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绀终于安静下来了，卯坞却烦躁得不行，忍不住责问起推了卯绀的小孙子，不料小孙子非但没觉得愧疚，还朝他做了个鬼脸，尖声喊着，“阿爷偏心！最讨厌阿爷了，随后转身跑出了屋子。”

　　卯栗的雌兽担心儿子出意外，连忙追了出去。

　　卯栗则是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扬长而去，显然根本不想管这事。

　　卯坞看着他们快步远去的背影，以及还在吱呀摇晃的屋门，再低头一看这满地狼藉，面上浮现起一丝狰狞。

　　翻箱倒柜时太过着急，装在里面的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地，卯坞先将它们都整理好了，才来到卯绀的窗前，凝视着陷入沉睡的卯绀。

　　卯绀眉角的血已经止住了，脸上只剩下一些血痕。

　　“怎么会这样呢？”卯坞低声嘀咕着，似有不解，“之前是头疼，现在又是眼睛疼……”

　　他抬头看向窗外，窗口的方向正对着吞尸岭，只因有院墙遮挡，加上这四周还有许多房屋，所以只能看得到吞尸岭的一部分。

　　卯坞面露愁色，“吞尸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真该死，那群人怎么还待在山上，这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他们该不会是打算住在上面了吧？”

　　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没用，姬允冕可真没用，皇族真是一代比一代没用。”

　　刚抱怨完，他又想起，现在占着那吞尸岭的，也是一位皇子。

　　若是那姬兀争也没用，他这个迟迟没法上吞尸岭查看情况的人，又算是什么？

　　“兽皇可真是有眼无珠！”卯坞在屋子里摇头踱步。

　　他抱怨的声音很轻，不过并不妨碍坐在屋顶上的一人一鬼偷听。

　　褚清钰给方凌仞使眼色：这家伙，果然知道不少事。

　　方凌仞比了个“抓”的手势。

　　褚清钰摆摆手：不急！

第547章 视物

　　卯坞又探了探卯绀的鼻息，见他呼吸平缓，看起来没有大碍之后，才匆匆离去。

　　也不知是外出去寻卯栗了，还是打算用其他方式探寻吞尸岭上的事。

　　褚清钰和方凌仞娴熟地翻入屋内，发现卯绀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看起来就是刚像从水里捞出来，然后摆在床上晾干。

　　方凌仞从一旁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大小和卯绀的身量差不多的衣裤，一扭头，就见褚清钰已经点了卯绀身上几处穴道，迫使卯绀将刚吞入腹中不久的丹药和水全都吐了出来。

　　其他的丹药或许还未生效，不过那止痛的药是肯定起了效的，褚清钰这一下子，让卯绀连同止疼的丹药一起吐了出来。

　　没了能继续压制疼痛的药，刚安静睡下的卯绀，很快就被痛醒了，整个人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褚清钰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你忍一忍，止疼的丹药治标不治本，你这双眼上有东西淤塞着，我现在给你送入一股灵……乾坤之气，你用这股气去冲散汇聚在双目上的淤塞之物。”

　　卯绀这会儿疼得厉害，听到褚清钰有办法，就算心里浮现诸多疑惑，这会儿也只能先照做。

　　褚清钰将手覆盖在卯绀的双目上，将水灵气送入了卯绀的眼中。

　　卯绀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心中的疑虑和身体的排斥，瞬间消散了大半。

　　也是这股灵气，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双目上，确实有两团浑浊的淤塞之物。

　　它们就像是两团卷得杂乱无章的绒线，汇聚在他的眼珠所在之处，两团之间还有细细的气丝相连。

　　每当这些气丝晃动，亦或是旋转的速度变快，他就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双目抽痛得厉害。

　　无需褚清钰过多解释，卯绀的脑海里就已经蹦出了答案——是这个！就是这个！就是这两团的东西，让他的双目疼痛！

　　“这是……什么？”卯绀艰难的询问。

　　褚清钰：“我之前还在你的颅顶和眉心处，看到了这些杂乱的气丝团。”

　　一边说着，褚清钰一边碰了碰他的颅顶和眉心的位置，“那会儿你还睡着呢，我就给你这两处的气丝团冲散了，你就醒过来了。”

　　卯绀感受着褚清钰触碰的位置，迅速回想起，这就是他此前感觉到疼痛的地方。

　　眉心和颅顶一起疼，那感觉就像是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让他忍不住撞墙，以痛止痛。

　　褚清钰：“你再仔细看，除了你的眼睛，你身上还有几个地方，都有这种气丝团淤塞。”

　　听了褚清钰的话，卯绀努力引导那股水灵气，流转全身，果然感到多处受阻。

　　褚清钰：“我之前只给你冲散了眉心和颅顶处，你就被疼醒了，要想冲散你双目上的这团淤塞，应该也是会很疼的，就看你能不能忍住了。”

　　“我……”卯绀只犹豫了一瞬，就握紧了拳头，“反正都已经疼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褚清钰：“那你自己来。”

　　卯绀只得引导那股灵气，一下一下的冲击汇聚在自己双目上的淤塞。

　　那团东西就像是盘踞在眼睛里的毒瘤，碰一下，就疼得厉害，卯绀咬牙忍着，竟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终于在又一次冲击之后，一股作气，将灵力全都打入汇聚在左眼处的气丝团当中。

　　剧痛瞬间从左眼处扩散开来，蔓延至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卯绀感觉自己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相信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的话，借用对方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疯狂地攻击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的眼睛可能就不会疼痛了，赌输了……那他可能永远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从左眼处蔓延至全身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一件蠢事，还是无法挽回的那一种。

　　不过很快，忽然蔓延及全身疼痛，就消散了，连同左眼处的剧痛，也消散了。

　　卯绀轻咦一声，眨眨眼，发现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光影。

　　不过，惊喜远不止如此。

　　混沌的光影和和眼前的色彩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或鲜明或模糊的色块，都有了明显的边际，一点点的在他面前拼合成了一个个流畅的，界限清晰的景色。

　　这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景色。

　　边边角角，平直曲折，从上方的房梁，到眼前的床榻，曾经熟悉的一切，在他眼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可熟悉的气息，很快便将他的迷茫驱散。

　　他清楚的意识到，这里是他的住处，他的住处不再是一堆色块，而是有墙壁，门窗，桌椅，柜子和床席。

　　这才是正常人平时能看到的东西，他以前全凭想象，再依靠他人的描述，来填补自己的想象。

　　而现在，想象变成了现实，他终于看到了正常人眼中的景色。

　　这些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寻常到能随意忽视的光景，在他眼中，却样样都是新奇。

　　卯绀有些哽咽，却又不敢放纵自己哭泣，因为泪水会模糊视线，让他好不容易看清的一切景色变得模糊。

　　“我，我看见了，我的眼睛能看见了！”卯绀表情难掩喜悦，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愉悦，激动得语无伦次。

　　褚清钰的视线落在卯绀的双目上，能清晰的看到，卯绀的左眼在那滴溜溜的转，可右眼依旧是没有空洞无焦距的样子。

　　卯绀闻言一顿，晃了晃自己的手肘，发现能看到的只有左眼，右眼依旧是漆黑一片。

　　“右眼还看不清，里面还有淤塞的气丝。”卯绀不再犹豫，继续用灵气冲撞那团气丝，却感觉疼得比刚才还厉害。

　　汇聚在左眼的气丝团已经没了，可汇聚在右眼的气丝团，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杂乱无章。

　　右眼的疼痛一直没有消停，只因他方才忽然能视物，太过激动，才暂时忘了疼痛。

　　现在反应过来，只觉得右眼里就像是有一团东西在疯狂翻搅。

　　他想像方才那样，聚气击散那些气丝团，可那它们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卯绀有些脱力，虚软的倒在榻上，呼吸急促。

　　“得一步步来，不然你的身体撑不住。”方凌仞走上前，拍了拍褚清钰的肩膀，“你也悠着点，别忘了，你现在的实力与二十多纹的兽人相当。”

　　卯绀：！

　　不知道还好，忽然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足有二十多纹，卯绀瞬间感觉自己真是命大。

　　褚清钰这才收回了送入卯绀身体的灵气。

　　卯绀能清晰感受到右眼处传来的疼痛，可他现在确实没力气再像方才那样冲散里面的淤塞了。

　　他只能不断地看着四周，试图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多谢……”卯绀很虚弱，“你们帮了我几次，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了。”

　　褚清钰：“暂且不提报答的事，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卯绀：“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褚清钰：“冷不冷？”

　　正打算认真倾听的卯绀：“啊？”

　　褚清钰：“你该换衣服了。”

　　卯绀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冷得浑身发颤，是因为衣服都湿了。

　　方凌仞递来衣裤，卯绀正打算拒绝，就听褚清钰道：“都是男子，你是打算自己换，还是我们帮你换？”

　　卯绀倒是想自己换，可他现在已经累得动弹不得了。

　　褚清钰非常“善解人意”的上手扒了他的衣服，就见他的背后有一个印记，这印记散发的气息，和那些神纹兽人十分相似，想来是炼化了神叶之后才有的。

　　“你是初纹兽人。”褚清钰将衣服套到他身上。

　　卯绀点点头，“几年前偶然捡到的，那会儿还不知道它是神叶，我当时在山上砍柴，受了伤，流了血。

　　我原本是摸索着去找止血的树叶，没想到它就在那堆落叶里，被我误用来止血了，它就这样没入了我的身体，我便成了初纹兽人。”

　　褚清钰：“……”这种乌龙，不管放在哪个剧情里，都是男主待遇啊！

　　褚清钰给他穿上了衣裳，才道：“我们刚来的时候，看到你哥出门了，看起来怒气冲冲的，这是怎么回事？”

　　卯绀回想起家里的事，无奈叹气，“三哥是赞同我去城里赚紫晶的，可是阿爹不同意，还觉得这是三哥逼我做出的决定，所以闹得有些不愉快。

　　我知道阿爹心疼我，可我是真的想出去闯荡闯荡。”

　　褚清钰：“这还不简单，你和你三哥好好说说，解开你俩的心结，他既然赞同你的决定，多少会帮助你一些，送你去城里。

　　你爹就是担心你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想让他放心，就得证明给他看，等你把一切安顿好了，做出一番事来，你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卯绀连连点头，“有道理，等三哥回来，我就去同他好好说说。”