样!”
明瑾看着那一双双信任有加的炽热眼神,攥紧双拳,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好嘛,他心想。
原来他不是明阿斗,而是明玄德啊。
只是自己的确无意于那个位置,若是渴望从龙之功,可能要叫他们失望了。
明瑾默默在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先生能成功,无论自己如何,至少,都不能叫跟随自己的这些挚友泯然众人。
以他们的才华,只需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将来定可以闻名天下。
思及此,明瑾起身站定,在众人的注视下,正色还了一礼,“我尚未及冠,主公一称,暂时还当不起。”
见荀婴又要开口,他抬手阻止道:“元栋你说的没错,在我心中,我与诸位乃是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谊,一开始是,将来也会是。兄弟一场,我希望诸位都能够得偿所愿,出人头地,无论将来世事变迁,此情不变,此志不改。”
明瑾说完,忽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和往日一样懒散的笑容。
“哎呀,突然一下子这么正经,还是太不适合我了,”他挑眉道,“算了,跟你们相处,还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吧,没那么多矫情,我就直接说大白话了——”
“我,明瑾,是宁王的人。”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诸位,趁着咱们还年轻,要不要一起干件青史留名的大事?”
话音落下。
见无人应答,明瑾心中也略显忐忑。
他看向张牧,张牧抱臂靠在床栏边上,回应给他一个野心十足的笑容:“这还差不多。不过老子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管你明瑾要做什么,都必须要带兄弟我一个!”
荀婴也露出一抹笑容来:“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明兄,你知我心志。”
陈叔山则再一抱拳:“但凭少爷吩咐便是!”
李司刚要张口,众人异口同声地怼道:“不许说‘俺也一样’!”
李司顿时一脸委屈:“那,那我要说什么?你们都把我的台词给讲完了!”
明瑾笑着拍了怕他的肩,不经意地眨了下眼睛,敛去眼角闪烁的水光:“不用,什么都不用讲。”
他都明白的。
“走吧,先去老地方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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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修文补了五百字,如果在十二点半前买的宝子们可以重新看看~
今晚还有一更,大家可以先睡明天起来看[捂脸笑哭]感觉再拖延下去我马上又可以恢复早上九点更新了
第52章
明瑾所说的老地方, 就是张牧家的后院,他们平时练球的区域。
张牧家比明家要大,但张牧爹平时懒得管, 后宅又没有位立得住的主母帮着打理, 因此有很大一片空旷平坦的地皮。
明瑾小时候喜欢和张牧在草丛里捉蚂蚱玩, 现在他们几人带着陈叔山的罗汉帮,就在这里练球、讨论对付魏金宝队伍的战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张牧家, 谁知, 却在门口正好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张淼。
“张伯父,又来叨扰了。”
去别人家做客,尤其是面对长辈的时候,明瑾自然不能没有礼数。
“嗯。”张淼停下脚步,直接无视了自家儿子, 应了一声盯着他问道, “你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基本没什么大碍。”
明瑾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其中还夹杂着呛人的脂粉香,他努力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不太好意思地摊了下手,“其实,也就是当时看了吓人,丁先生也没用多大劲儿。”
张淼眼底泛着浓郁的青黑, 他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哈欠:“这淤青, 可不像是没用多大劲儿的样子。不过,有时候不打狠些,确实也记不住教训, 下次我也在家准备一把铁尺……”
张牧立马后退一步:“爹,你要我死就直说!”
“不成器的东西!”张淼骂了一句,“滚远点,这两天别让我看见你。”
“好嘞,这就滚。”
张牧立马招呼着众人进门,明瑾几人也习惯了这父子俩的相处方式,知道张淼只是喝多了比较暴躁。
虽然这么多年里,明瑾来张家无数次,感觉这位伯父好像就没有不暴躁的时候。
对比之下,还是他爹好啊。
“这老头子,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肚皮上,”张牧边走边抱怨,一点儿也不避讳人,明着说他爹的坏话,“——或者是男人肚皮上。自打我进了羽林军,这老头子就天天找我的茬,切,肯定是嫉妒他儿子我比老子强多了。”
他把胳膊搭上明瑾的肩膀,畅想道:“等我到了老头子这个岁数,肯定早就成了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近侍,禁军统领,手下兵马无数——你说对吧,明少爷?”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背后含义不言自喻。
明瑾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行,到时候肯定给你个大内总管的职位,保管叫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去,谁说我要当太监了?”
几人打打闹闹着来到了后院,开始照常练习。
他们最常练的一般有几个项目:定点、花式和传球,隔三差五还会分成两组,来次对抗赛。
但明瑾今天跑了半场,却怎么都找不到刚开始练习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朝要给自己传球的陈叔山摆摆手,喘着气走到场边,拿起竹筒仰头灌了几大口,靠冰水勉强压下了些心中的火气。
“怎么了,今天状态不好?”荀婴也来到了这边休息,几人中他的体力相对最弱一些,“是不是伤没好全?”
“不是。”明瑾闷声道,“只是觉得,我们这样练下去,好像还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荀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